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白晃晃的陽光刺得舍勵睜不開眼。他用手掌擋在面前,腦子里閃出這時應(yīng)該為深夜的意識。過了一會兒,他的眼睛適應(yīng)了光線,觀察到這片湛藍又湛綠的天空上沒有一絲云彩,只有個橘子顏色的太陽在緩慢前挪,留下一圈疊著一圈的暗紫色軌跡。他意識到這不是家鄉(xiāng)的天空,唬得坐了起來。
一個從未見過的清亮世界如畫卷般展現(xiàn)在眼前!雖然這里也生長著瓦得吉令鎮(zhèn)才有的花草,可那些花草的顏色分外干凈又清晰。他的眼前空曠無礙,就連坐起時發(fā)出的丁點兒聲音也能回應(yīng)成嘎吱吱的聲響。
“母親?父親?米莉!”舍勵大喊著。他的聲音仿佛沒有任何阻力,一直傳出去再傳出去。他有些發(fā)懵,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吃驚地叫起來:“啊喲!”
原來,他正站在一行氣勢恢宏的舊白石砌臺階頂端。他倒吸了口涼氣,慶幸自己沒有一腳踏空。他小心地俯瞰著這條臺階,目力所及處只有一片暗云。他既震驚又不知所措,心里估算著這行石頭臺階的長度,自言自語說:“這要有多長?天梯嗎?我可下不去?!笔聦嵣?,他也根本算不出長度,因為單一個石頭臺階的尺寸也大到無法估量。他的身高相對于這些巨大的臺階來說,不過是只落單的螞蟻!
舍勵又試著爬下身體查看,隱約察覺一層灰黑色的薄霧后面透出一小片綠色。他不知道那是哪里,忽然覺得頭暈?zāi)垦?,趕緊搖搖晃晃地后退了幾步。
“嗤嗤!嗤嗤!嗤嗤!”舍勵聽到身后傳來竊笑聲。他猛地回頭,赫然看見一排緊密相連、一眼望不到頭尾的高大怪樹。
這些怪樹都長著粗壯結(jié)實的黑色皮質(zhì)樹干,頂端冒出幾十根滑溜的墨綠色枝椏。那些枝椏相互纏繞成堆,好像無數(shù)條莽蛇抱在一起取暖。那些枝椏上的金色葉片卻完全相反,每一片都長得極有規(guī)律,剛好劃分出每棵樹的界限。不過那些葉片裝扮出的樹冠顯得太長了,一眼看上去好像每棵樹都頂著個大到不成比例的“通天牌”,而且那牌子沒有戴在腦袋上,竟像貼在“臉上”一般顯得分外滑稽!
舍勵多看了幾眼就笑不出來了。這些怪樹如此密集,以至于相互之間沒有丁點兒空隙,哪里還是樹木,分明是一排延綿不絕的木樁,剛好攔住了他的去路!
“嗨呦!”舍勵苦惱地搖了搖頭,不想那些樹葉好像受到感應(yīng),齊刷刷地變換了方向,形成無數(shù)張恐怖的臉孔面具?!澳銈兏墒裁??”舍勵嚇了一跳,懷疑這排樹為什么妖魔鬼怪所變,本能地做出防衛(wèi)姿勢。過了一陣兒,他見沒有任何危險征兆出現(xiàn),暫時放下心來。
“先祖保佑!”舍勵心中默默祈禱,盡量讓大腦從混亂中恢復(fù)冷靜,好好思考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首先回想起過生日、一家子愉快野餐,又想起在忽而渡山作畫時發(fā)生的驚懼一幕,一家人的緊張談話,大家都背著包,擠在自己床上,記得最后一幕是舍沃翰拉著他向屋外狂奔。他記起自己一頭撞在根柱子上,而那地方本來沒有柱子!他好像暈了過去,醒來就發(fā)現(xiàn)來到這片陌生之地!
舍勵想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后,心中涌起一陣狂喜。他有十足的把握確定,這里就是大家夢寐以求的那個英雄國度!一時之間,他那種長久以來被當做女孩子養(yǎng)而產(chǎn)生的自卑壓抑情緒被兇猛地釋放出來。他肆無忌憚地扯著嗓子大喊:“我是男子漢!我是男子漢!你們看我站在這里,看我怎樣見到大南宙洲王!我是男子漢……”
舍勵狂喊了一通后,慢慢冷靜下來?!坝赂?、智慧、仁愛!勇敢、智慧、仁愛!”他默念了兩遍才意識到在荒郊野外要保持體力,于是自言自語:“我得運用智慧來認真研究這個古怪的地方?!?p> 他抬頭觀察了天空,確定那太陽雖然碩大如圓桌,但整體輪廓和耀斑分布都跟家鄉(xiāng)的太陽一樣,便肯定這里沒出了地球。他又仔細分析了前后左右四個方向:后面是萬萬丈絕壑,雖然有條臺階,但也下不去;前面是這排怪樹,既沒有縫隙也高到無法攀越;那么只剩下兩個選擇,往左或往右尋找一條出路。
因為這兩個方向在景觀上并沒有任何區(qū)別,他便選了左手方向出發(fā)。他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平整的路面上,滿心歡喜地做好接受挑戰(zhàn)的準備。他一口氣行進了兩個時辰,卻并沒有見到周圍景色出現(xiàn)新變化。那連排的樹木依然一眼望不到盡頭,腳下還是那條巨大到無法攀爬的臺階。他毫不氣餒,繼續(xù)行走了三個時辰后,終于弄明白一個事實——這條路根本沒有盡頭!
