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救命恩人
我驚得一身冷汗,調(diào)頭就跑,終在碧穹的銀鈴聲和墨涼悠悠揚揚的簫聲中走出幻境,恢復(fù)神識。
卻似乎被人制住了哪一道穴,眼皮沉沉怎么也睜不開眼睛,全身無力,身體宛似被抽空了一樣。
我在這混混沌沌之中驟然又憶起了許多過往。
蓬萊過往,終究大夢一場。
夢醒了,人散了,欠了的債總該有討有還。
墨涼,碧穹,我回來了。
簫聲戛然而止,墨涼用溫涼的手拭去我眼角的淚,溫柔道這已經(jīng)七日了,怎么還不醒來。
碧穹涼涼道,該醒了。她這一覺睡了這么久,醒了,應(yīng)該什么都想起了。
墨涼長嘆一聲。
碧穹道,不若我去告訴她,你當(dāng)初同我定親,是以為她葬身魚腹了,亦是為了保我。
墨涼又一陣沉默。
我心底冷笑,這謊言編排的實在不甚高明。我雖愚鈍,卻清清楚楚記得當(dāng)初在鬼愁淵,墨涼的君子劍是不偏不倚從我的胸口穿過的,如今傷口雖已愈合,但天陰下雨傷處依舊隱隱作痛。
情已斷,義已絕,何苦再費心費力的粉飾出一片太平假象。
墨涼,人總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你身在其中命不由己半分不假,但天理昭彰從來都是報應(yīng)不爽。你不要忘了,師父還在東海冰冷的海水中等你,蓬萊的子民在灰燼中等你。
雕花門吱呀一聲,人聲喧嘩中有步履聲漸近,墨涼起身隨碧穹迎了上去。
寒暄中大致聽出,是白逸塵帶了某位高人同來。
我深感欣慰,白逸塵來這里,便是說他已然好了。
墨涼道:“白公子今日氣色好了許多。”
白逸塵虛咳了幾聲,作謝道:“承蒙二位照拂?,F(xiàn)宿宿這里有我和老先生照應(yīng),二位可自去小菊山參宴了?!?p> 我從他不冷不熱的客套中聽出了絲絲逐客之意。
墨涼執(zhí)意道:“云宿是我小師妹,她現(xiàn)在生死未卜,墨某理應(yīng)在此守著?!?p> 白逸塵又咳了兩咳,笑道:“墨公子可真會開玩笑,你再好好看看,一定得看仔細(xì)莫再認(rèn)錯了,眼前這人究竟是我劍城白家未過門的媳婦兒,還是什么罪不勝誅的蓬萊余孽?!?p> 墨涼默了一陣,黯然道:“誠然——是墨某認(rèn)錯了?!?p> 然后同碧穹自行離去。
混沌中有人把了我的脈,順次從我腦戶、上星、前頂三穴取出三根細(xì)針,起身對白逸塵道:“小兔崽子,你心心念念的宿宿,果然已經(jīng)醒了?!?p> 略顯輕佻的聲音,愈聽愈是熟悉。
輕若鴻羽的手法,讓我想起一個恩人。
三穴齊解,我神庭清明了許多,眼皮慢慢撐了開來。
嘗試幾次便睜開了眼睛,看清臉色泛青、微微笑著的白逸塵,還有立在一旁鶴發(fā)童顏,銀眉白須沒個正形的小老頭司馬流觴。
白逸塵在床畔坐下,捋了捋我鬢間的發(fā),替我掖好被角,握著我的手,柔聲道:“宿宿,你終于醒了。”
司馬流觴依舊一副老不正經(jīng)的樣子,歡脫的沖我擺擺手,嘻嘻哈哈道:“小魔女,我們又見面了?!?p> 是又見面了。我一陣恍惚,仿佛又回到四年前前在冥月洞醒來的場景。
“宿宿,宿宿?!卑滓輭m輕輕喚道。
我從思緒中回神,揉了揉腦袋,實在頭痛。摸摸臉,掌心濕滑一片。
司馬流觴道,小塵塵,該不是我昨日偷偷放的三根鎖魂針,將這小魔女扎傻了?
我無奈,佯裝惱怒的白了他一眼。
“那不還是怕你一時沖動?!彼f完,得意的摸著垂得長長的白眉哈哈一笑。
白逸塵道:“老先生的藥還在小灶熬著,千萬別溢了?!?p> 司馬流觴憤然道:“我何時煎藥了?偌大個城主府,熬個藥難道還需我這把老骨頭親自出馬?”
白逸塵倜儻一笑:“老先生再好好想想。”
司馬流觴頓了頓,雪白的銀須一歪,白眉就翹上天去,憤憤指著白逸塵罵道:“你這個小兔崽子,見色忘義,過河拆橋!”
嘴上罵罵咧咧,人很識相的退了出去。
我看他那滑稽模樣,蒼白的笑了笑,抬眼又對上白逸塵含情脈脈的星眸。
那眼神,分明是要來討債。我頭皮發(fā)麻,連忙囧著躲閃。
“老怪物說,你在催眠中替我施了針,說出了七色絕寰瘴的解藥。宿宿,你是不是都想起來了?”
我默認(rèn)。
“還想報仇?”他柔聲道。
“老天留我活著,不就是為了報仇?!蔽叶⒅t帳上搖曳的流蘇,恨恨道。
他輕輕擁我入懷,嘆氣道:“當(dāng)時你一走了之,我就知道這仇是非報不可?!?p> 我不解釋,嗅著他發(fā)間淡淡的檀香味,將頭輕輕放在他寬闊肩上,些許貪戀這偶得的溫暖。大抵這世間,不會再有一個人,可以這般護(hù)著我,給我這般眷顧與安然。
但我能奈之若何。
我是云宿是蓬萊天女。
身負(fù)血海深仇的云宿。
死里逃生的云宿。
閻王不留的云宿。
注定要去攪得這爭名斗利的江湖腥風(fēng)血雨。
而他是春風(fēng)得意的劍城少主,驚才絕艷的劍術(shù)奇才,聲名顯赫,前途無量。
我縱愛不得他,亦不能讓他在萬丈紅塵之中同我一道墮落。
我抹開他的臂叢,直起身子,理順鬢間凌亂的發(fā),問道:“算起來,我也算救了你一命,白公子,我們可算兩清了?”
他極是受傷的看著我。
我嬌媚一笑,繼續(xù)道:“唉,或許還真兩清不了,你救了我兩次,我只救了你一次,這樣就說兩清,似乎你很不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