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二
九叔公進(jìn)家抽了兩口煙，又坐了一會才起身，落下的門簾使屋里黢黑一片，九叔公準(zhǔn)確無誤的打開床頭的柜門拿出一個小包袱。
漆黑的房間里他老眼干澀，心里的熱流時不時的涌上心頭，暈眩的感覺讓他天旋地轉(zhuǎn)。
爹，老叔來了！陶家田在院里喊他爹。
九叔公壓了壓心態(tài)，情緒平和的走出房間。
老小來了，坐，家田去給你老叔倒碗水來。
九哥新年好，今天上午發(fā)生的事我聽說了，老骨頭了也不方便出來調(diào)解。
陶家田端水過來聽完身子一頓，眼睛轉(zhuǎn)了一圈又若無其事的，老叔您喝水。
家田再去倒幾碗水來，你其他幾個叔伯應(yīng)該也快到了，九叔公溫和的跟二兒子說。
孩子們做事有孩子們的章程，我們老了不中用了。
老九說的這是啥話？陶家要不是我們幾個老家伙撐著早就亂套了，說話的是陶家二叔公。
二哥，九叔公和小叔公都起身打了一個招呼。
老九你讓家福去喊我們過來干啥？
往年覺得年紀(jì)大了還能撐幾年，今年有了力不從心的感覺，年齡大了不得不服老。
二叔公有所悟的點點頭，早上的事他聽兒子回去說了。
幾個老一輩的說說笑笑了一陣，陶家該請的人也請的差不多了，屋里陸陸續(xù)續(xù)的坐滿了人。
今天我陶老九倚老賣老的再次麻煩大家了，說來也是我老頭子作孽，要強(qiáng)了一輩子教養(yǎng)出來的子孫一個不如一個，今天上午更是給村里徒增了一場笑話。
陶家田在人群里聽完臉上火辣辣的，爹真是老糊涂了，當(dāng)著滿屋子的人揭短打兒子的臉。
我有三個兒子，老大在鎮(zhèn)上做事看樣子以后不會再回村里了，老二先前投奔他大哥也去了鎮(zhèn)上，鄉(xiāng)下的孩子經(jīng)受不住誘惑，在鎮(zhèn)上學(xué)人吃喝嫖賭敗了十六兩銀子，催債的上門剁手砸門的，我賣了前面的祖宅得了六兩半，家里出事老大寄回來五兩銀子，余下的就是家福爺四個做苦力掙下的錢還清的。
祖輩留下的話，破船還有三斤釘子，今天就請各位做個見證，給他們?nèi)值馨鸭曳至恕?p> 九叔公說完，屋里坐的人嗡嗡的說開了，不少人總是有意無意的看一眼陶家田。
陶家老大坐在人群里一聲不吱，和整個陶家顯得格格不入。
老九你打算怎么個分發(fā)？二叔公看了幾個侄兒一眼。
九叔公從懷里掏出布包打開，布包里有三塊銀坨子，銀簪子和鐲子都戴的光亮，想來是老太太的心愛之物。
這布包加一頭豬算一份家當(dāng)，這房子加一頭豬算一份家當(dāng)，家里三畝田和老母豬雞鴨算一份家當(dāng)，至于用具什么的都平分。我們老兩口的養(yǎng)老就跟著分房子的兒子，其他兩個年節(jié)孝敬，口糧加一起要一百斤。你們?nèi)值茏约哼x把！九叔公說完坐下吧噠吧噠抽著煙。
陶家老大坐著不動也沒看東西，陶家田直勾勾的看著布包，臉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看的出來他心里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爭，選房子：舍不得銀子和田，選銀子：手一支啦就花完了。選田：他不是做農(nóng)活的料。
陶家福低著頭也不語，他骨子里繼承了九叔公精明，自大，當(dāng)然也繼承了他爹的肯干和務(wù)實，天生的狡黠慢慢的也變成了審時度勢。
老二你先吧！陶家老大直指自己的弟弟，如果他和老小選了，他肯定有一百個理由賴賬，眼里的嘲諷毫不掩飾。
我？家福選吧，假意的推脫了一番，心里還沒想好選哪個呢！
我選完就該是大哥選了，你確定嗎？陶家福語氣不善的問二哥。
