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石川并沒有把趙元化安置在大沽縣的宅子,而是找了個民居把他藏了起來。
大沽這邊的人應(yīng)該還不知道趙元化出事了。他不知道自己身邊這些人有沒有內(nèi)鬼,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大沽這邊的人,包括王鈞、太監(jiān)小林子和護衛(wèi)趙大勇和史安。
按理說自己對王鈞不薄,也可以說算是變相救了王鈞父子,他們應(yīng)該知恩圖報才是,可王鈞畢竟骨子里是個商人。
小林子也是自己救活的,可似乎太監(jiān)都有些小心機的吧?他本來就是伺候太子的人,和八阿哥他們一黨有接觸也不足為奇。
至于趙大勇和史安,雖然是四阿哥的人,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會被利益驅(qū)使投靠八阿哥?
想想這些張石川覺得有些惡心。他不喜歡這種隨時都要防著別人的生活,更不喜歡懷疑自己身邊的人。
可是又沒有辦法,畢竟趙元化現(xiàn)在可是越獄的逃犯,如果這事被捅出去,順藤摸瓜查到了是自己出主意、出材料炸了順天府,炸死了那么多官兵,自己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
“川哥,你回來了!什么事兒走的那么匆忙?都沒來得及說一聲?”王鈞一拱手說道。
“八里莊出事了,趙叔被抓了,搜出來了一些犯忌諱的東西……”張石川把事情大概經(jīng)過說了一遍,最后只說有白蓮教的人劫牢炸了順天府大牢,趙元化下落不明。說完看著王鈞的表情。
王鈞顯然是吃了一驚,半晌沒說出話來。
張石川也看不出他是真的吃驚還是裝出來的,只得嘆氣道:“小娥那邊你別告訴她,我自己跟她說。別人也暫時不要聲張?!?p> “好的,我知道了川哥?!蓖踱x的聲音明顯有些低落。
“嗯,船準(zhǔn)備的怎么樣了?”
“兩根桅桿都換好了,其他有些破舊的地方也都修補了,我前兩天還去看過,和以前大不一樣了。十四個水手也都就位了,就等著你回來了。只要裝上貨了隨時可以出洋?!?p> “好,過兩天就裝船出海。王哥,這次你就別跟去了,現(xiàn)在趙叔不在,我也要去日本和朝鮮,八里莊和大沽這邊不能沒有人,你在這邊照應(yīng)著我才放心。”至少在打理生意方面,張石川是信得過王鈞的。
“嗯,好的川哥,你放心吧,這邊交給我?!彪m然王鈞以為自己會和張石川一起出洋,可是既然趙元化不知去向,他留下來自然也是情理之中了?!斑@些天我認識了天源商行的李掌柜,他們主要是經(jīng)營日本國貨物的,我跟他問了些日本的情形……”
張石川很仔細的聽著,也覺得有點汗顏,自己腦袋一熱就想去朝鮮日本,可是一天天忙忙碌碌的,根本沒做過一點功課,他只知道朝鮮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李氏朝鮮,日本應(yīng)該是幕府時期,至于兩國的民生、政治、經(jīng)濟幾乎一無所知。
和王鈞談完了,張石川往后面去找趙娥了。他還是不想帶趙娥出海,但是這次出洋又想把趙元化留在日本或者朝鮮,這么讓他們父女分離也不是個事兒,索性讓他們自己決定吧。
可是趙娥并沒有在自己屋子里。這小丫頭能跑哪兒去呢?
張石川往里走著,聽到吳鶯兒的房里隱隱鏗鏘有力的傳出彈棉花的聲音。張石川聞聲走進去,果然是趙娥在跟著吳鶯兒學(xué)彈琵琶。
趙娥看見張石川,忙丟下琵琶跳過來抱著張石川的胳膊使勁搖著:“哥!你又跑哪兒去了!說都不說一聲就跑了!真是的!”
“嘿嘿,哥真的有急事,我現(xiàn)在這不是回來了嗎!”張石川兩手捧著趙娥的小臉揉了揉說道。
“川哥來啦。”吳鶯兒站起身來也納了一福。
“嗯。你……還好吧?”張石川本來想問一問吳鶯兒的腳怎么樣了,可又怕引起什么風(fēng)波。
“奴家都好,多虧川哥照拂?!?p> “哎呀你們兩個真沒勁。川哥,我現(xiàn)在和鶯兒姐學(xué)琵琶呢,鶯兒姐的琵琶彈得真好聽,我央她教我的。哥,我現(xiàn)在彈一個給你聽???”
看著趙娥那躍躍欲試的表情,又看看吳鶯兒略垂著頭的樣子,張石川一笑,他倒是沒有想到她們兩個可以相處的這么和諧,自己臨走的時候趙娥還是一副小醋壇子的模樣呢。
“以后有機會再聽吧,哥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張石川拉著趙娥的手就往外走。
“好玩的地方?哥,帶上鶯兒姐姐嗎!”
“呃……下次吧,快點快點?!?p> 張石川拉著趙娥出去了,留下呆呆站在那里的吳鶯兒看著二人的背影輕輕嘆息一聲。
父女相逢,趙娥自然是歡天喜地,對于她來說,只是有十幾天沒見到爹,而對于趙元化來說,卻是經(jīng)歷了生離死別一般。
“爹,你怎么不去園子里和我們一起住,要跑到外頭來?”
