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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梁遺事

暗涌

南梁遺事 袖盈香 4138 2021-02-16 21:18:01

  既然想好了后招該怎么走,那就沒什么好猶豫的了。

  褚嬴次日一早便命花六準(zhǔn)備了些薄禮,要到鴻臚寺去拜會袁熙??汕沙鲩T之際便在路口碰見了韋岸。他帶著蕭令姿送給他的湛盧劍,一身風(fēng)發(fā)意氣,分明就是要去找人干架的樣子。不過,這次的問題不是誰干死誰就能解決的。所以,在韋岸攔住去路時,褚嬴便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說服他別去的說辭。

  意外的是這次韋岸居然沒有像前幾次見到袁熙時那樣,火冒三丈一點(diǎn)就著,而是耐心聽完了褚嬴那套武斗不能解決問題的說辭,然后才告訴他,自己只是單純怕他不會武功,容易讓人欺負(fù),所以想要陪他一起去。思慮再三,褚嬴最后答應(yīng)了讓他同去。

  到了鴻臚寺,袁熙像是再度發(fā)揮他的神機(jī)妙算技能點(diǎn),竟然早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茶點(diǎn)等在那里了。不過,可能是因為韋岸剛才攔住了褚嬴的關(guān)系,他在這里等得有點(diǎn)久了,閑的無聊之余,便弄了紙筆來涂涂畫畫。褚嬴和韋岸走到他身旁給他見禮的時候,紙上的那筆桃花才剛剛成形。

  聽見他倆的聲音,袁熙手里的畫筆驀地停頓了一下,人卻并沒有回過頭去看他們,只在那里專心致志地盯著畫,腦子里似乎還在考慮接下去該從哪里下筆。褚嬴和韋岸等在旁邊,各自看他在那里作畫,沒來由就有些嫌棄這胡人的禮數(shù)。

  “哎呀,看來看去也是畫不好!算了……”終于,這個瘟神像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并沒有什么畫畫的天賦似的,手里的筆一扔,徹底放棄治療了。隨后,他慢悠悠轉(zhuǎn)過身來,先是向著褚嬴微微欠了欠身,轉(zhuǎn)頭又一臉傲氣地沖韋岸道:“喲,我還當(dāng)褚大人會獨(dú)自前來呢!不想原來務(wù)直兄你也有興趣參與啊?!”

  “世子知道我會來?!”比起韋岸一臉懶得理他的表情,還厭惡地沖他翻了個白眼,褚嬴倒是會抓他話里的重點(diǎn)。

  “呵呵,褚大人若不來,怎見得……我這幅桃花?!”袁熙隨手一揚(yáng),一邊指著桌上他自己畫的那幅爛桃花,一邊臉上怪異地沖褚嬴笑著。

  “哎,袁熙你什么意思?!又想找打架?!”韋岸聽不懂他這黑話的意思,只道是這丫又在故意挑釁自己。還好,褚嬴及時伸手?jǐn)r在了韋岸身前,示意他不要沖動。

  褚嬴看他還是一樣喜歡話里有話,遂走上前去,干脆就照著他的話題,拿過這張爛桃花,點(diǎn)評道:“世子的畫工粗放,畫我南梁這區(qū)區(qū)一樹桃花,實在是屈才了!世子若有真心,不防試試畫一畫北境的駿馬,或許能另有一番境界。”

  既然要講黑話,那就大家一起講到底,跨服聊天豈不是很尷尬。

  袁熙聽他此話,不由得一聲朗笑,再道:“我父是北境武獻(xiàn)王,堂堂的兵馬大元帥,每日也就是操練操練兵馬。這駿馬,我自小看到大,早就看習(xí)慣了。倒是這桃花……建康城郊的桃花林……實在平生難得一見。只可惜,我這畫得也不好……不知道褚大人那幅碧影桃花圖,肯不肯割愛給我?!”

  褚嬴猛地轉(zhuǎn)過眼來,用一種十分凌厲的眼神狠狠瞪著他。韋岸聽不懂他們那些花花草草的東西,但他從褚嬴這個神色里可以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現(xiàn)在很緊張。褚嬴是個平素看起來溫文爾雅,遇到危險又膽小得很的人,一般除了棋盤上與人搏殺外,甚少會在人前表現(xiàn)出這樣凌厲壓迫的氣勢。

  當(dāng)然,同服對決的袁熙也很清楚。于是,他再次朗笑道:“哈哈……褚大人不必這樣看我。后日與令弟對弈之際,我自會請梁帝出這個彩頭。屆時,可由不得你!”

