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嬉笑宮宴(下)
“殿下,我也是人,是個人,爹生娘養(yǎng)頂天立地的人!”
春華抬起頭,心頭涌動的憤懣有了一個出口,剎那間噴涌而出,然紅了她的臉,提亮了她的聲音,饒是李碚,也嚇了一跳。
“扯淡,我這是好心當(dāng)做驢肝肺!”李碚憤怒的甩鞭子抽斷了門框,火燙一樣快步離開。
還是李碹大度,忍住笑,說,“小碚就是這樣,他當(dāng)時認(rèn)可你了,嘴上也不讓人,你過年的那十天我會往宮里遞折子請?zhí)t(yī),只要少說話,也沒有大礙,他們都會為你打掩護(hù)的,事成之后,我若有天下一百,必與你半分?!?p> 春華并沒有被這條件吸引,但她仍就是滿臉的激動,“為殿下,為大宣,縱然我是個閨閣女子,也是情愿出一份力的,總不能叫社稷傾覆,大宣亂于奸佞之手,重蹈竇史之禍,我雖沒大讀過書,也知道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殿下切莫掛懷。”
這是春華的實話,就是在科技發(fā)達(dá)的后世,敘利亞的戰(zhàn)亂平民有多悲慘,托科技發(fā)展的福,當(dāng)今皇帝花了半個世紀(jì)鞏固的皇權(quán),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能被個人左右,皇權(quán)交給不合適的人,絕對是由盛轉(zhuǎn)衰的開始。
“懂本分,明大義,你很好,很好!”李碹抓住了春華的兩個肩膀,很是用力的拍了拍她的雙肩,他心里一直有這樣的一個念頭,但自小受的教育在哪里,自己不知道怎么形容,倒是被春華完整的說了出來。
對,他的行為不是為了單獨的個人,是為了李宣的天下不被小人所禍,是為大宣的子民不受戰(zhàn)亂之苦。
他視線聚光燈一樣打在春華臉上,不曾躲避的視線,抬頭高挺的脊背,難怪大家都覺得她完全可以替代自己。
他頭回發(fā)現(xiàn),女子也并不一定都是柔情似水,守于閨閣。這樣的她,是可以并肩作戰(zhàn)的伙伴,難道是因為像自己的緣故?
不等他多想,春華又想到了一件事情,“殿下,今天在最后那場聚會上我遇到一個叫朱光的人,他提出了些很有見地的想法,我覺得您不妨見一見,也是怕他暴露了我的蹤跡,給了他信物,約定他明早到王府?!?p> 若是往常,李碹不會多問,只會點點頭,或者叫李碚見一面,賜金,他賢王禮賢下士的名聲大都是這樣來的,但今天他很想聽聽春華的看法,他從注子里為茶壺續(xù)上水,烹茶,讓春華在她面前對坐。
春華自然體會到了這番尊重,一面感慨李碹天生的領(lǐng)導(dǎo)者,一面在這如沐春風(fēng)的氛圍中將朱光的想法,自己的一些淺顯的意見對李碹托盤而出。
注子里的茶填了又填,李碹盤算好,最后拍了拍春華的肩膀,“這事你去跟進(jìn),去了解,所有的契約給我過目就好,你放心的去做,這生意有你一成的股份,我會去找堂舅拿下這特許經(jīng)營權(quán)。”
這個世界的第一家國家銀行一成的股份,哈利路亞,圣母瑪利亞,如來佛祖,她齁不住,對她是催命符。
“我認(rèn)為這第一次可以分成一萬股,甚至更多的股份,朝廷掌握絕對的70%,余下的讓更多的人來入股,購買,這樣也能更大程度的吸納黃金儲備,這樣的錢才更穩(wěn)定不會貶值?!?p> 銀行金融出現(xiàn)了,股份的出現(xiàn)也是必然的吧?
朱光,就是那個有理想繼而將改變自己的人,那自己呢?
