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星宿圖案長袍的白發(fā)老者,古稀之年,步履蹣跚的在皇宮庭內穿梭。他走的很快,想跑著過去,但身體沒有了年輕時的沖勁兒。
路過的宮女和宦官,向他行禮鞠躬。
他懶得理會這些骯臟的卑賤之人,跪在回廊兩旁,都覺得擋路。
就連遇見皇后,太子,也沒能讓白發(fā)老者停下腳步,他沒有時間向像這兩位未來的皇帝和太后問候。
這件事,事關大章王朝的興衰,不可怠慢!
他終于到達目的地了,紫宸殿。
他顫顫巍巍地登爬著階梯,踉踉蹌蹌地闖了進去。把守大殿的金烏衛(wèi)認得他,不敢阻攔。
擎天監(jiān)的白發(fā)老者看見正在處理公務的皇帝后,撲通跪地。
胸腔內氣血翻涌,咳嗽兩聲,將郁悶在體內的鮮血噴出,地板上殷紅一片。
“陛下,僅存的一朵國運氣數蓮,又掉了一瓣……”
說罷,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額頭貼地,鮮血染紅了他的白發(fā),面頰和白須。
皇帝停止批閱奏折,臉上并沒有因為氣數凋零而表現出太多神情,神態(tài)自若,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十九年前,一個孩子的出生,關乎于大章國運的九朵氣數蓮,一夜之間凋零八朵,只剩一朵也是強弩之末,掉了一瓣又一瓣。
擎天監(jiān)的這些老頭說這個孩子身負皇帝命,以后會登基坐上龍椅,務必殺之。但自己有不能殺的理由。
“聽說,魏王長子曹鳳瑜有了消息?”
皇帝開了尊口,聲音厚重,殿內余音繞梁。
“啟稟陛下,據江南道陵州的飛令奴回報,魏王長子已經出了陵州,明日應該就能回到濟州城?!?p> “微臣斗膽懇請陛下,以大局為重。可以派‘夜幕’……”
“你的話有點多了!”
皇帝打斷了這個所謂維護大章國運的老頭子,龍顏不悅,語氣明顯嚴厲了幾分。
擎天監(jiān)的推演天師額頭伏地,星宿圖案的長袍隨著身體一并,顫顫巍巍。
此時殿外正值白晝,但皇帝卻喜歡處理政務時,用黑簾遮掩住所有光線,只在紫宸殿內點燃幾盞油燈。
這是他沒有起兵造反時就已經留下的習慣。
殿內昏暗的燈光涂抹在皇帝龍顏之上,刻畫的極其凝重。沉默片刻,幽幽說道:“十九年前,天選之人降世,輔佐之人降世。那九朵國運氣數蓮凋零了一朵又一朵,但就算全都凋零了,又能如何?”
“為了大章王朝的江山社稷,請陛下三思,”擎天監(jiān)的白發(fā)老者戰(zhàn)戰(zhàn)兢兢。
“這天下原本就不是朕的,但朕既然擁有了……”
“他,朕現在殺不得。但那個輔弼拱主命格之人,務必給朕找出來,誅其九族!”
一想到那個被稱之為摧毀大章王朝的天選之子,這位大章王朝的最高統(tǒng)治者,瞇了瞇眼睛,暴露出來的殺機讓燭光搖搖欲滅。
“我有愧于他的父親,若真到了萬不得已之時,這天下,必須還得姓柳!”