  差點(diǎn)讓這貨攪和得連正事都忘記了。褚嬴回過神來默默地白了他一眼,收斂了自己剛才那些凌厲的氣勢,低聲認(rèn)真道:“舍弟出身低微,資質(zhì)鄙薄,才疏學(xué)淺,且又體弱多病。褚嬴此來,便是想請世子高抬貴手,不要與他一般見識?!?p>  “出身低微,才疏學(xué)淺,體弱多病……哈哈哈……褚大人可真是會說笑?!痹跻贿吇匚吨屹@些話,一邊又想了想,最后湊到褚嬴耳畔道:“我知道她是誰……”

  褚嬴猛地一驚,立時反應(yīng)過來這家伙從頭到尾就是故意的。難怪,難怪他可以神機(jī)妙算,可以暗藏玄機(jī)。原來這一切,都是他一早就設(shè)計好的連環(huán)套。

  “你……你為何要這樣做?!”

  “為何?!”袁熙接下去的笑,那就沒有之前那般顯得古怪詭異或者暗藏玄機(jī)了,“哈哈哈哈……那自然是因為我喜歡呀!我喜歡我們北境的駿馬,也喜歡你們南梁的桃花。此生若能得桃花美酒相伴,駿馬銀槍相陪,豈不是人間樂事?!

  “你……”看來他是鐵了心要跟蕭令姿剛上了,褚嬴一下子被他氣到詞窮,如果可以,他真想像那天梁武帝那樣拂袖離去。兩年,但凡再有兩年,褚嬴都有信心把蕭令姿教好,現(xiàn)在也就不用那么卑微地低聲下氣了??涩F(xiàn)在梁武帝只給了兩天的期限,褚嬴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繼續(xù)跟他告饒,“世子既然已經(jīng)知道,就該明白此局萬不能成!紋枰之約,一時戲言,還請世子海涵,高抬貴手!”

  “哈哈哈哈,褚大人,你此來……這是請我,還是求我?”這貨開始得了便宜賣乖了。

  “你……”

  “袁熙,你別太過分!”終于,連旁邊的韋岸也看不下去了。

  “四公子!”褚嬴想著人在矮檐下的道理,現(xiàn)下還不好跟他強(qiáng)硬,于是一伸手?jǐn)r下了身旁的韋岸,硬忍下這口氣,暗自重重閉了閉雙眼,咬牙作揖道:“下官褚嬴……求武獻(xiàn)王世子你高抬貴手,日內(nèi)離去,勿踐此約!”

  “褚大人……”韋岸是斷沒想到,褚嬴面對袁熙這樣的無禮挑釁,居然愿意咬牙忍下來。

  堂堂的天下第一棋士,一品入神之名,竟肯這樣低聲下氣。同樣想不到的,還有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咄咄相逼的袁熙?;叵肽翘煸隈艺瑫坷飳牡臅r候,這個人在棋盤上的意氣風(fēng)發(fā)和運(yùn)籌帷幄,袁熙就覺得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不過,惜才歸惜才,跟現(xiàn)在的立場是兩碼事。袁熙忽地有意無意往周遭環(huán)視了一眼,繼而笑道:“哦~是求??!那既然是求,褚大人是否該有個求人該有的樣子呢?!”

  聽他此言,褚嬴和韋岸同時愣了愣神,合著他要的這個“求”還包含但不限于口頭上的懇求。正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褚嬴大小還算個官,他袁熙還是個外國來的世子。

  “袁熙,你……”看著他那一臉得意的樣子,韋岸真是火冒三丈恨不得直接就上去跟他開打。

  可褚嬴知道,只要他不肯答應(yīng)馬上離開南梁,不管怎么打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所以,他再次伸手?jǐn)r住了韋岸,只忍聲道:“世子遠(yuǎn)來是客,本當(dāng)賓主相宜。如今既知她是何人,世子還是知些進(jìn)退為好,何必咄咄相逼?若是魚死網(wǎng)破,于世子怕也不見得有好處!”

  “呵呵,褚大人這就錯了!我怎會舍得逼她?!”袁熙忽而一改剛才的得意,若有些曖昧地湊近了褚嬴,輕輕伸出一根手指頂著他的胸口道,“我沒逼她,我是逼你!”

  聽著耳畔他的話音和呼吸聲,褚嬴猛地渾身一震,那是一種他從未遇見過的,像野獸逼近般的陰森感覺。褚嬴終于知道,韋瑞口中所形容的,跟這對父子對陣時那種九死一生的感覺了。那是一種跟棋盤上的九死一生完全不同的感覺,不是你打不過可以投子認(rèn)輸,對方還能給你機(jī)會復(fù)盤一下。

  褚嬴有些想害怕,有些想退卻,更想拂袖揚(yáng)長而去。不過不行,這是兩天之內(nèi)最后的機(jī)會,否則就只有魚死網(wǎng)破。最重要的是,不管是魚死還是網(wǎng)破,袁熙都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然后留下一個爛攤子給蕭令姿。談到有辱國體,那可就不止是對付迦羅延那種做法了,恐怕到時候就算梁武帝有心包庇,也架不住那群宗室大臣們的唾沫。