春華自嘲的笑笑,人生想那么多的意義干嘛,過于高深的知識和運作,對于李碹是吃飯眨眼一樣容易,對于她確是秘籍天書,活著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
與其想著改變世界這樣的大事,不如著手為下一代或者徒弟創(chuàng)造一個更理想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人家十幾代的努力確實不是自己一個人可以改變的,除非氣運之子。
握有這世界第一個銀行那么一點點的原始股,那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取得特許經(jīng)營權(quán),那么接下來需要關(guān)注的事情,選址、人工、賬房、最核心的是管理體系,扁平式、交叉式,多點式,阿里式、FACEBOOK式、微軟式?
這些她全部不懂!
過去的二十幾年她究竟學(xué)了個什么鬼?
但不管怎么說,最具創(chuàng)新的體系還是阿里,雖然不穩(wěn)定,但幾個對大眾生活的改變算是跨世紀(jì)的。
阿里的管理,她草草了解的不過是一個合伙人式,ab股制,能回憶起來的就是該退休的退休!
哈,書到用時方恨少,若不是在大宣屬降維打擊,她這樣的算是無才補天了。
還好,她臉皮厚,活到老學(xué)到老,成不了阿凡達(dá),學(xué)成泰坦尼克也好!
李碹好笑的看著眼前的人,這會兒不用思考就這樣靜靜的呆著的感覺對他一刻不得閑的神經(jīng)是很好的調(diào)劑。
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這個美麗的人,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能清晰的解讀她此時的情緒波動,好單純又很聰明的女孩子。
若說世故,她雖不大通,卻也有數(shù),從來不曾越界。
她是怎么維持這中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單純無知是蠢,她僅僅是對于情感有點蠢!
正常情況她不該是好好的巴結(jié)下他的嗎,怎么就真的只考慮事情該怎么處理絲毫不顧慮上位者的情緒?
還好,她這個小傻樣只在他們面前,對外就如一只烏龜,只要一點水就好,很不起眼。
春華若是知道他的想法,怕是要啐不要臉,她能賣才華誰要賣靈魂?
不讓她做事,損失最大的是他自己,反正她一花一酒一江湖就夠了——
接下來的這段日子,春華忙碌的都是這些事情,為了更好的適應(yīng),她跟李碹替換的時間越來越長,在陌生的場合,她同李碹都表現(xiàn)出了驚人的演技。
為了不顯眼,他們兩人同吃同睡,興致來時,李碹也會化作女裝,潛藏在大宣的貴女社交圈的邊角打探那些有可能成為他妻子的女人,而春華,借由這樣的身份,從一開始的冷臉相對變成應(yīng)酬自如,甚至?xí)m當(dāng)?shù)谋磉_(dá)自己的情緒。
對于他們的演技,關(guān)鍵的一次小考就在今天,若是無差,李碹就要以春華的名義去西疆尋根。
元日,宮中大宴,這是皇帝準(zhǔn)備東遷前的最后一個春節(jié),長安城中煙火此起彼伏,在遼闊的含元殿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皇帝如往常一樣由首領(lǐng)太監(jiān)宣旨后略略出現(xiàn)一面便回寢宮,太子同太子妃為盡孝道去每日一跪。
寶座上端坐的是皇帝的老來子,不過三十的康淑妃端坐在寶座上,崔如意在她身旁的小幾上,左右各空了兩席,正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座位,康淑妃所生的十三皇子坐在左邊以下的第一張椅子,然后是唐王,為此李碚漲紅了臉,幾乎要大鬧。
右邊第一張椅子坐的是慕容鏵,然后是三省的丞相和六部的尚書,還有朝中五品以上的公卿。
這些年慕容鏵越來越專注工作,上朝之外,接受的宴飲屈指可數(shù),似乎在等塵埃落定,各方勢力因為他的權(quán)勢與中立的立場而靜默著,直接的結(jié)果,就是奪嫡與他并不相干。
但從月前就拿下的特許經(jīng)營權(quán)來看,他似乎并沒有全部放手,而是充做李碹奪嫡的后援。
春華坐的是左邊第四張桌子,她代表的李碹是現(xiàn)存的皇孫中有封號的最年長的一個,他左邊是大哥李硯,右邊是李碚,然后是太子的庶子李熾。
那個曾今暴躁易怒的少年也因為歲月的洗禮,顯得越發(fā)溫潤,其他的皇子王孫春華就沒有見過,并不熟悉。
此時她的臉上掛著應(yīng)酬的笑,因為風(fēng)寒,她穿了高領(lǐng)的大毛衣服,束了高高的紫金冠,越發(fā)的顯得劍眉星目,脆弱的像是松樹上掛的霧凇,但挺直的脊背又讓人不敢小覷。
菜已三獻(xiàn),時過初一,太子同太子妃友愛的送康淑妃和才八歲的十三皇子回宮。
白天太子們更是做了大年禮的祭祀,年已五十的他送年長的王孫公卿們都陸續(xù)出宮。
年輕一輩的大家百無聊賴的候了一會兒,安逸郡主當(dāng)先開嗓,“走,我請客,去飄香院?”
