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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戲人

第十三章

逐戲人 景朝暉 4240 2020-12-15 19:17:58

  嬌柔明媚的春光輕撫大地,路邊的泡桐樹綻滿了一朵朵淡紫色的喇叭花,綠色的生命度過短暫的冬眠,開始氣血涌動,展示出新的生機。墻邊一處荒地上長有一簇茍?zhí)覙?,前幾天茍?zhí)覙渲﹁旧线€掛著嬌嫩的茍穗,現在已鼓脹出一簇簇比芝麻粒還小的白花,枝節(jié)間還冒出一撮撮綠嫩的蓓蕾狀葉芽,要不了幾天,這葉芽就會抽出一串串如鴿子展翅狀的綠葉。

  魅力在公司斜對面小商店剛剛躲過代養(yǎng)戶的圍堵,溜回辦公室,會計小張走過來問:“裔總,去竹義收兔,現在沒人,你能去嗎?”

  尤晨派過來的劉會計在那次宴會后沒有多久,就已經辭職,現在會計只剩小張一個人。

  “行啊,我去唄?!摈攘φ幌朐诠敬柽@個機會下去散散心,還可躲避代養(yǎng)戶的侵擾,何樂不為呢!

  面包車拉著空籠穿過繁華的市區(qū)街道,向西行駛不久,便可以看到山巒起伏,延綿不斷的群山峻嶺。遠看綠樹蔥蔥,走近卻是灌木稀疏,怪石橫臥,幾乎看不到幾棵參天大樹,裸露的大塊青石棱角分明,宛如健美運動員,向人們展示著健碩肌肉,一些不知名的野草從石縫里頑強探出細長泛綠的枝條在山風中招搖。

  面包車在崎嶇的山路上行駛大約有一個小時,來到半山腰一處巨石前停下。司機小李和會計小張?zhí)е鴥蓚€兔籠沿著青石階緩緩而上,魅力單獨拉著一個兔籠緊隨其后。他們來到山崖下一戶人家。這里的房子都是用青石依山而建,原始而又簡陋。

  兔子養(yǎng)在屋前青石圍成的石圈里,沒有按專家說的一組組分籠飼養(yǎng)。獺兔背部皮毛潔白如緞,但體下接地的部位污濁泛黃,體形還顯得瘦小。

  “這兔子太小,咋能作為種兔呢?”會計小張扶著石墻跳進兔圈,抓起一只兔子看了看又丟在地上說。

  山風一陣陣吹來,顯得涼爽沁人心脾,魅力給陳夏打電話說明情況。陳夏在電話里用不確定的口氣說:“現在獺兔緊缺,既然去了,要不撿大個的,配幾組吧?!?p>  魅力不懂,就讓小張?zhí)羯蠋字话?比2配成組。張會計是個皮膚黝黑的農村姑娘,看起來文靜靦腆,但抓起兔子來干凈利落,沒等兔主人動手,她在兔圈里一彎腰一只手就抓起一只兔子,十幾只兔子很快就裝進兔籠,魅力和司機小李將兔籠抬到面包車上。

  汽車緩緩駛出大山,魅力到家已是午夜12點了,然而他沒有想到第二天上班,一支接一支暗箭正向他射來。

  在副總經理辦公室里,馬六將整個身體蜷縮在沙發(fā)一角。他嘴角叼著一根煙卷,橢圓形腦袋上覆蓋著一層剛蓋著頭皮的短發(fā),一段燃過的銀灰色煙灰碎落在他湛藍色羽絨服上,他急忙站起身拍去煙灰,將嘴角還剩不多的煙屁股摁在煙灰缸里。他眼睛不大,微微鼓起,杏仁般眼珠來回轉動著正思量如何將裔魅力趕出新天地。他是林大爻請來的,也算是林大爻的嫡系。裔魅力沒來之前,他主管著飯店,他的一切花銷在林大爻眼皮底下冠冕堂皇就報銷了,然而陳夏弄來個裔魅力,雖然他提升為副總,但沒有了“夜草”,一切花費還要經裔魅力的審查,好幾次他私人花費都被他擋在門外,就說這次春節(jié)開車回家,油費過橋費都被魅力挑了出來。公司雖然不行,但餓死的駱駝比馬大,這錢不是他林大爻的,也不是他陳夏的,是他們騙來的不義之財。裔魅力是他生財路上的絆腳石,他要在公司獲取更大的利益,就必須把裔魅力這個絆腳石趕走。