  人和尊嚴(yán),彼強(qiáng)我弱,就看怎么選了。這題有點(diǎn)類似那天在棋盤上,他考袁熙的那一手?,F(xiàn)在輪到他了。

  人為刀俎,褚嬴看著袁熙認(rèn)真想了很久,終于撩動衣袍,慢慢屈膝下去。這一下就連袁熙和韋岸都不約而同驚呆了,他居然真的肯為了蕭令姿向袁熙屈膝下拜。韋岸一時蒙圈了,不知道是該扶住他,還是該拉著他立刻走。可袁熙卻忽然反應(yīng)過來了,他隨手朝褚嬴彎下去的膝蓋飛彈出兩顆金豆子。褚嬴一下子膝上受力,立時本能地站直了身子。

  “先生年長厚德,如此大禮,袁熙自認(rèn)受不起!”袁熙鄭重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信步自得地轉(zhuǎn)身要走。

  褚嬴見他剛才咄咄相逼,此番又拒不受用,心下猛地一沉,也顧不得自己膝蓋上剛才讓他的金豆子打得生疼,只道:“世子留步!世子……那后日之約……”

  袁熙驀地往院子里放眼環(huán)視了一遍,最后玩笑般再次轉(zhuǎn)過頭來怪笑道:“我反悔了!思玄先生還是回去讓令弟多做準(zhǔn)備吧!后日一早,咱們梁帝面前再分高下!”

  “豈有此理!袁熙!”他這分明就是故意拿這事兒在戲耍褚嬴,韋岸終于忍不住拔了劍出來,蓄勢便朝袁熙背后刺過去。

  熟料,就在劍尖將要刺到他時,忽地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群戴著動物面具,身披鎧甲的武士,其中一人擋在袁熙身后,隨手一揮手里的環(huán)首刀,便將韋岸手中的湛盧劍打開了。之后,他們便將袁熙護(hù)在中央,卻并不主動攻擊韋岸,仿佛也并沒有惡意。韋岸雖手握湛盧寶劍,卻讓對方剛才擋的那一手震得手臂生疼,足見這些人并非一般的護(hù)院護(hù)衛(wèi),而是另有來歷的。

  “你們是什么人?!竟敢潛入鴻臚寺?!”韋岸不服,張口便朝這些人問。

  袁熙站在中間,雖還是那樣不動聲色地笑著,一直盯著褚嬴看的眼珠卻不自禁地齊齊往一邊斜了斜。褚嬴恍然明白過來,他這是在示意他們快走。偶然間,褚嬴忽覺得這幾個武士有些眼熟,雖然一時還說不出是哪里見過,但肯定他們不是袁熙自己帶來的人。

  他們是皇極殿的暗衛(wèi)。

  褚嬴思索良久,終于明白過來,于是趕快上去拉了韋岸就往鴻臚寺外面跑。這些戴面具的暗衛(wèi)褚嬴只在當(dāng)初品棋大會,梁武帝出宮主持的時候見他身邊帶過兩個。平日里他們就是不遠(yuǎn)不近跟在梁武帝身后的,但有風(fēng)吹草動,就會出來保駕。梁武帝給的什么指令,他們就做什么事情。不論是達(dá)官顯貴還是販夫走卒,只要他們得了梁武帝命令,就一概格殺勿論,絕不容喊冤。

  當(dāng)年曾有個和尚入宮覲見,梁武帝正與人下棋到興頭上,隨口說了句殺掉,那個和尚就立刻被暗衛(wèi)殺掉了。即使后來知道是個烏龍,也沒人能挑暗衛(wèi)的這個錯處。這些八卦,都是褚嬴偶然聽皇極殿的其他侍衛(wèi)講的。梁武帝尋常在宮中不會出動暗衛(wèi),可一旦出動就必然是執(zhí)行重要的秘密任務(wù)。

  看來,本次的任務(wù)就是保護(hù)這個武獻(xiàn)王世子了,而且還需要重重“保護(hù)”。

  離開鴻臚寺,韋岸還在抱怨那些人是怎么闖入鴻臚寺的,要回去找韋瑞帶兵過來清剿。褚嬴可是嚇得狠狠捏了把冷汗,剛才幸虧沒有亂說大白話。這些暗衛(wèi)都是梁武帝的心腹,出動他們來這里看著袁熙,但凡剛才有一句不對,通敵叛國的帽子扣上來就跑不了了。

  回到韋府,把這件事跟韋瑞一講,這下就連韋瑞也沒轍了。袁熙已經(jīng)讓梁武帝重重保護(hù)起來,就是梁武帝已經(jīng)起了疑心,不是懷疑袁熙此來另有目的,就是在懷疑這件事情另有蹊蹺。更何況昨天在朝中褚嬴表現(xiàn)得這樣慌張,御醫(yī)派出來又找不到那個褚明。

