十三阿哥這些年深居簡出,很少與外界走動,他本來就失寵于康熙,那些勛貴大臣們自然也不會主動找上門來燒冷炕,因此他府上的客房倒是經(jīng)常空著沒有用場。
今天這客房院子里就只有張石川和男裝大佬兩個人一輛車,當(dāng)然,還有車里的趙元化和花青松。
張石川看著一臉呆傻的還坐在車上的男裝大佬一皺眉,先對帶他進來的下人說道:“勞煩給我準備點吃食,一早到現(xiàn)在還沒吃飯呢,餓得很,我覺得我一個人能吃三個人的飯……”
下人答應(yīng)著去了,張石川這才走到車前先一重兩輕的敲了敲車子暗格壓低聲音說道:“趙叔,你們在里面千萬別出聲,天黑了放你們出來。暗格里有點干糧和水,先對付著?!?p> 說完拉著呆傻的男裝大佬進了屋。
“為什么要提前炸順天府?不是說十分鐘之后嗎?你們的懷表呢?不是早讓你們準備懷表,按時間行事嗎!”
“我……我們想著買兩個就可以了,順天府這邊沒有……”
“你……你知不知道差了些時間會白死多少人?”張石川有些怒了。
如果晚一點時間引爆順天府的炸藥,官兵肯定都跑去炮局和草場了,哪兒能來的這么快?
“錘子哥……”男裝大佬有些惶恐的看著張石川。
“閉嘴!你才是錘子!你們白蓮教就是一幫錘子!”
“我……嗚嗚……哇!”男裝大佬終于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錘子!別哭了!哭你個錘子!”
男裝大佬的哭聲更大了。這時下人在外頭敲門:“張大人,飯菜都預(yù)備下了?!?p> “拿進來吧。”張石川瞪了她一眼說道。
“這位小姐這是……”下人問道。
“今天看見死人,嚇的?!睆埵ㄌ统鲆粔K碎銀子打發(fā)走了下人,看著男裝大佬梨花帶雨的哭像張石川的心也軟了。
其實這個計劃本來就是個蠻干的計劃,制定的太匆忙了,漏洞百出,那些白蓮教的人又幾乎是一群烏合之眾。即便按時引爆順天府的炸藥,或許能減少一點傷亡,但是延長了七分鐘,城門怕是早就關(guān)閉了,一樣是出不了城。
至少現(xiàn)在趙元化被救出來了,而且暫時在十三阿哥府上是安全的。這還要多謝白蓮教那些人拼了命換來的。
想想白蓮教死傷了那么多人,張石川的心也是一陣翻滾,為了救趙元化,死了那么多白蓮教的人和官府的人。雖然不是他動的手,但是炸藥是他做的,計劃是他定的,這些人也可以說是他害死的。
為了救一個趙元化,值得嗎?這樣做到底對嗎?用這么多條人命換回趙元化和花四爺?shù)拿?,他們的命是命,別人的就不是嗎?張石川也有些迷茫。
來不及想這些,現(xiàn)在還在北京城內(nèi),變數(shù)太大了。他把自己的懷表掏出來塞進男裝大佬的手里:“拿著,再有什么事,記得按時間來,不要魯莽行事了?!?p> 男裝大佬手里握著懷表小聲說道:“不知道師叔師兄他們怎么樣了……”
張石川沒有把剛才聽到的傷亡情況告訴她,只是說道:“別想著這些了。他們不是都有功夫在身嗎?或許趁亂走脫了,你們在城里有這么多據(jù)點,現(xiàn)在應(yīng)該都好好的藏著呢吧。先吃點東西吧。身子要緊,說不定明天還要跑路呢?!闭f著塞了個饅頭到她手上。
男裝大佬嗯了一聲,接過饅頭咬了一口機械的咀嚼著,眼淚順著臉頰流到嘴里都渾然不知。
到了深夜,聽院子四周沒了聲音,張石川才打開車上暗格,把車內(nèi)藏了半天的兩個人放了出來。讓他們迅速解決生理問題,然后草草吃了口東西,張石川把大致經(jīng)過和他們說了一遍,又將二人趕進了車子里藏著。
“錘子哥……小哥,你真的能帶我們出城?”男裝大佬小心翼翼的問道。
“有!我說有就是有!”張石川又捏了捏身上的炸藥,硬硬的還在。
第二天一早張石川去找十三阿哥,正好十三阿哥也要出門去見四阿哥。張石川裝作一臉擔(dān)心地問道:“十三爺,昨兒順天府之事可有新消息?不知道我趙叔……”
十三阿哥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他的下落,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不知道是被炸碎了,還是趁亂跑了。抓到的那些妖教的人正在審著,爺給你留意就是了?!?p> 張石川聽了低頭不語,心里正想著如何脫身,聽十三阿哥又說道:“琢玉,你是還在我這住著等消息,還是先出城去?”