皇帝狠狠地將手中御筆按在奏折上,重重劃了一道,黑墨濺撒在筆墨紙硯之上,手中御筆甩手而出,滾落在地。
燈滅了,紫宸殿內伸手不見五指。
……
八月初,失蹤將近三載的魏王長子,扶風郡王曹鳳瑜橫空出世,在陵州有了音訊,引起天下震動。
傳言,三年前他回祖地祭祖時,半途被仇家殺害。
那些原本與魏王不共戴天的仇敵,得到曹狗長子被殺的消息之后歡天喜地,慶幸老天開眼。
現在卻如喪考妣,抱怨天道不公。
此時的‘弒君者’‘中原之主’的魏王曹曄,站在凌頂山腳下的王府門口,等待著失蹤三載的長子歸來。
經歷過人生大起大落的他,并沒有把太多的情緒在臉上表露出來,只是將一只手握拳負于身后,拇指摩挲著其他四指。
雖然將近天命之年,也遠離沙場多年,但那種統(tǒng)帥二十萬大軍的氣勢猶存。看慣死亡的眼神,依然遮掩不住思念與期待所交織的神色。
這三年來,他豢養(yǎng)的三百‘太保奴’幾乎傾巢而出,竟然都一無所獲的陸陸續(xù)續(xù)而歸,更為離奇的是竟有一百多名‘太保奴’慘遭毒手,被人暗中殺害,那幾縷白絲與此事也有著莫大的干系。
若不是大管家曹甫之推演的卦象,突生變數,不知又會白了多少愁絲。
在他的左側是雍容華貴的‘隋陽公主’柳雉,錦羅華服,鳳簪盤黑絲,唇脂與紅潤白皙的面容結合,就如那雪地里流淌的鮮血,鮮艷奪目。
現在的隋陽公主,魏王妃柳雉,已為曹曄生下了一個兒子。
在她身邊便是‘魏世子’曹芝野,未來將會是世襲罔替的藩王。
這位魏世子長相隨他母親,但眸子陰鷙,神色冰冷的讓人難以捉摸。
‘大管家’曹甫之與‘半步劍圣’裴旻分別站在曹曄兩旁,作為他的左膀右臂,一文一武。
這條灰石鋪砌十丈之余寬的魏王府大道由南至北,遠遠望去不見盡頭。
原本空曠無人的大道上出現了一輛普通馬車,看不出名堂的馬車被一匹紅鬃馬拉扯前行,釘掌的馬蹄隨著木轱轆碾壓地面而叮叮作響。
御馬驅使的是已經換了便裝‘五衾將’之一,‘古之惡來’項典雄。
身材魁梧威猛如小山移行,碗口大的右手臂有數處沙場刀劍所致的傷疤,手心被刀柄磨出的老繭是剝掉一層又一層。
這位舉世皆知的馬夫在眾人面前勒馬停行,低沉說道:“小王爺,到家了?!?p> 撩開帷裳,出現一位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小乞丐,從車內彎腰俯出,走到自己親人面前,以后輩身份像長輩行禮,但無話可說,只是面帶笑容。
他與后母柳稚和同父異母的弟弟曹芝野對視了一眼,前者雖然面帶笑容,但眼神沒有任何感情。后者眼神冰冷,毫無親情可言,也就是為了走個過場。
魏王曹曄想摸摸自己長子的臉,但那份來自內心的愧疚,遲遲下不去手。
這三年,他受了多少苦難,受了多少侮辱,自己有何臉面面對兒子的歸來,又如何面對他母親的在天之靈。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p> 魏王曹曄緊握藏匿在袖口里的雙拳,眼眶紅潤。這位中原之主,三州之主見到自己的兒子竟如鯁在喉。
這三年以來的挫敗和無力,是他人生中的第二次,第一次還是十九年前,這兩次都與曹鳳瑜有關。
“這件事,爹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曹曄說道。
擁兵二十萬的藩王誓要為兒子三年前的莫名失蹤討要個說法。
曹鳳瑜抬頭與自己的父親對視,搖了搖頭,語氣平緩道:“這件事既然過去了就讓他過去吧?!?p> 這位扶風郡王并不想多待在這里,他從六歲時,這個王府貌似就不屬于他的家了,或者說更早的時候。
“大章有規(guī)定,王爺之間不可走動太近,我沒有屬地,但也適當保持距離,以免引起某些人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