  春節(jié)前馬六遇到一位算命大仙,他讓算命大仙看了他的面相。算命大仙說他天倉飽滿,有潤澤,是大貴大富之人,但兩側有暗紋,說明有小鬼擋道。

  馬六忖思,我面前的小鬼除了裔魅力還有誰呢?于是他戳哄飼養(yǎng)員老曹請假,讓裔魅力春節(jié)留在公司值班喂兔子。沒想到裔魅力春節(jié)期間一個人留在公司打飼料,清理籠舍,將兔子喂得挺好,人沒有擠兌走,反而得到大家的贊賞。這次拉兔,馬六故意讓會計小張叫上裔魅力,以便制造口舌。

  剛才馬六給陳夏打電話,他告訴陳夏,他們拉回的兔子不符合種兔標準,不能下放,并要求公司對裔魅力進行處罰。沒想到陳夏把這一切都攬到自己身上,說是他同意的。

  陳夏并不是袒護裔魅力,在他看來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陳夏名義上讓裔魅力當總經理,實際上只讓他負責代養(yǎng)戶的接待,并不想讓他熟知業(yè)務。說白了就是想讓他當替罪羊。在辦事處這么多年,陳夏早已飽諳世故,熟練掌握內斗套路,學會將自己立于內斗漩渦而不敗。在陳夏看來,內斗是相互監(jiān)督的一種管理方法,如果一團和氣,就會掩蓋公司的漏洞,他要把握內斗雙方的平衡較量,否則就會演變成一場毫無意義的內耗或內戰(zhàn)。裔魅力又是他策劃內斗的一枚棋子。

  明媚的朝陽從灰白色的云層間隙露出燦爛的笑臉,將一縷淺淺的淡黃色陽光映照在樓道上,院子里泡桐樹樹枝上綻開的一簇簇淡紫色喇叭花搖晃著腦袋露出不懷好意的訕笑,綠葉已經冒出嫩芽,枯萎的喇叭花開始隨風飄落。裔魅力無所事事地從辦公室走下樓來。

  “裔總,今天去太康放兔,你也去吧,體察一下業(yè)務員的辛苦,不要總待在辦公室。”馬六正組織人往面包車上裝兔子,看見魅力從樓上下來,對魅力不客氣地說。在馬六看來,實現自己的欲望必須不擇手段,他才不會理會誰的意圖。

  “行啊。”魅力怕見到代養(yǎng)戶,滿口答應下來。

  兔子裝好,業(yè)務員小周開了防疫證明,魅力坐在副駕駛座上,一行三人駕駛面包車向東駛去。這一路都是平坦的公路,車窗外沒有高山峻嶺,也沒有浩瀚湖泊,只有片片一望無際,綠油油的麥田。

  汽車穿過太康縣城下了公路,沿著一條兩邊種滿白毛楊樹的水泥路前行。他們又走了大約有五六公里,拐進一個村莊。

  汽車在一間青磚灰瓦沒有院墻的房前停下,一個中年男子從房間里走出來,他是這兒推廣站的站長老周。老周幫他們將兔子卸下,清點了數量。業(yè)務員小周對魅力說:“你幫助老周把兔子放下去,我和小李去鄰村辦點事,走時來接你。”

  “好”魅力也沒多想點頭答應。

  兔子很快被養(yǎng)殖戶領走,直到天黑,接他的汽車也沒來。等到魅力在老周家吃過晚飯,業(yè)務員小周才打來電話說他們直接返鄭了,馬總讓他在老周家先住著,過兩天等放第二批兔子時再來接他。魅力極為不滿地“嗯”了一聲掛斷電話。

  此時農村的春夜,涼爽而又寂靜,沒有汽車的喧囂,也沒有夏蟲的歡叫與騷擾,只有涼風輕拂的愜意。

  魅力沿著老周房后一條田間陌道慢行,農田里長滿綠綠蔥蔥的麥苗,麥苗一束一束的,有半尺多高。夜特別清亮,湛藍如洗的天空布滿閃爍的星星,一條銀白色緞帶掛在其間。魅力心想,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銀河吧。北斗星在哪兒?魅力仰頭在天空中四處尋找著,那個最亮的就是北斗星嗎?此時此刻魅力開始懊悔自己沒有學過天文知識,對天文一無所知。這種星光璀璨,繁星閃爍的夜景對于在城里長大的魅力來說的確是難得一見。

  魅力癡癡地望著天空,一股思家之情,油然而生。不知母親現在干嘛?或許在看電視,或許在院里聊天。還有林依影,她現在呢?上夜班嗎?依影的身影忽然在他眼前掠過,使他感覺怦然心跳,一絲思戀之情在他心頭縈繞。

  夜?jié)u漸入深,魅力走到周站長給他安排的住處,望著屋外茫茫夜色又回到了現實。這是他第一次流落他鄉(xiāng),有種被遺棄的憂傷和孤獨感向他襲來,他懷著一種惘然若失的心情睡去。