“我……我想出城看看,莊子上我也不太放心?!睆埵φf道。
十三阿哥點了點頭說道:“走吧,爺正好也要出去雍親王府,順路送你出城?,F(xiàn)在九門緊閉,城里面的一只老鼠都出不去了?!?p> 張石川差點想抱住十三阿哥來個熱吻,腰間的炸藥終于用不上了!
“多謝十三爺,讓您費心了?!?p> 城里盤查的嚴格,十三阿哥雖然肯定可以暢通無阻,也有些不耐煩,便帶著張石川往東直門去了。親子跟守城的侍衛(wèi)交代了幾句,自然是話到門開。
張石川趕著車無驚無險的出了東直門,又走了十余里路,一顆懸在嗓子眼的心終于落下了。找了個沒人處把趙元化和花青松放了出來。
“花四爺,這里暫時安全了,我們也該就此別過了。這是二十兩銀子,你做路費吧。”張石川從車子暗格里掏出兩錠元寶說道。
自己能把他們帶出城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他可不想再跟白蓮教扯上更多的關(guān)系。
“此番落難多謝恩公搭救,實不相瞞,在下姓花名青松,是白蓮教直隸會的大掌柜,不知恩公尊姓大名?”花青松雙手一抱拳,很江湖氣的說道。
“呃,萍水相逢不問名姓也罷。也不必謝我,我也是為了救我的人,你的人也是為了救你,我們只是相互利用,各取其利罷了,談不上什么恩情不恩情的?!?p> “這位公子,你鼓搗出來的這種炸藥實在是厲害,公子又是個有情有義,敢和滿清韃子作對的好漢,不知小公子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圣教?我可以替你引薦。圣教都是五湖四海的有識之士,只等著時機成熟,到時候我們一舉大業(yè),推翻滿清韃子狗皇帝,光復(fù)我大明江山……”
“這個就算了吧……”張石川沒想到這個花四爺一張嘴就讓自己加入白蓮教。
“花四爺,我勸你們也省一省吧,現(xiàn)在一片盛世景象,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yè),有幾個人愿意起來造反?所謂造反,不過是少數(shù)人為了滿足自己的野心和私欲而鼓動無知百姓為自己拼命罷了,我勸你們也別天天想著打打殺殺的了,好好的過日子不好嗎?”
“盛世?安居樂業(yè)?”花青松撇了撇嘴冷笑道:“公子想是沒有出過京師吧?若有機會公子可以四處走走,好好看看這滿清韃子治下所謂的盛世到底是什么樣一番光景?!?p> “好,以后有機會我一定會去看看的?!睆埵ㄕf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花四爺,趕緊想辦法換身衣服,找地方先躲一躲風(fēng)頭吧。”
“既然小兄弟如此說,我也不多說什么了,大恩不言謝。琪兒,替我給恩公磕個頭?!?p> “是,多謝恩公救命之恩……”男裝大佬跪下就要磕頭。
張石川躲在一旁說道:“受不起,都說了是各取其利。就此別過了!”
“后會有期!”花青松也不再啰嗦,一抱拳帶著男裝大佬去了。
“后會無期,后會無期……”張石川小聲嘀咕了兩句。
“小川……”趙元化有些局促的說道。
他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好端端的就被抓了,被搜出祖輩傳下來的火銃和書,又被打了板子關(guān)進順天府大牢,然后又被稀里糊涂的救出來塞進車廂夾層運送出城……人生的大起大落來得太突然了。自己現(xiàn)在豈不是成了一個逃犯?
“趙叔,咋了?”