陶家田尷尬的笑笑不知道說什么。
再給你一次機(jī)會，老二選不選？陶家老大逼問弟弟。
我……我……我選布包……銀子到底占了上風(fēng)。
他爹……門口拐角處一個婦人流著眼淚失聲喊了出來。
閉嘴……婦道人家懂什么？這里都是老爺們做主議事，哪有你多嘴的份？
我選田像我爹說的，我以后在鎮(zhèn)上住的日子會多一點，至于我的田暫時給老三種，去除賦稅剩余出來的，老三只需給我一半即可，另一半里包含了爹娘的口糧。老三你覺得行嗎？
選剩下的就是陶家福了，陪著父母還有這么棟老宅，可以，陶家福答應(yīng)了下來。
家當(dāng)都是你們?nèi)值茏约哼x的，沒意見了吧？二哥你幫忙給我寫個字據(jù)，九叔公對著上手的老頭說道。
爹都是您兒子還用的著寫字據(jù)嗎？陶家田一副受傷的口氣埋怨老爹。
親兄弟明算帳，今天分完，你們兄弟就是各立門戶了，往后有什么事愿幫就幫，不愿幫也莫怪都有一大家子要生活，九叔公說完還磕了磕手里的煙鍋子。
陶家田這會回過味來，不敢相信的看著他爹，這是要甩開他這個兒子呀！偏心也不是這個偏法啊！他就不是親兒子嗎？手里的布包往桌上一扔，搞半天就我是皮的？他們都是親的，咋的爹，你二兒子就是一把鼻涕唄？恨不得立刻就把我扔了？我說分家當(dāng)怎么這么好心讓我先選呢？合著伙的在這給我下套呢！陶家田嬉皮笑臉的模樣，將無賴的嘴臉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
砰……陶家老大砸了一個碗，怎么的覺得分的不公？二叔您先別寫，讓家田現(xiàn)在重新選。
我憑什么選？好好的家為什么就分了？家里就多了我陶家田是吧？
你打量著我不知道你的事是吧？你不想分也行，把你敗出去的十六兩銀子現(xiàn)在拿回來，還有在我家待了三天等著找你要五兩銀子的胖頭。這個年我是被人堵著門過的，陶家老大惡狠狠的看著二弟。
一聽追債的在老大家，陶家田氣短了，眾人心里頓時明了，又欠了外賬。
你不是不想分嗎？家福你現(xiàn)在去鎮(zhèn)上接胖頭過來，今天我選這份銀子，錢我就不拿了替他還最后一次賬，從此我與老陶家兩清，家里有任何事都跟我陶家偉沒了關(guān)系。
大哥選了銀子，那我就選田地那份，傍晚我就搬出去，二叔你立字據(jù)吧！立完我去鎮(zhèn)上接人。
立什么字據(jù)？我答應(yīng)了嗎？陶家田一聽他只能擁有老屋還養(yǎng)著爹娘不干了。
二小子你想咋的？怎么挑都不滿意是吧？大家伙新正月陪你在這干耗著？二叔公看不過眼了。
還不興人說兩句？還按照我們之前說的來，陶家田厚著臉皮嬉笑著說完。
二哥給家田的字據(jù)里添上一句，我們老兩口不需要他奉養(yǎng)，他也與我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至于他的那些心思……將來坐牢殺頭，他兄弟們也不會去收斂什么，老陶家祖墳里也沒他一席之地。
二叔公快速的寫完，一家?guī)讉€人都按了手印，陶家田心里沉甸甸的，這份字據(jù)意味著從此以后他有困難了，陶家在沒人能幫他了，眼里仇恨的看著他爹。
我不能讓我陶老九的子孫都給你陪葬，你愿意折騰那是你的事，想恨就恨吧！爹老了填不滿你的坑了。九叔公一臉疲憊的看著二兒子。
九叔公是徹底被二兒子寒了心，他不能在這么任由下去了，孫子們都到了該議親的年紀(jì)，如果不分干凈，他這一脈怕是會絕后。
老頭子你怎么這么狠心呀？陶家老太太老淚眾橫的過來哭訴。
你愿意跟著老二過我不攔著，就怕他嫌你是個累贅。
老太太傷心的哭聲一噎，無聲的眼淚哭的比有聲音的還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