  第二天早上天剛亮,魅力就沐浴著晨露漫步在村里的街道上。這個村子不大,有不到百戶人家,大多是青磚灰瓦脊頂房,也會有一兩間茅草屋點綴其間。一條被泥土遮埋一半的水泥路若有若無地從村中間穿過,村子里到處種滿了白毛楊樹,如絲的白絮宛如三月輕柔的雪花,不時在空中飄舞,整個村莊在高大挺拔的白毛楊樹的襯托下,更顯得幽靜而又淳樸。

  在村西頭,路的旁邊有一處荒蕪院落,土坯圍墻已被雨水沖刷的只有一圈比田埂高一些的輪廓,院子里青草遍地,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在綠草間星星點點。魅力走近停下腳步,蹲下身子,彎腰掐一支小花細細端詳,淺紫色四葉瓣,白底映襯,顯得素雅,花瓣間六條淡紫色紋線,如丹青高手工筆描繪。他將小花放到鼻下用力嗅嗅,沒有聞出什么味來。這是什么花呢?如果種在家里花盆里該多好呀!魅力對這種生長在荒院雜草間的小花,不覺有些愛不釋手。

  兩只土黃狗從屋后躥出來,魅力嚇得急忙站起身來,它們跑到魅力腳邊低頭嗅了嗅,又仰起頭看魅力一眼,歡叫著相互追逐著跳到街道上,又躥進一條小巷。幾只長著黃羽毛的小花鳥在屋前樹枝上蹦來跳去嬉戲打鬧,“嘰喳喳”叫個不停,一只大些的淡灰色花鳥從魅力頭頂掠過,落在一棵細小的白毛楊樹枝上,它的身體跟著樹枝來回搖晃幾下,一扭頭又飛向遠處。魅力認出那是只斑鳩。魅力在城里長大,沒有下過鄉(xiāng),野生鳥類他只認得麻雀、灰喜鵲,斑鳩還是昨天老周指給他認識的。

  老周這個人個子不高,黑紅的臉膛,看上去人不錯,是個實實在在的莊稼人。他總是愛向魅力打聽公司的情況,魅力能給他說什么呢?只得胡編一些趣聞說給他聽。

  魅力在村里待了一天,村子里幾乎看不到年輕人,都是些老人和孩子。他跟著老周到幾家養(yǎng)殖戶家里看看,給他們講了一番“想致富,多養(yǎng)兔”的道理。魅力在村里還遇見一個佝僂著背,胳膊肘挎著籮籃的老人,他仰起臉看著魅力問:“鄭州哪兒人最多呀?”

  “呃,二七廣場?!摈攘σ苫蟮卮鸬馈?p>  “要飯的多嗎?”老人用一雙炯炯有神的眼光盯著魅力的眼睛,似乎想從魅力的眼神中尋找出期待的答案。

  原來老人老伴去世,兩個女兒均已出嫁,在南方打工,他孤自一人在村里生活,正想找個伴兒一起去鄭州乞討。

  一種憂傷涌上魅力心頭,不由地打了個寒顫,不知自己將來會是怎樣一副場景。

  在這兒沒有什么事情可做,魅力給馬六打電話想了解馬六的意圖,馬六沒有接電話。魅力決定第二天一早,獨自搭車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也就是魅力來太康的第三天,老周騎摩托車把魅力帶到鎮(zhèn)上,魅力擠上鎮(zhèn)里開往縣城的短途汽車,然后在縣城再轉乘回鄭長途。

  魅力到鄭后沒有直接回公司,先回二姐家看了母親。第二天魅力懶洋洋睡到九點多才起來,到公司已經中午。陳夏在辦公室等他,他見魅力進來,站起身關上門,遞給魅力一支煙。陳夏和魅力都不吸煙,這段時間煩心事多,陳夏也開始煙不離手。

  陳夏和魅力并排坐在沙發(fā)上,陳夏將嘴里的煙卷用力吸一口,用手指夾起來放在煙灰缸上,彈去煙灰,沉思片刻說:“老弟,你咋跟馬六鬧那么僵?”

  “咋了?”魅力疑惑不解地問。

  “他對你有意見,他說如果你干,他不想干了。”

  “那好,我走。”魅力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將手上剛吸兩口的煙往煙灰缸里一撂,剛要站起身,陳夏一把將他拉住。

  “要不這樣,我把公司的股份轉給你,他們就不好趕你走了,不讓你出一分錢,你看怎樣?”陳夏懦懦地用試探的口氣說。

  “這上千萬的債務,我還得了嗎?”魅力又從煙灰缸里捏起丟掉的那支煙,在手指間揉碎,撒在茶幾上。

  “這債務是你入股以前的,又和你沒關系?!?p>  “我不感興趣?!摈攘φ酒鹕硎謿鈶嵉刈叩介T口,他擰動門把手,拉開房門,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裔魅力沒有想到自己會是這樣灰溜溜離開了公司,然而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更出乎裔魅力的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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