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投名狀
“碹二弟今兒怎么就這樣清靜了,感情是嫌小妹的安排不夠周到?”
安逸看著眼前的男子,素日里她同母親閑話,這一眾姓李的唯李碹是個對手,朝野上下誰不夸一句賢,但一樣是花錢請客宴飲玩樂,怎么她就是紈绔,李碹就是賢王,莫不是就因為她是女子,不服氣,是以她違背了母親的指示來撩撥他。
“論理,不該拂了逸姐的面子,只是近來身上不好,逸姐有這個興致,我們不妨同飲?”反復(fù)練過的,壓低壓低壓低,含東西一樣,盡量從胸中提氣發(fā)音,配上兩聲咳嗽,還是像那么回事,有三分微醉的安逸并沒有認(rèn)出來,也沒有往這個角度去想。
至于兩年前才從禮部提上來的承恩伯,更是陌生,以為李碹本來就是這樣的聲音。
倒是馮茜茜多看了兩眼,但她也不能確定。
他們之間已經(jīng)有五年沒見了。
“你、你、你,坐下,這可是你們飛黃騰達(dá)的機(jī)會,好好伺候。”安逸找回面子,卻也不在意,本身她喝了不少,“恕我不能多奉陪了?!?p> 說著拿著當(dāng)先那小倌的手往一邊走。
“請入席,有話慢慢的說,莫不是看不起我?!?p> 承恩伯卻不愿意了,安逸這一走他還怎么坐下,隨時隨地關(guān)注著李碹動靜的他自然知道李碹身邊有個相像的婢女的事兒,手握金甲軍,但皇帝的身體在哪里放著,成功的前夕,哪里都不能出錯。
“還不給舅爺灌酒來?!卑惨萑绾螘米锼?,連忙招呼著,給左右使眼色。
她身邊兩個唱曲都是熟慣的,忙都跪下奉酒,扶著承恩伯的左右,一面撒嬌的左右依偎著,“您老人家別生氣,看著我們兩個罷!我們師傅教的我們,見到有權(quán)勢的就親近,您在哪兒我們在那兒!”
說的大家都笑了,承恩伯一面伸手接過酒來,一面說,“看你們兩個怪可憐見的!”
說著一抬腿,兩人便爬在他腿上,順勢爬起來,拿著撒花絹?zhàn)?,托了承恩伯的手,把那鐘酒喂在承恩伯的嘴里?p> 馮茜茜自發(fā)的坐在李碹邊上,安逸摟著一個同程安之有幾分相像的小倌坐在末席,拉著那小倌的手,對馮茜茜說,“你把那體己新鮮的曲子唱個給我聽,我吃一缸,如何?”
馮茜茜只得拿起隨身帶的琵琶,唱,“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安逸同承恩伯雖手上不閑,卻都不露聲色的將視線都放在春華臉上,仿佛狩獵的獅子。
“您喝一壇子罷了!”
“不值一壇,再唱好的來。”
春華沒有再沉默,“這樣濫飲,易醉而無味,我先喝一大海,發(fā)一新令,有亂令的,連罰十大海,到席外斟酒去?!?p> 連安逸都點(diǎn)頭應(yīng)是,承恩伯出身是禮部的一個世襲五代的八品小吏。
大宣凡五品官及以上都享有不同的恩蔭的名額,傳聞承恩伯的學(xué)歷是他人替考。
“前后相接,要帶上長安兩字,說完了,喝門杯,酒面是個時令小曲,酒低要同席上的一件東西相關(guān),不管是古詩,風(fēng)雅,舊對、成語、俗話?!?p> “我不來,這竟是要捉弄我!”承恩伯察覺了春華的一點(diǎn)刁難,站起來要走。
“怕什么,這還虧您天天吃酒呢,同殿下們對飲,難道連我都不如,說得上了也罷,說不上,不過罰上幾杯,哪里就醉死了。你如今亂令,倒吃罰酒下去倒酒不成?”馮茜茜連忙起身拉他坐下。
春華詫異的看向馮茜茜,惹來對方一個玩味的眼色,安逸拍手,承恩伯無法,只得坐下了。
“鳳凰臺上鳳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總為浮云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p> 春華笑著吟完李白的《登金陵鳳凰臺》,喝了一大海酒,唱了一首時下最流行的李白的《俠客行》,指著席面上的魚,“魚躍龍門翻波浪,虎跳鳳闕起雄風(fēng)”
眾人先是一愣,驚訝于春華那犀利帶幾絲不羈的言行,驚訝于她大膽的“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想到近來的傳聞,承恩伯難免起了些壓下他的心思。
“不好,該罰!”
