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打你的臉，然后和你講道理

　　廣安縣地界的人無不抬頭看著突然變幻的天象，可他們什么也看不到，自然什么也不明白。

　　但余生明白，李躍鷹明白，那些注視著這里的意志都非常明白徐上章的那個劍花代表著什么。

　　陰雨本尋常，聚散也不過是自在境一個念頭的事兒。

　　不過今日的陰雨卻是昊天的意志，代表著他的不滿和憤怒。

　　沒有生靈可以在昊天之下反抗他的意志，所以，今日的天象，便是他對徐上章濃濃的警告。

　　可徐上章不在乎，隨意挽了個劍花，斬碎了濃云，就像是給了昊天一巴掌。

　　十五年前的他做不到，但今日，他做的輕松隨意。

　　“他邁過了自在境！??！”北方的一個意志震驚。

　　“不，還是自在境，路已斷，他不可能走下去！”另一個意志在經(jīng)過周密的推演后得到了這一結(jié)論。

　　一時間，眾多念頭在星輝界的上空不停交流碰撞，實在是因為徐上章這一個簡單的動作所代表的意義太過驚人。

　　那可能也是他們苦尋良久的尋求超脫的曙光。

　　“路雖斷了，但他的目光，卻看得更遠！”一個古老的的聲音喃喃自語，同時終結(jié)了這場短暫的交流。

　　徐上章的心念掃過那些腐朽的生靈，他為之不屑，但什么也沒說。

　　生命便是一個不斷選擇的過程，那些意志曾做出了他們的選擇，但那，不會是他徐上章的選擇。

　　而他早在十五年前就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那便是出劍！

　　所以他在此時終于揮出了已不現(xiàn)于世間十五年的第一劍！

　　可奇怪的是，這是一式初劍。

　　初劍是大多數(shù)劍者第一次接觸劍器時行的劍禮，右手握劍柄，左掌托劍身，呈于身前，亦表示著誠于劍道。

　　所以這一式，也叫‘初見’。

　　徐上章在此時用了一式初劍是什么意思？

　　當然是表明他的劍心，也是在呼喚著劍中的道理。

　　在他用出初劍的下一息，天再次暗了下來。

　　但這次不是昊天之威，而是因為無數(shù)劍氣憑空而現(xiàn)，密布在徐上章周身，覆蓋住澹州、梁國甚至整個天下！

　　哪兒來的這么多劍氣？

　　這絕不可能是徐上章一人的劍氣！

　　因為那每一道劍氣中都有著不同的道理，不同于徐上章的清冷純粹，大多數(shù)看起來顯得簡單可笑。

　　但無論劍氣強弱，此刻盡數(shù)躍躍欲試，它們歡呼雀躍在昊天之下，游走閃動在蒼穹之巔。

　　它們有著一條統(tǒng)一的屬性——鋒銳，獨屬于劍者的鋒銳！

　　慢慢地，那些冷眼旁觀的人終于明白，此刻這些數(shù)不清的鋒銳，正是劍道消失于世間十五年的原因。

　　事實的確如此。

　　十五年前，徐上章便意識到?jīng)_入云天的自己唯有死路一條，所以他在那時，就為今日做了一番準備。

　　他以劍道之首的身份下了一道令——鎖劍令。

　　鎖劍令出，天下再無能用之劍。

　　烏國曾有一小道，名為閉口禪，修者三十年不說話，只為有朝一日，一語驚人。

　　所以徐上章在劍道大興的時間里，硬生生鎖了劍道鋒銳十五年，就是為了今日攜劍之大勢，再戰(zhàn)昊天！

　　此刻一人之下，舉世矚目著重現(xiàn)天日的劍氣，看著它們遮云蔽日，震驚它們卷土重來。

　　再沒有意志敢在此時出聲，因為他們從嗡鳴不止的劍氣中察覺到了驚人的殺意。

　　那是徐上章的殺天之意，也是十五年間所有劍器的殺意。

　　此刻沒誰能擋住這股力量的冰山一角，若是不慎觸怒劍首，與天同壽也只是個一觸即碎的泡沫般的笑話。

　　昊天似是大怒，無盡的壓力席卷向劍氣中心的徐上章，那不僅僅是身體層面的碾壓，更是直擊精神和心靈的全方位鎮(zhèn)壓。

　　噼里啪啦的劍氣瘋狂環(huán)游在徐上章周身，將他緊緊護在中心。

　　他的每一個毛孔仍在止不住地向外溢血，但他的神情依然平靜。

　　昊天只是一套機械遲滯的規(guī)則，并沒有主持規(guī)則的意志。

　　這是徐上章十五年前發(fā)現(xiàn)的真相，也將是他今日再戰(zhàn)的機會。

　　劍勢復蘇，劍氣已足，他揮出了第二劍。

　　可這一劍依然不是殺招，他握劍的右手翻轉(zhuǎn)，劍尖向上，同時右臂轉(zhuǎn)動，與肩平齊，這是一式立劍。

　　立劍可蓄勢，徐上章依然是在做準備。

　　昊天規(guī)則下，他只有一劍的機會，所以他必須盡其所能，力保萬全！

　　在他立劍之時，所有劍氣不再游動，而是盡數(shù)隱沒，再不見蹤影。

　　它們?nèi)チ四膬海?p>　　自然是從哪兒來，便回到哪兒去。

　　天下何其大，但十五年前，何處無用劍之生靈？

　　無論妖蠻之地，還是靈族人族，劍道所至的地方，便是這些劍氣的來源，它們來自每一柄曾在世間留下痕跡的劍，是劍氣，亦是劍之心氣。

　　如今，它們回到了自己誕生的地方，是為歸位！

　　沒了劍氣的守護，徐上章直接暴露在了昊天的鎮(zhèn)壓之下，他的嘴角開始流血，骨骼在扭曲，皮膚在撕裂！

　　但他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此時，他出了自己的第三劍，持劍，這在劍法中代表萬事俱備，隨時可一劍斬下去。

