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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的40個季節(jié)

第二章 三個橘子的愛情

在北京的40個季節(jié) 蘇未麥 3206 2023-03-17 14:38:07

  查小晴一直在抱怨何西,為什么買兩張話劇票還要買學生票,蜂巢劇院的學生票只有最后一排,每次去看的時候都要排好久的隊,不然的話就要搬個塑料板凳坐在過道上,觀感體驗太差了。

  “這兩張假學生證可是花了我50塊錢,至今就上次你要去地壇公園用過一次?!焙挝鬓q解到;

  “你可別提了,地壇公園門票本來就兩塊錢,你用學生證半價,咱們倆一共也才便宜了兩塊錢,你說你辦假證圖什么呢?”查小晴追問;

  何西不想和她解釋什么叫做省錢,特別是這種占小便宜的省錢,她也不想跟查小晴闡述“50塊錢的話劇她看得起,380塊錢的話劇她就看不起”這種窘迫的階級感,這些細微的情緒,何西都回收藏起來,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慢慢消化,因為她相信,這是向任何人傾訴都無法解決的,這只需要她自己治愈。

  蜂巢劇院人倒是不多,但通往二樓的樓梯口占滿了人,全是買了50元檔票的人們在排隊,他們跟何西一樣,想要看一場既便宜又能坐到好位置的演出。查小晴忍受不了大批人群排隊的氛圍,所以今天她們來的比較晚,到劇院的時候,門口排隊的人已經(jīng)進場了,她們已經(jīng)做好了坐在最后邊上只能看到四分之三的舞臺準備。

  何西站在門口等查小晴去買飲料,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在叫自己的名字,聲音里充斥著不確定,她循著聲音看了過去,靠近窗戶那站著一個高個子的男生,因為背光,只勾勒出了他的一個輪廓;她走近了才看清,是王信。

  王信站在窗口抽煙,看著何西走過來,掐滅了煙,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我認了半天,沒敢喊你,后來越看越像,你來看戲嗎?”

  “啊,是啊,跟朋友來看戲,你是來看人還是看戲?”查小晴問他;

  “看戲,我?guī)煾缯f這戲有我喜歡的樂隊,我就來了?!蓖跣呕卮鹬?;

  何西也不知道繼續(xù)該聊點什么,只能四顧地找查小晴的影子,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她慌忙地朝樓梯口看去,“我朋友來了,那我們先進去了?!?p>  “你留個電話給我吧。”王信追著問;

  何西回過頭來,掏出手機,翻著通訊錄,找到了王信的名字撥了過去,王信的電話響了,她拿著手機在王信面前晃了晃,“看來你也沒換號,我也沒換,但我估計……你應該已經(jīng)刪了吧?”

  “我現(xiàn)在存,我現(xiàn)在就存。”王信看著電話回答;

  “沒事,那我進去了。”

  那場話劇叫《三個橘子的愛情》,現(xiàn)場樂隊是張瑋瑋與郭龍,劇情何西已經(jīng)記不住了,但因為在門口遇到了王信,讓她一直記得里面的一首插曲:

  “藍色的帽子是趕路匆忙的早晨

  灰色的帽子是荒唐懦弱的夜晚

  誰在日夜交替的縫隙里打牌

  我們隨他的運氣落在地上

  記著你曾經(jīng)有過溫暖的過去

  我坐在陽光下的理發(fā)店

  我們正在遙遠的故事里奔跑

  背后黑色的幕布向我們撲過來”

  散場的時候,何西腦海里還是那句歌詞,查小晴突然打破了她的回憶,“剛才在門口的那人,是王信吧?我沒看錯吧?”

  “嗯,是他,他喜歡今天那個唱民謠的歌手?!焙挝骰卮鸬暮芩沙?,就好像這個名字跟公交站的路牌一樣,只是長年累月的擺在那,即使被提起,也是稀松平常。這樣松弛的她就是查小晴心里那個標準的何西,沒有情緒,沒有多余的情感,對什么事都不繾綣,像是一個不需要保養(yǎng)的高效率機器,她繼續(xù)問著:“你們應該是這么多年第一次碰面吧?”何西點點頭。

  王信是何西四年前的男朋友,那時候她剛來到BJ上大學,也是在蜂巢劇院,那次何西自己一個人穿過大半個北京城,從西邊一路換乘地鐵,就為了來看經(jīng)典的《戀愛的犀牛》,那天她來的很晚,她不知道原來東直門的地鐵站會有那么多個出口,她出錯了地鐵口,站在地鐵站出口墻上的地圖前看了好久,一直找不到蜂巢的位置。她在附近繞了半天,最后站在銀座的門口開始嘆氣,眼看時間越來越近,她也越來越著急,她跑到報刊亭,嘗試地問賣水的大爺:“你好,蜂巢劇院怎么走???”大爺在報刊亭里頭也沒抬,繼續(xù)拿著報紙看,何西又問了一邊,“你好,你知道蜂巢劇院怎么走嗎?”大爺坐在里面“哼”了一聲,繼續(xù)翻著報紙。