“好吧!一場考驗!”他信心滿滿地朝前面揮手告別,頭也不回地返往另一個方向,結(jié)果用了雙倍的時間,加倍的速度才認清楚另一個事實——這個方向跟那個方向一模一樣,根本沒有盡頭!直到這時,舍勵才承認自己被困住了,心中開始慌亂起來。
“我要休息一下!”他自言自語地給自己打氣,大八字倒在地上?!班?!”背后的鹿皮包硌疼了肩甲,他驚喜地喊了一句:“你還在?我地朋友!”他把背包卸下來,親密地拍著,仿佛偶遇了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般。
他翻騰了一通,從背包里找到不少生存必備物品。“父親!母親!您倆個可真英明!”他低聲夸贊著,掏出舍沃瀚裝進去的那個時間器。它已經(jīng)停止跑動,長短針疊加在一起,顯示在午夜十二點整時刻?!班?!”舍勵泄氣了一秒鐘,想起鏡子布老師講過可以通過觀察太陽移動軌跡來確定時間和方向。他趕緊抬頭觀望,才發(fā)現(xiàn)圓桌般大的太陽依舊一動也不動地懸在高空,紫色軌跡還是原來的長度。他沉思半響之后,得出一個驚人結(jié)論——這里的時間很慢很慢,幾乎是靜止狀態(tài)!
這個重大發(fā)現(xiàn)讓他有些興奮,不過只持續(xù)了一小會兒時間。他身體的消化系統(tǒng)可沒有停止不動,肚子咕咕地叫起來,在這個寂靜的地方顯得又響亮又可氣。他趕忙從鹿皮背包里翻出金朵花烙的干餅和水。他平日里不喜歡這種干干硬硬的食物,但現(xiàn)在啃起來簡直就是美味佳肴。他吃飽喝足后,又有了信心和力氣,起身尋找新的出路。
這次,舍勵對周邊情勢做了更加仔細地分析。他找了一塊西瓜大的石頭從絕壑邊緣丟下去,結(jié)果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聽到石頭落地的聲音;他又猛甩胳膊,試著朝著天空扔了快雞蛋大的石頭。那石頭劃了條凌厲的折疊線,“嗖!”一聲落到地上;他還試著朝不同方向大喊大叫,甚至加進了自編的咒語,但這里分外空曠,一切發(fā)出去的聲音都收不到任何回應(yīng)!他絕不肯放棄,找出背包里的小鏟子要掘地三尺,看看能否找到一條地下暗道,不想這土地堅硬如石,挖了許久只鏟出個一厘米深的凹點;最后,他嘗試著從不同的地點使勁向上跳躍,期望發(fā)生半空中穿出一條路來的奇跡!可一切努力皆為白費,無論他想出什么古怪辦法,結(jié)果都一樣——根本沒有出路!
事情糟糕到這個地步,可憐的舍勵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最讓他沮喪的還是那個大太陽(他認為時間會使這里產(chǎn)生變化)!他已經(jīng)吃了三頓飯,倒地休息過三次,算算至少過去兩天時間,它卻依然紋絲不動地掛在空中,像畫上去一般沒有生趣。
“先祖保佑!這里的時間非常緩慢,東南西北上下都沒有出路!我遲早會被餓死、渴死、困死在這里!”他想到這個可怕結(jié)局后,心中一片冰涼。他想哭但又不肯服輸,氣惱地撿起一顆石子,狠狠地扔到對面一株怪樹干上。
“嗨!你這小子?怎么打我!”一個沉悶的聲音響起,在寂靜無聲的世界里顯得分外突兀。
舍勵的心臟差點被這個聲音驚得停止跳動。他警惕地盯著前方,問:“誰?誰在和我說話?”
周圍依舊一片寂靜,他甚至可以聽到因為緊張而身體抖動的聲音以及衣服發(fā)出的輕微摩擦聲。他連問了幾遍,依然沒有任何回應(yīng),干脆鼓足勇氣選了一顆更大的石頭,用力砸到剛才那棵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