趙元化愛憐的摸了摸趙娥的頭把事情大概講述了一遍。
趙娥聽到趙元化的遭遇不免又掉下淚來。
看著他們兩個說個不停張石川本來不想打斷,但是想到趙元化在這里藏著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早點起航出洋安全一些。
張石川趁了個空子插嘴道:“趙叔,小娥你們兩個且聽我說一句,這里并非久留之所,我還是想著趙叔早點跟我出洋,先去日本再到朝鮮,然后選一個定居之所,趙叔你就負責(zé)在那邊打理我們的生意。小娥,你是想跟著你爹出洋還是留在大沽或者回八里莊等你爹那邊安頓好了再作打算?你們考慮一下吧?!?p> “我聽川哥和爹的!”趙娥不假思索的說道。
張石川本以為趙娥肯定要吵著嚷著跟著的,沒想到她突然這么乖了,一時倒是有點不適應(yīng)。
“我也聽小川的?!壁w元化也表態(tài)了。
“呃?!彼麄兏概畠蓚€這么一說張石川倒有點不好意思說讓他們父女剛重逢又暫時分開了。
“哥,今天晚上我陪我爹在這邊住,你回去吧?!笨粗鴱埵ㄒ荒樒>氲娜嘀弊?,趙娥說道。
“嗯,也好,你好好照顧你爹?!睆埵ù_實是累了,趕了幾天的路可是個體力活,而且還要擔(dān)驚受怕的,心理壓力也頗大。
“好啦,知道啦。你去摸鶯兒姐姐的腳吧。”
“我……”
張石川還真的去找吳鶯兒了,他很想知道吳鶯兒放足這么長時間有沒有什么變化。
“鶯兒?睡了沒?”張石川輕輕敲響吳鶯兒的房門。
“川哥,沒吶?!眳曲L兒答道。
“那個,我能不能進去?”
“喏?!?p> 張石川推門進去,見吳鶯兒正在用毛巾擦著腳,手上的動作有些局促,似乎是想把腳藏起來?!芭菽_吶?怎么不多泡一會兒?”
“已經(jīng)泡得夠久啦?!?p> “我……看看你的腳?”張石川問道。
“喏……”吳鶯兒聲若蚊吶,輕輕抬起一只腳。
張石川看了看,似乎是比剛放開的時候顯得舒展了一些,四根腳趾不再那么緊的貼在一起了。他握住了一只腳捏了捏,吳鶯兒才十五歲還算是個小姑娘,骨頭還是軟的?!懊刻於加杏脽崴莺桶茨幔俊?p> “嗯……每天都按著川哥說的法子捏。”
張石川又按了按隆起的足弓掰了掰變形的腳趾:“這樣疼嗎?”
趙娥紅著臉輕輕搖了搖頭。
“記得穿松快一點的鞋子,如果不是太辛苦的話,也應(yīng)該多走動走動,應(yīng)該對恢復(fù)有好處?!睆埵ú⒉皇谴蠓颍荒馨凑兆约旱睦斫饨o出一些建議了。
“川哥……”或許是有些癢了,吳鶯兒扭動了一下腳。
“嗯?怎么了?”張石川放開了吳鶯兒的腳。
“我看過小娥妹妹的腳了,她的腳真好看,走路一顛一顛的,也輕快。”
“嗯,這就是天足的好處,你慢慢也能恢復(fù)過來的,別擔(dān)心?!?p> “川哥……”
“???”
“如果我的腳恢復(fù)不成小娥那樣好看,你……你會不會嫌棄我?”吳鶯兒扭著衣角輕聲問道。
“咳咳,怎么會呢,這有什么可嫌棄的?你別胡思亂想了,好好按我說的法子去做就是了。對了,我看小娥現(xiàn)在和你好像很親近啊,左一個姐姐又一個姐姐的?!?p> “因為我們很聊得來呀,小娥人很乖,也懂事,懂得的東西又多,是個好妹妹呢……”說起趙娥來,吳鶯兒倒是健談起來,也沒有那么靦腆了。
“這些天她都和你一起睡???”張石川笑著搖了搖頭,看來趙娥膽子小是真的,她確實不敢一個人睡。
聽吳鶯兒滔滔不絕的說了這么多,張石川總算明白了,趙娥從小沒有了娘,又沒有兄弟姐妹,如今認識了吳鶯兒長得又漂亮性格又體貼柔順,很自然的就把她當(dāng)姐姐了。
而吳鶯兒在妓院里這么多年,因為長相出眾,又彈得一手好琵琶,在那種地方自然會惹來其他人的嫉妒和仇視,又因為腳大,其他姐妹自然不肯放過這個難得的嘲笑她的機會,所以一直怯懦自卑。如今見了這么個天真活潑的趙娥,一點心機都沒有,兩人自然就越說越親近了。
聽著這些,張石川趕到很欣慰,這兩個苦命的小姑娘如此親近倒也不孤單了,他打了個哈欠,活動了一下肩膀。
“川哥,你若是累了,我給你推拿一下試試?”吳鶯兒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用了,你這小胳膊小腿的能有什么勁兒。”
“我以前有學(xué)過的。川哥這是肩膀疼,經(jīng)上講:肩臂痿痹不能舉,肩禺按之效無疑。
兩肘攣痛動艱難,按罷曲池將肘牽?!眳曲L兒煞有介事的說道。
想不到吳鶯兒還真是博學(xué)多才啊,真的是被培養(yǎng)用來伺候人的。
張石川看著吳鶯兒期待的眼神點了點頭:“好吧,有勞啦?!?p> 張石川趴在炕上,任由吳鶯兒的小手在自己的肩頸上揉捏著,舒服得哼哼了幾聲之后居然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