幾人問緣由,承恩伯笑道,“不老實,且他說的我全不懂?!?p> 幾人大笑,馮茜茜擰他一把,笑道,“快想你的吧,回頭說不出來,又該罰了?!?p> 程安之聽完春華的話,一聽她的對子,就是一驚,在馮茜茜、安逸說唱完了后,想了想,念出:“長安何處在,只在馬蹄下……”
說完喝了一口,又唱“颯颯西風(fēng)滿院載,蕊寒香冷蝶難來。他日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這是唐朝起義軍首領(lǐng)黃巢的一首詩,說完又念了一個含桂花的對子。
這首詩別人唱是反詩,獨(dú)他家他能唱,唱的又用河洛話,除了心里有事的春華,不學(xué)無術(shù)等著看承恩伯笑話的安逸并沒有聽出來。
承恩伯見他們都完成的很好,也急了,又聽春華二人念出來的都是桀驁不馴的話和歌,想到近在手中的榮華,一時間不免得意,脫口而出一首對于大宣人來說最熟悉的黃巢的另一首詩《不第后賦菊》,“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p> 想來這承恩伯也是久試不第中的一員,無人之時也沒少念叨這首詩,就像后世吐槽一般。
馮茜茜也是一驚,安逸的酒也醒了,玩味的看向承恩伯,頓時鼓起手來,叫好!
“痛快,今天大家都是自己人,無妨,就是有些什么,有崔尚宮在,無妨!”
承恩伯出口就后悔了,不想安逸如此捧場,想到日后,面有得色。
“我也十步殺一人,無妨,不過是喝酒。”春華笑著給承恩伯倒酒,“若不是皇爺爺不愿意,我還想做這天下之主呢,這詩,長安城中誰不知曉?!?p> “就是,你的權(quán)勢當(dāng)?shù)闷?,”馮茜茜拿起琵琶,彈起來這首曲,“我們閑時幾人也彈這個,這里超不過六人,莫非大人還怕我們幾個小角色?”
承恩伯哪里經(jīng)得起這番挑撥,再說大家都說了過激的詩,他所幸就著曲子唱起來,看著春華、程安之、安逸、馮茜茜這些三年前將他踩在腳下的人充滿仰慕的看著他,他膨脹了,就著曲子又唱了一遍,
幾人都熱烈而殷切的勸起酒來。
程安之驚訝的看著春華同馮茜茜竟然半真半假的喝起交杯酒。、
這是兩個女人吧?
彼此都約莫清楚對方的身份,就這樣頭對頭的喝起酒來。
真是電解了水,電轉(zhuǎn)化了磁,這是什么樣的邏輯?
這是他難以理解的,大概女人,長的越漂亮的女人越是這樣?
可為什么,看著她們兩個那膩歪的樣子,他嘴上驚訝,但心卻沒有節(jié)操的跳的越來越快,他想他不正常。
有這樣感覺的人不止程安之一個,春華在三個他往日仰視的人的注視下,他窮人乍富一樣膨脹起來,一把推開身邊兩個女伎,拉住馮茜茜的手,臉湊了過去,“昨兒你還叫我好哥哥,今兒便抹了臉不認(rèn)識了不曾?”
馮茜茜臉上頓時只顧滴淚,只拿一雙秋水一樣的眼看向春華,倒想一生都系在他一身,其中的那種婉轉(zhuǎn)哀思,就是一般老到的人,鐵石心腸的大和尚,也要動心的。
這是考驗演技的時候了,春華想象著眼前的美人就是慕容鏵,一把將她攬在懷里,左手食指和中指挑起馮茜茜的下巴,哺了一口酒,不點(diǎn)而紅的唇,水晶晶的頓時對著馮茜茜親了下去。
程安之睜大了眼,咽了咽驚訝的口水,連忙低頭喝了一海酒,卻因喝太急被嗆的不輕,安逸同她身邊的人吆喝著,承恩伯紫漲了臉,憤怒的咆哮,“殿下莫不是看不起我?”
春華學(xué)著右手摟住馮茜茜的腰,將她抱起,左手拿絲帕,低頭認(rèn)真的擦拭馮茜茜唇上暈開的口脂,聽了這話,不屑的抬起頭,投名狀已經(jīng)有了,她若怕事,今兒就過不了這一關(guān),“你把她帶來,為的不就是羞辱我,你怕不是忘了,這大宣是李家的大宣,這皇帝是我李碹的親祖父!”
“你是要同我為敵了?”承恩伯不怒反喜,如今在崔如意的支持下,他們兄妹掌握金甲軍和皇帝,還是頭一次在這長安收到這般挑釁,他家上位要從這李碹身上開始了。
“你若不法,為敵又如何?”
春華始終沒給他留話柄。
“圣人有言,欺辱我兄妹就是輕慢圣人,你要抗旨?”
“圣人是我祖父,讓我被人欺辱,那是辱沒我李家的列祖列宗!”春華一臉被氣笑了,“你的話等同圣旨?”
“你等著!”承恩伯抬頭看了高自己一個頭的李碹,還是慫了,惡狠狠的將佩劍插在案板上,鋒利的寶劍將桌上的烤全豬連同葦簾釘?shù)乃浪赖摹?p> 春華一把將馮茜茜抗在肩膀上,一腳踢翻案幾,只見一眾金甲衛(wèi)越門而出,凌冽的盔甲將昏暗的燈光照的發(fā)亮,驚起一地野鴛鴦,明亮的煤氣燈頓時亮了,眾人尖叫著,場面頓時一發(fā)不可收拾。
“怎么回事,誰惹惱了承恩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只見一個極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響起,春華揉揉眼,只見慕容鏵信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