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學(xué)樓是在學(xué)校最西邊的空地上拔地而起的,拆掉原先的弧形走廊后,建了個還是與教四樓連接著的辦公樓??偠灾褪?,打了鈴從頂層班級門口出來,要繞到這個樓的后門,從教四樓的樓梯口出來,再跋涉一段距離才能到食堂。
兩年多以來都比一級部離食堂近的二級部,這次徹底地被甩在了后面,不過還好他們有高三的特權(quán),提前下課五分鐘倒是也還可以搶到自己想吃的東西。
那棟老舊的教學(xué)樓已經(jīng)徹底被廢棄了,一樓的樓梯口上了鎖。里河每次去餐廳路過它時,總覺得整個氛圍透出一種老態(tài)龍鐘,它從褪了色的墻皮和沉悶的氣息中訴說著自己的遲暮。
大概是在剛剛開始回春的時候,被安排在新教學(xué)樓一二樓的文科班終于開始逐漸活潑了起來。幾乎所有人已經(jīng)就位,為最后的大戰(zhàn)做好充足的前期準備。
“好像所有人都準備好了,就差六月的臨門一腳?!奔局谂赃吙偨Y(jié)。
“其實你用蓄勢待發(fā)這個詞就可以?!蓖跫温f道。
下了早自習(xí)后還有一丁點的涼風(fēng),早飯不如晚飯激烈,可能是上了一整個早自習(xí)大家也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的原因,身邊都是慢慢走著的人。
里河正在想剛剛打鈴的時候自己還沒來得及背完的那篇課文,身后傳來一陣非常急促的腳步聲,然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里河!”
里河回頭,看見穿著整潔校服、手拉著手的許敏和吉義。
許敏瞅瞅吉義,得意地說:“果然是,我就說看著背影像!”
“你們回來啦?”里河看看她們身后的方向,“可是怎么還在階梯教室?”
“在那里統(tǒng)一學(xué)文化課呢我們,”許敏親切地拉過里河的手,“走!一起去吃飯。”
吉義問她:“里河你要去哪吃?”
“二樓吧,你們呢?”
許敏看了吉義一眼:“那我們也去二樓?!?p> 里河在二樓照例點了自己的清淡早餐,先落了座,許敏和吉義在每個窗口前都駐足了好久,才姍姍坐下。
剛吃沒幾口,大家都想找話聊。
里河說:“真的好久沒見啊,你們離開了好長時間?!?p> 許敏掰起手指頭來:“其實離開學(xué)校沒多久,就是在階梯教室待太久了,我們遇不到。”
吉義附和:“對對,階梯教室差不多整天都是昏暗的,在里面的我們出來都快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暈暈乎乎的。”
“這么夸張啊,”里河瞪大眼睛,“那你們接下來還要一直在那個教室里?”
許敏點頭:“嗯,雖然不知道還要待多久,不過原班里也有我們的位置,可能過一陣子就回去了?!?p> 吉義又問里河:“你學(xué)得怎么樣?決定哪個目標了嗎?”
里河搖頭:“沒決定,畢竟也不知道自己會考成什么樣,現(xiàn)在選擇還太早了點?!?p> 許敏扶住她的手:“不用擔心,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考很好的?!?p> 里河笑了笑,沒說話。
吃完飯在岔路口那邊分開的時候,許敏說:“明天早上我們還在這相聚哈,誰來得早誰就等一會?!?p> 里河非常歡快地點了個頭,擺擺手,走回了教室。
接下來幾天里,里河早上終于也開始有了吃飯的伴,她們坐在二樓綠色窗口前一個固定的位置,大吃大聊完后就攜手回去邁入各自的學(xué)習(xí)苦海。
許敏在嘗試了幾次后似乎找到了自己最愛的二樓食物,一張單餅夾著各式各樣的火鍋丸子,咬一口,油都不知道會在餅皮的哪個角落里爆開的那種。
終于有一天,里河忍不住問她:“親愛的,你早上吃這么油膩的東西可以嗎?”
“油嗎?”許敏看看手里的餅,“我覺得還好?!?p> 雖然已經(jīng)有一溜油亮亮的液體順著她的左手食指流下來了,但里河還是點了點頭,做出“請吃”的姿勢。
又吃了幾口,里河好奇地問:“這個多少錢來著,是不是蠻貴的?”
許敏剛說完一個數(shù)字,吉義在一旁笑著看著她:“沒關(guān)系,許敏錢很多,不光自己有,還能被別人騙很多呢?!?p> “啊?”里河看向許敏,“什么意思?”
“你別聽她胡說,”許敏邊拿出衛(wèi)生紙來擦手上的油邊反駁她,“是借,不是騙?!?p> “借給誰了?”里河聽出一種她們兩個在掩飾些什么的語氣。
“她男友,”吉義快嘴說出,“哦不對,已經(jīng)是前男友了?!?p> “?。空娴募俚??”
許敏看著手里的餅,咬下一大口去:“真的?!?p> “那所以是借還是騙?”里河對與許敏疏于聯(lián)系的這段時間里她談了一次又分了一次這件事雖然感到很震驚,但事情的重點在,分開之后他們兩個之間還有債???