  “我也要去蜂巢,你跟著我吧?!迸赃叺囊粋€路人拍了拍她,何西回頭看過去,是一個高個子的男生,她嘴里說著“謝謝”便跟他一起往蜂巢走去。那是她跟王信第一次見面,王信穿著一雙拖鞋,何西最不喜歡的就是看男生穿拖鞋,因為走起路來,總是發(fā)出“噠噠”的聲音,像是街邊無所事事的無業(yè)游民。

  “哎?你知道為什么剛才那老大爺不搭理你嗎?”王信問她;

  “不知道,我問了兩遍,他明明就聽到了,就是不搭理我。”何西有點生氣的回答著;

  “剛才那老大爺一看就是老BJ,他那是挑你理,你這算好的呢,沒給你瞎指路,這要是給你指了反方向,你估計連戲都看不上了。”

  “挑我理?我哪句問錯了?”

  “你得叫‘您’,打個比方吧,你得這么問:‘勞駕,您知道這蜂巢劇院怎么走嗎?’”

  “哎呦我的天啊,北京人怎么這么事兒啊?!焙挝鞅г怪?p>  “你這打擊面也太廣了,我也是北京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規(guī)矩習慣,但我向你保證,你不用跟我您您的,你別叫我孫子,叫我什么都行?!蓖跣糯蛉さ?。

  何西被他逗樂了,好像他腳上那雙“邋遢”的拖鞋也沒那么討厭了,她問:

  “那你叫什么啊?我叫何西,東南西北的西?!?p>  “王信,信,就是那個‘寫封信給我,就當最后約定’的定。”

  “王定?。俊?p>  “哎呦,要不你還是叫我孫子吧,我要叫王腚了,我爸得氣背過去。”

  那天是王信帶她進的劇院,王信本來是不愛看話劇的,是因為大他兩級的師哥最近在孟京輝工作室工作,今天終于要上臺了,所以一定要他來看。師哥給王信留了票,坐在第五排,王信就帶著何西一起坐在了第五排。何西那天看得特別開心,之前只在網(wǎng)上看過郝蕾那一版,現(xiàn)場這一版里的“明明”更高窕,歌聲也清亮,好像比她之前在電視上看的那些女演員都更像女演員,后來過了幾年,這個女演員就參演了婁燁的電影,還拿了金馬獎,每次想到這,何西都覺得自己是一個懂得看演員的人,可這還真是一項沒什么用的技能。

  那天晚上回到學校,王信就一直在跟何西用QQ聊天,聊瑣事,聊戲劇,聊生活,聊音樂,一直聊到宿舍斷電,何西發(fā)短信給王信,說宿舍斷電了,電腦已經(jīng)沒電了;王信說:“還以為是我話太多,你聽得不耐煩了,你知道嗎?你下線之后,我還沒頭沒腦發(fā)了一大堆,你明天看了之后千萬別回復,也別跟我說感受,這一句一句的,簡直都要凌遲了我?!?p>  第二天一早,何西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登錄QQ,王信的確發(fā)來了很多條,先是問哪去了,到后來就開始自我檢討,最后竟然說了一些自責的話,像個嬌羞的姑娘。何西原本是不相信一見鐘情的,每次聽到一見鐘情這四個字,就好像被人喂投了一口油膩的五花肉,可她現(xiàn)在有點懷疑自己了,她只見過王信一面,可她雖然只見了一面就可以非??隙ㄗ约簩ν跣诺南矚g,這一點都不像她。

  查小晴認識何西這么久,她覺得只有在那一陣子的何西是不一樣的,何西每天都情緒滿滿,好的、不好的相互交雜著,一直都很飽滿,她終于像是一個形象豐富的人類了??梢簿椭挥卸潭痰膸讉€月,讓何西飽滿的王信消失了,飽滿的何西也再也看不到了,就像是一部愛情片演得正熱鬧,突然全世界都跳閘了,等電力恢復了,電影院也查無此片,查小晴問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何西也只是淡淡地說:“分手了,他跟別的姑娘好了?!?p>  今天再次在蜂巢劇院遇到王信,查小晴一直都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何西,可又看不出什么破綻,回到家里她繼續(xù)追問,何西也沒說什么,說了一句“過去太久了,都沒什么印象了?!辈樾∏缰?,幾年前那個何西她可能再也看不到了,何西對王信的那個情感開關,啪的一聲,真的被她關掉了。

  何西躺在床上再回想今天看到的王信,竟然有點記不起來他今天是什么樣子,好像想起來的還是很多年前那個穿著拖鞋的他,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既輕松又無所謂;何西問自己,假如是自己先看到了王信,那么她會像王信一樣叫住對方嗎?好像不會。她“啪”的一聲,關掉了床頭那盞昏黃的臺燈。

  今晚的風有些大,吹得自己有些頭疼,何西沉沉地睡去,帶著腦海里一直散不去得那句歌詞——“誰在日夜交替的縫隙里打牌,我們隨著他的運氣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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