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們不該量力而行,想做什么,去做就是了
該來的,總還是會到來。
余生已在這三十日里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無論在這約定的日子里會發(fā)生什么,盡力了,便無悔!
沒什么焦慮,他拿定主意后倒頭便睡,又在那個從無差錯的時間醒來。
卯正之時,天氣,陰。
這是余生來到廣安縣三十日內(nèi)見到的第一個陰天,黑云似濃墨,勁風(fēng)辣折花。
陰沉壓抑,是天象,亦是人心。
但不是余生的心情,憂心忡忡的是正給他遞著擦臉毛巾的小婢女。
翠花兒不知道什么時候知道了一月之約的事兒,大概是嚴敬說的吧。
“老爺,今天會有危險嗎?”小婢女抿著嘴,糾結(jié)了好一會,才怯生生地問道。
余生隨意地一笑,將毛巾扔會給翠花兒,見小姑娘的神情不似作偽,這才回答道:“我不知道,大概率沒有,甚至可能都不關(guān)我的事兒?!?p> 余生隱隱感覺,自己來到此世對徐上章來說似乎是個意外,如果殺死自己是目的,那過去的十五年算什么。
那個十五年間朝夕相處的劍宗劍首,那個胡子拉碴只會打鐵的八兩叔,似乎一直有著一個解不開的心結(jié)。
而今天,或許就是他解開心結(jié)的日子,也能順便解一下自己的心結(jié)。
“別把自己看那么重”,余生一邊出門,一邊向緊緊跟在身后的小婢女說道:“我是說我哈,那般大人物又豈會在意微不足道的我?”
翠花兒停住步伐,看著走出屋門的余生楞楞出神,沒再跟上去。
余生是要去廳堂用早膳,這是李躍鷹昨日傳來的吩咐。
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的早膳太過豐盛,甚至桌上還擺了兩壇好酒。
“這算什么,不做餓死鬼嗎?”余生看著笑瞇瞇坐在正位的李躍鷹,腹誹不已。
見禮入座,不多時宋芝林和馮安也頂著風(fēng)趕來,亦坐了下來。
可與往常不同,今日李躍鷹正對的地方還放了一張凳子,意思是還會有一個人。
這是為誰準備的?
當然是徐上章!
盤坐在劍宗后山之巔的徐上章緩緩起身,然后向前邁了一步。
他身前便是萬丈懸崖,但他是劍宗劍首,自然不會落崖。
所以下一息,他便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了那張為他準備好的凳子上。
寸步!
是不動境不敢輕易使用的寸步,可竟被徐上章用的這般輕松隨意。
宋芝林和馮安見禮,余生也見禮,甚至比前兩人更加謙卑標準。
“哈哈哈哈!”
徐上章掃了幾人一眼,然后伸出手指虛點著虛情假意的余生,大笑了起來。
他笑地爽朗,配著胡子拉碴的面容更顯粗獷。
余生恍若不覺,仿佛被識破嘴臉的不是自己,何況此刻的主角本就不是他。
李躍鷹含笑看著到來的徐上章,不再是他尋常那種笑吟吟地模樣,此刻的他就好像是一個尋常的終見摯友的老人。
“此去可有把握?”李躍鷹看著十五年未見的老友,直接問道。
徐上章看著蒼老得多的李躍鷹,直視著他的眼睛,搖了搖頭。
李躍鷹垂下眼瞼,半晌后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如果一切都被注定,那我們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呢?”徐上章輕聲問道,又仿佛在喃喃自問。
“沒什么是本該如此,你我只需竭力,但求無愧于心!”李躍鷹悠悠地回答,又像是在堅定地自答。
兩人無言相視,接著又一同默契地大笑,最后徐上章頷首,李躍鷹抱拳,這場早膳,似乎就到此為止了。
“我這便去了?!?p> 徐上章起身,拍了拍皺眉不止的宋芝林的右邊肩膀,摸了摸莫名其妙的馮安的頭。
最后,他并起劍指,點在了仍在沉思的余生的眉心。
想說的話,十五年前便說了,如今的徐上章,要繼續(xù)去做那未完成的、可以讓他無愧于心的事兒。
他拉起一壇桌上的酒,彈掉酒封,就此出門而去。
驟風(fēng)不動他衣擺,落雨難近他周身,劍宗劍首,便這么拾級而上,一步一飲,直入云天!