“是借,他說了會還給我的。”
“也可以這么想吧,畢竟誰也不知道最后會不會還?!奔x在一旁小小聲說道。
“她就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都幾次了,還不記著?!奔x又忍不住補充。
聽著多一點點就要變成指責(zé)的這些話,許敏只是笑,也沒反駁。
“幾次?有幾次?”里河好奇。
“別管之前有幾次了,反正這次是最后一次了。而且誰說我不記著,我現(xiàn)在就記著了,以后不會了。”眼看局勢就要變成二對一,她乖乖地認了輸。
里河也沒再說什么,很多時候的路都要自己走才對,吃一塹長一智是自己要去吃的,那比別人的說教會來得更深刻。
“不過,你可要好好記住這一次的教訓(xùn),以后別再犯了?!崩锖舆€是忍不住提醒她一句。
許敏臉上沒表現(xiàn)出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但她還是很識趣地點了點頭。
從剛才信息量不算很大的談話中,和以里河對許敏的了解,她是很容易受到好就付出的人。但付出后也是有幾率沒有收獲的,就連被安上最多贊美詞匯的大地母親都不會孕育一顆癟種子,許敏這粒沙也就別妄想壘了長城之后就要讓秦始皇為她而哭了。
當然,世間也是有癡情種的,就看她遇不遇得上了。
分享了許敏這個不算秘密的秘密的當天晚上,在里河終于忍不住向王嘉吐出疑惑“后面那個男生怎么老往這看啊,你發(fā)現(xiàn)了沒?”而沒得到她回答之后,她在生物自習(xí)上以一種極其別扭和不自然的姿勢往里河這邊扭了好幾扭。
好幾次欲語又好幾次轉(zhuǎn)身之后,下了課,里河盯著她的臉:“你說就行,我不會說出去的?!?p> 這種壓抑著秘密想說又不敢說的情形,里河經(jīng)歷了太多次了。
“你保證?”
“我保證?!?p> “你,剛才不是問……”她看看季知和文原的位置上都沒人了,才小聲開了口。
“對,你知道那個男生為什么老往這看?”里河非常直接。
“知道,但我不知道該怎么給你解釋,我給你講個故事吧?!?p> 關(guān)于這兩個人,早在初中就有苗頭了。女生和男生同班,雖然說過幾句話但關(guān)系并沒有很近,一直都是普通同學(xué)的樣子。
直到有好幾天晚自習(xí)放學(xué)的時候,女生和好友在前面騎車子,總是覺得后面一直有個不緊不慢的身影在跟著她們。
之后不久,這個男生就在晚自習(xí)放學(xué)回家的時候跟女生表白了,女生本來就沒什么想法,直接就拒絕了,也沒怎么駁他面子,只是說:“我現(xiàn)在沒啥想法?!?p> 那男生要是聽到后泄氣也就好了,可是晚自習(xí)下課后他還是會在后面跟著女生,雖然知道他沒惡意,但自己內(nèi)心還是很驚慌。有次她直接就停在路邊了,等著后面的男生跟上來,直截了當?shù)馗f:“你不要再跟著我了?!?p> 他很聽話,真的就沒再跟著了,女生放寬了心,熬到畢業(yè)后想著怎么跟他也見不上了之后才呼出了最后一口氣。
但這口氣出來得太早,沒想到高中他們還是同班,還一同就是三年,跟緣分似的連分文理科和AB班以及強化班的時候都沒分開。
“然后,就是你現(xiàn)在看到的這樣?!蓖跫巫骺偨Y(jié)。
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單相思的故事,以一句“男孩對女孩挑明心思慘遭拒絕后默默守護”這話就能概括得了。
“好慘啊你,當初他在后面跟著你的時候你不是就嚇壞了?!?p> “何止嚇壞,都嚇瘋了我。還以為會出什么事呢,幸好他不是極端的人?!蓖跫伟咽址旁谛乜谏?,她仍心有余悸。
里河回過頭去看向那邊,正好和男生的目光對上,他挑了挑眉,用口型在問她:“怎么了?”
里河搖搖頭,趕緊坐正了身子。
“我一直都覺得,你的粉紅經(jīng)歷會不少,但沒想到是慘粉色的經(jīng)歷?!崩锖油樗?。
“不只是這一件慘粉色的事,”她看到季知那邊的座位還空著,往那指一指,小聲說,“還有他?!?p> “哈??!”里河從頭到尾都被震驚到了。
然后她抑制住稍顯激動的語氣,耐下心來問王嘉:“季……他跟你發(fā)生什么了?”
“發(fā)生?倒是什么也沒發(fā)生?!彼@然被發(fā)生這兩個字嚇到了,皺著眉看了里河很久。
“是他給我表白的時候是用的讓別人傳來小紙條的方式,我看了之后都驚到了。”
里河想起什么來了:“不會就是我在后邊坐著的時候,前頭有過一陣鬧哄哄的事的時候吧?”
“對,就是那次,反正最后我也拒絕了。”她非常無奈地說。
里河感慨:“果然,美女的麻煩事也不少啊?!?p> 王嘉先是否認:“閉嘴,我可不是什么美女,但麻煩事是真的,我遇到的都是些牛鬼蛇神?!比缓笳J真地盯著里河:“你可千萬別給我說出去?!?p> 里河用力點頭:“放心吧。”
到這,從選座開始到現(xiàn)在所有的事都能解開了。為什么王嘉會給她招手讓她坐過來,為什么回頭的時候總是會迎上一陣看似飄忽卻又有方向的目光,為什么世間這么多癡情男女。
說到癡情男女,里河稍微幻想了一下把許敏和后邊那個男生湊到一塊,但一想到那個畫面里河就驚出了一身冷汗。
癡情的人都自己好好待著,還是別出來禍害別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