飄香院那是長安城中最頂尖的一座會所,里面包羅萬象,就像是后世的海天盛筵。
“那那都有你,你這個樣子,太子妃可知道?”
李碚當(dāng)先就懟她,他很驚訝安逸的腦子是怎么長的,或者,為了保密,根本就沒有告訴她任何事情。
“知道什么,本郡主的事兒我阿娘從來沒有一個不字,至于旁的什么人,有資格說我么!”
吃喝玩樂包小倌,斗雞賭馬五石散,就沒有她沒有見識過的,她雖然讀書上一般,但在整個王孫圈子中卻是風(fēng)流人物。
從上到下沒有她結(jié)識不上的人,她認(rèn)同她阿娘的觀念,權(quán)利在手,政務(wù)找能做工的人就好了,就像慕容鏵,不就很稱職。
關(guān)鍵的是人脈,她生來就是吃這碗飯的人,送人送錢送愛好,這些方面沒有人比得過她。
更何況,李碚同她本就是一路貨色。
“咱烏鴉別說老鴰黑,怎么,不給面子?”安逸光棍得很,她這樣也是她阿娘的一個意思,她阿娘就她一個親生的,以后她是要做女皇的人,只要生下一個繼承人,她日后就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又怎么樣?
“哪能啊,給誰不能不給您面子??!”李碚咬牙切齒的晃悠著手里的鞭子,“走吧!”
太子妃私下是眾人公認(rèn)的愛記仇,誰不怕秋后算賬?
李碚雖然自己光棍,但他是有爹有哥的人,總有天要把你們壓在腳下,他心里暗暗發(fā)狠,也更認(rèn)同李碹的話。
眾人一溜兒騎馬往平康坊去,有好這口的,有磨不過面子的,一溜兒馬車才出太廟,打頭的車架就到了飄香院門口。
兩層的建筑占據(jù)了一整條街,近一畝的大堂到處垂著紗幔,厚厚的地毯上鋪著錦褥,春華在李碚的提示下像往常一樣坐在靠窗的一處屏風(fēng)隔開的雅座處。
圓形的大堂中央是個一米的高臺,暈黃的燈光打向高臺,上面是衣著火辣的胡姬在跳著胡旋舞,近乎沒穿的衣服掛著各式各樣的流蘇,隨著舞蹈上下翻飛,倒有幾分后世肚皮舞的樣子。
程安之幾人將桌子坐圓了,院里的姑娘們從沒一次性的見過如此多的衣著華貴的人,見他們頗為樸素,這桌又不熱情,就空了下來。
這樣昏黃的幾乎泛著仙氣的場面,春華興致勃勃的看著舞娘,很有幾分沒見過世面。
因是安逸郡主做的局,大家都比較隨意,三首舞曲過后,音樂變的空靈而靜謐。
為求正常,領(lǐng)頭的給春華一個眼色,隨意散開,昏黃的燈光下,一屋子都是慵懶的肢體交疊隱在層層疊疊的紗幕屏風(fēng)后。
春華自然不能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只能當(dāng)做電影來看,但顯然安逸腦袋不夠用,這就尋了過來,右邊是清一色美女,左邊是廣袖長袍的小倌,這隊人身后,是梳著婦人頭的馮茜茜被攬在一個年約四十的軍漢懷里。
舊情人同現(xiàn)任找上門該怎么辦?在線等——
“這是承恩伯——”此刻唯一還留在身邊的程安之小聲湊過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