　　與此同時，那些隱沒的劍氣在他們各自誕生的地方亮起。

　　但此刻那已不再是孤零零的劍氣，而是盡數(shù)化作亦在持劍的虛影。

　　是徐上章的虛影！

　　先前有多少劍氣，此刻便有多少個蓄勢待發(fā)的徐上章正站在廣袤的大地上，等待著隨時揮出下一劍。

　　不僅如此，虛影所在之處彼此勾連，無盡的劍勢開始蔓延，竟形成了一道覆蓋在整個星輝界中的陣法。

　　整個天下被劍氣點亮，他們盡數(shù)在等待著那一個人的號令！

　　所有意志再次沉默，之前是因為恐懼，如今是因為敬佩，這是不該出現(xiàn)在世間的偉力，本該是獨屬于昊天的權柄。

　　就像無數(shù)年來昊天在做的那樣，徐上章，竊了天威！

　　劍道之首，劍之圣者，現(xiàn)如今，他是劍中神明！

　　萬劍為基，一人成陣，就在此時，徐上章終于揮出了他的最后一劍。

　　這是一式直斬。

　　普通的直斬是從上往下，斬的是眼前之敵，但這一式卻是從下向上，因為徐上章要斬的，是頭頂?shù)奶欤?p>　　沒有什么真術，以他此時的境界，早已化繁為簡，直指術之真意。

　　所以這一劍，只是一道軌跡，但卻不僅僅是一道軌跡。

　　因為大地之上劍陣中的所有虛影亦同時做了一式直斬，全部從下向上，盡是直斬昊天。

　　無數(shù)的軌跡匯聚，形成了一道耀眼的金線，正慢慢地擴散向無邊的天。

　　慢慢只是呈在眼中的錯覺，徐上章的劍豈會慢？

　　但昊天不可見，這一劍斬的更不是有實的天，而是無形的規(guī)則。

　　徐上章要做的，便是把這道痕跡嵌入昊天的規(guī)則中，他要用這種最惡狠狠的方式，在天道中留下劍道的痕跡。

　　而劍痕，便是劍道！

　　而且這劍道來自星輝之下的所有劍者，是此時此刻最完美的道理！

　　萬籟俱寂，獨留劍音，整個世界仿佛被暫停了下來，他們都在看著天上那道緩緩隱去的劍痕。

　　可下一刻，天再次暗了下來！

　　不是昊天之怒，也不是無邊的劍氣，就好像白天過去，黑夜就會到來，這是自然的規(guī)則，沒什么奇怪的。

　　可自然的規(guī)則，便是昊天的規(guī)則，日夜交替更是規(guī)則中的基礎，十萬年來運轉(zhuǎn)不息，怎會在此時出了差錯？

　　不僅如此，余生的生物鐘告訴他一個時辰之后便是子時。

　　這代表著什么？

　　代表徐上章那一劍不是讓黑夜提前到來，而是直接抹去了一個白晝。

　　它們的差別是，前者就好像為時間這條線按下了快進，而后者，是將這一個白晝，從時間的長河中生生截斷！

　　這亦是昊天的權柄，甚至于，這可能是連昊天的規(guī)則都做不到的偉力。

　　這是劍痕和規(guī)則碰撞所引發(fā)的不可知結(jié)果，不可能被事先預測和算計，自然就不是徐上章的本意。

　　“成功了嗎？”沉默的旁觀者在急切地探尋著這場戰(zhàn)斗的結(jié)果，這對他們來說無比重要。

　　“不，失敗了?！币廊皇悄莻€蒼老的意志，但此刻，他傳出的聲音竟似在顫抖。

　　“他已經(jīng)把劍道印入了天道之中，只可惜，道路上無人，又怎能算是一條成功的道？”

　　“這世間不會再有第二個徐上章！”

　　“所以不會能有人走上劍道的終點，徒勞無功，當然是失敗了?！?p>　　“唉！”

　　星輝界上空的嘆息聲不斷，因為徐上章的劍是這些古老意志麻木又漫長的生命中的希望之光，但此刻看來，卻是全無希望了。

　　“聒噪！”

　　世間劍氣沉寂，劍陣隱去，徐上章的身影重新出現(xiàn)在廣安縣上空，他皺眉，然后冷斥。

　　眾聲音戛然而止，沒人想在這時候觸怒劍首，徐上章是將死之人，被他臨死反撲實在不值。

　　是的，徐上章快死了，這是他十五年前就看到的結(jié)果。

　　可他依然做了他自認為該做的事兒，成功與否真的那么重要嗎？

　　更何況，誰說他失敗了？

　　似乎是驚訝于那些意志真的沉默下去，徐上章略有虛幻的面目上的眉頭皺的更厲害了些。

　　斬了那一劍后，十五年間壓在心頭的塊壘終于散去，但輕飄飄的一劍斬過去毫無反饋，終究是沒有斬到實物身上爽快。

　　所以他在找由頭，想順便帶走兩個不開眼的人。

　　可惜，沒誰再敢吱聲，所以徐上章想到了被他蹂躪了無數(shù)次的妖族。

　　他抬眼看向星輝界的東北角，那是妖族的土地。

　　就在這一眼之下，十萬里大山中的一個不動境大妖就此身首分離！

　　“哼！”萬妖殿中的一個意志輕哼一聲，流露出對徐上章的不滿，妖族之人被隨意擊殺，他總要表明出自己的態(tài)度。

　　漂亮！

　　徐上章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他等的就是這聲哼。

　　于是他彈了彈指，直接抹平了十萬里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