徐上章每踏一步,便有劍意從他落足之點波蕩般四射,更有被壓縮到極致的元氣匯集到他入口的酒中。
他在一步步凝聚十五年間散落的‘勢’,也是在向世間宣告劍宗劍首的歸來。
他仿佛化成了一個無底的黑洞,在幾個呼吸之間抽空了方圓十萬里的所有元氣。
這也僅僅是他目前只需要這么多元氣,是為了重新淬煉十五年未經(jīng)元氣洗練的身軀。
一時間,星輝界各處充斥著劍意,那是徐上章的劍意,清冷且純粹,它們來自所有鳴動不止的劍器,那是對劍道回歸的歡呼。
但在星輝盡頭處的一些不起眼的角落,也有沉睡已久的意志被驚醒,他們的念頭掃過世界,在飛快地了解著沉睡期間發(fā)生的故事。
但不同于沉睡已久的古老生靈,尚活躍在人前的神圣毫不掩飾地表露出了他們的態(tài)度。
世間本沒有圣。
世人朝圣,故圣成。
圣祖如此,徐上章如此,這些神圣亦如此。
星輝之北,回蕩著滿是敵意的低沉怒吼;
貧瘠的靈族大地上,閃動著滿是探尋之意的點點熒光;
妖族十萬里大山中的圣殿上,有混亂的念頭在竊竊嘲笑;
梁國刀州,一個持刀的蓑衣客緩緩點頭。
但不論他們是什么想法,此刻都在靜靜地看著徐上章的動作,看著他如十五年前那般,再戰(zhàn)昊天。
……
徐上章在和天斗,這也是余生剛知道的事兒。
未免有些老套,但世間哪有不老套的事兒,不過是周而復(fù)始,然后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轍。
這是徐上章和余生說的,他點向眉心的那一指,向余生傳遞了一些畫面,也講了一個老套的故事。
徐上章二十四歲踏入不動境,然后他很快發(fā)現(xiàn),修行,是一個先見天地再見自己的過程。
想要入自在境,便需要反求于己,在人身之小爐中創(chuàng)造一個自己的小世界。
他想到,便做到,水到渠成地踏入自在境,未曾想,前路至此而終。
不是他的修行出了問題,而是昊天出了問題。
天道有缺!
徐上章在劍宗后山苦思若干年,才終于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這世間的所有修行之道,都是在反哺天道,昊天就像一個無恥的竊賊,一直在用修行者的道理完善著自己的規(guī)則。
普天之下的所有人都難逃他掌控,修行之路被截走,前路盡斷,自在境便是終點。
但似乎是為了補償,昊天賜予了所有自在境一種天賦,與天同壽!
徐上章不屑,他是劍中圣者,自然為劍瘋魔,如果不能續(xù)上前路,永生不死豈不是更長遠的折磨?
所以他想了兩個辦法:
第一,斬了那賊老天,誰的路就該讓誰來走,劍道的路,他徐上章才是劍首!
第二,順了天道,昊天竊走的路尚未圓滿,但如果有自己的意志融入,自然會化成一片坦途,天道中有了圓滿的劍道,后來者才有希望踏入更高的境界。
第一種方法太難,昊天無量,不可知,不可敵,又怎能斬?
但選第二種方法,才是真的遂了賊老天的意。
徐上章當然選擇第一種,直來直去,寧折不彎才是他的劍心。
所以十五年前他沖上了天空,也順理成章地差點劍毀人亡。
可他沒死,但之所以沒死,依然是昊天的意思,因為在某一日,他撿到了一個被短暫蒙蔽了五感的嬰兒。
他察覺到嬰孩不是誕生于星輝界的生靈,因為他是帶著自己的道理來到這片世界的。
換句話說,他是有缺天道下的唯一圓滿,是昊天補全自己的希望,也是這世間所有道法的希望。
就在他把嬰孩抱起的下一刻,他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個鎮(zhèn)子,陣前的路口有塊兒巨石,但此刻石上無字。
“他叫余生?!毙焐险逻@般說,因為培養(yǎng)這個孩子長大,不單單是昊天的意志,也是自己余生的期愿。
余生將是劍道的希望,也是這片世界的希望。
石灰簌簌而落,‘余家鎮(zhèn)’三個字被拓印在上面,然后陸續(xù)有老面孔到來,他們相視不語,仿佛不識。
于是連帶著另一個苦命的孩子,徐上章化身為一個普通的鐵匠,把他們養(yǎng)在身邊,每日以劍心蘊養(yǎng)。
可惜,劍宗劍首教徒弟實在是不行,養(yǎng)了十五年,也只養(yǎng)出了兩顆不同的玲瓏心,一顆精巧,一顆良善!
……
以上便是徐上章那一指傳給余生的所有信息,這讓他心生感激,卻也更加沉重。
他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來不及把感謝說出口的遺憾,因為徐上章這一以依然選擇了第一種方法,他要斬了天上那個無恥的竊賊,哪怕一去不回,卻半絲都沒有遲疑。
一往而前,順意而為,他的劍心從未改變。
“謝謝您!”余生的聲音被轟鳴的雷聲蓋過,但他相信此刻的徐上章聽得到。
“哈哈哈哈。”雷聲壓不過徐上章的大笑,依舊豪邁不羈,一如十五年前。
壇酒已盡飲,世間已無憾,他該去做這十五年來心心念念的事兒了。
可是身為劍者,手中豈可無劍?
但他的劍在十五年前就斷了,如今早就沒了一把趁手的劍。
好在他還當了十五年的鐵匠,學(xué)了一身打鐵的本事。
所以他只是平平地伸出手臂,下一息,無盡的精氣匯聚,世間嗡鳴不止的劍盡數(shù)送出了一絲鋒芒。
慢慢地,一把耀眼的光劍出現(xiàn)在徐上章手中。
它璀璨奪目,是天下劍心的匯聚,更有著無物不斬的鋒芒。
可神劍出世,總要開光,這是規(guī)矩。
恰巧徐上章看這如下馬威般的墨云不滿,所以他挽了個劍花,權(quán)當揮了一劍。
但他是在云層中舞的劍花,所以這一劍,便成了攪動風(fēng)云的一劍。
于是覆蓋在廣安縣上空的百里雨云被盡數(shù)攪散,和煦的陽光再次照射在大地上。
天,晴了。
正經(jīng)人誰熬夜
這一章……我不太滿意……一言難盡……求!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