“都是我不好,非要藏著那些禍害,如今惹來這么多麻煩……”
“嗨,祖?zhèn)鞯臇|西嗎,任誰都不舍得扔的,也不能怪你。趙叔,別多想了?!?p> 張石川心想,若不是我搞出這么多花樣來,說不定你還在取燈胡同打鐵賣菜刀呢,一輩子都不會被抓,你那些祖?zhèn)鞯耐嬉鈨哼€能傳給你兒子孫子,啊不對,他沒有兒子,那就只能傳給女婿外孫子了……
想起那些傳家寶就這么被抄沒了,趙元化不由得黯然傷神:“都是我無能,不能保護周全祖宗流傳下來的東西?!?p> “嗨,趙叔你這么想就不對了,人才是最珍貴的,現(xiàn)在只要咱們?nèi)藳]事,還管那些身外之物干嘛?不過趙叔,我只是有點好奇哈,都有些什么火銃?”
“迅雷銃、掣電銃、火箭溜……”
迅雷銃張石川聽說過,由幾根管子組成的火銃,可加盾牌,有點左輪手槍雛形的意思,掣電銃、火箭溜是什么鬼?
“掣電銃銃長約 6尺,重5斤,采用后裝子銃的形式,子銃6個。去掉了魯密銃的藥池,改而在子銃上插入藥捻?;鸺锬耸前l(fā)射火箭的架子,上有凹槽可以大大提高箭矢的精準……”
后裝子銃……那不就是定裝彈藥嗎?還是燧發(fā),射速大大的高啊。還有那個火箭溜,怎么讓張石川想起了喀秋莎?
這趙士禎果然是個能人啊,他不會是穿越過去的吧……可他既然能造出這么超前牛逼的武器,為什么沒有大批量裝備?好像到了明朝后期還是以鐵榔頭一樣的三眼銃為主吧?
張石川本以為趙士禎留下的無非是一百多年前的廢銅爛鐵,那些書也只是有點收藏價值,現(xiàn)在聽趙元化這么一說,他也覺得有點可惜了。
唉,可惜清朝不重視火器發(fā)展啊,要不然有明朝那么好的底子,國家再鼓勵和重視的話,也不至于一百年后被打的那么慘吧。
“接下來我們怎么辦?”趙元化問道。
“先回八里莊?!睆埵ū鞠胫绻芫瘸鲒w元化直接就去大沽縣然后出海去日本的??墒羌热辉谒陌⒏绾褪⒏缒嵌悸读嗣?,現(xiàn)在官府那邊還沒查出趙元化的生死,張石川自然應(yīng)該關(guān)心此事才對。如果就這么拍拍屁股走了反而惹人懷疑。
索性先回八里莊住上兩天,也讓趙元化恢復(fù)一下身體,畢竟是挨了二十板子。但是張石川留了個心眼,他悄悄的把趙元化帶回莊子藏了起來,沒讓任何人知道。
五天后再回到京師,除了有大批的匠人在修補被炸毀的幾處建筑,街上已經(jīng)基本上恢復(fù)了平靜。
“順天府那邊說趙元化已經(jīng)被炸死了,尸骨無存?!笔⒏缈粗鴱埵ǖ皖^不語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說道:“也說不定是順天府怕逃了要犯要擔(dān)責(zé)任,隨便找了點碎尸交差。說不定你趙叔已經(jīng)逃出生天了,你也別太難過……”
張石川當(dāng)然知道這就是順天府的人在推卸責(zé)任,可這不是正和他意嗎!用涂了生姜水的衣袖擦了擦眼睛,流著淚說道:“十三爺費心了。謝謝十三爺。”
“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過兩天就去東洋了,大沽那邊早就準備好了,就是因為這事給耽擱了。”
“嗯,出洋去散散心也好。琢玉,爺?shù)故橇w慕你自由自在的沒個管束。”
“十三爺,我還有一事相求……”
“你說說看?!?p> “我想十三爺能不能幫我查查,到底是怎么查到八里莊的,我總覺得莊子里有內(nèi)鬼……”
為什么整個莊子都沒事兒,只抓了趙元化?為什么并沒有逼著問趙元化香皂和玻璃制法?真的只是因為被白蓮教的事兒耽誤了?整件事似乎并沒有那么簡單。
“這事……好吧?!甭爮埵ㄟ@么一說,十三阿哥也皺了一下眉頭。
張石川和他的八里莊早就被打上了四爺黨的烙印,如果是內(nèi)部有人倒戈到老八那一邊,確實是有點小麻煩。
回到八里莊,和眾人打了聲招呼,張石川趕著車“只身一人”往大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