  看樣子這件事情已經(jīng)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了。韋瑞要褚嬴自己入宮先找蕭令姿說明情況,再由蕭令姿自己去跟梁武帝坦誠始末,以免梁武帝自己在那里胡亂猜疑,到時候會節(jié)外生枝??汕桑屹彩沁@么想的。

  這事兒從褚明那個錯誤開始,一路所有人幫著添磚加瓦,直到現(xiàn)在錯得無邊無際收不了場,追本溯源就該怪那個死丫頭,吃飽了撐的沒事干到處闖禍。褚嬴為了她這檔子事情血壓飆升,肺活量暴增,外加求人拜鬼,奪路狂奔一直忙到現(xiàn)在,總算是有機(jī)會可以定下心去找她算賬了。所以,他先回了趟家,煞有其事地請了梁武帝的御尺出來,然后鄭重地往宮里遞了帖子,端著御尺進(jìn)宮了。

  這回是禍闖大了,桑木清的折扇看來是教不來了,必須要來點(diǎn)有儀式感的東西。只是褚嬴沒想到,他人還沒到興慶殿門口,興慶殿方向半空上飛動的那兩只風(fēng)箏,已經(jīng)在那里跟他耀武揚(yáng)威了。

  那不是上次讓他沒收了鎖起來的東西嗎?哦不,重點(diǎn)應(yīng)該是外面都鬧翻了,這個死丫頭居然還有心情在這里放風(fēng)箏?。●屹@下再也端不住儀式感了,一路步速驚人沖到了興慶殿門口。果然,里面就傳來了十萬分扎耳朵的歡聲笑語……

  門口的老樹下,那棵小桃樹已經(jīng)長出了嫩嫩的葉子,生機(jī)勃勃地站在那里也像在發(fā)笑。兩個內(nèi)侍走了之后,褚嬴便一個箭步?jīng)_進(jìn)去,趕到了蕭令姿身旁。見她還在那里抓著風(fēng)箏線直樂,褚嬴就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搶過她手里的繞線架用力砸在了地上。

  所有人一時驚呆了。就連一向覺得褚嬴謙遜守禮君子謙謙的張月娘,也被他這次的無禮舉動嚇了一跳。張月娘原還想上去說他兩句,可見他一臉怒容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又不好隨意開口了。

  “褚嬴??!你干什么?!”蕭令姿可不見得愛受他的氣,回過神來見自己的繞線架壞了,一下子也火上來了。

  “你還敢問我干什么?!”褚嬴憤怒地舉起手里的御尺往她面前指著,道:“這話該我問你!你干了什么!?”

  “什……什……什么……”蕭令姿的氣勢一下子被他的怒氣壓住了,看這呆子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于是心底有些打鼓,拼命尋思著自己最近又做了什么坑他的事情。

  “你自己不知道嗎?!”看她這個壓根還沒有任何反省認(rèn)錯意識的態(tài)度,褚嬴終于忍無可忍,一把拉起她的胳膊就把她往正殿里拖。旁邊的銀鈴見他對蕭令姿動粗,正要上去阻止,張月娘看著不對勁,趕忙一把拉住了她,讓她在外面候著,自己則悄悄跟進(jìn)正殿里去。

  “喂,你干嘛,你干嘛?!放開我!!我讓你放開……”

  蕭令姿一路叫喚著被褚嬴拉到小榻邊,褚嬴隨手一甩直接把她推到小榻上,隨即用手里的御尺指著她厲聲道:“我問你,褚明是誰?!”

  “……”蕭令姿讓他這波從未有過的粗暴動作嚇蒙了,滾倒在小榻上時一心還顧著自己被他抓得生疼的胳膊,回頭又看見他這樣凌厲的神色和問話,不禁一時喉嚨里發(fā)不出聲來。片刻之后,她腦子里才轉(zhuǎn)過彎來,這呆子是反射弧太長,到現(xiàn)在才來為這事兒發(fā)火。于是,蕭令姿眼珠一轉(zhuǎn),趕快換上一副狗腿的笑,道:“你才知道???!哈哈,怎么樣,本長公主資質(zhì)過人,天賦異稟,如今榮登二品坐照,棋力遍殺四方,夠?qū)Φ闷鹉泷掖笕诉@一年多的教誨了吧!是不是覺得自己玉樹盈階,名震八方,特別有面子?!”

  “……”這個死丫頭,闖出這么大的禍,這會兒都火上房了,居然還好意思在那里笑著問褚嬴是不是覺得特別有面子。就沖她現(xiàn)在這個態(tài)度,褚嬴原本被她剛才那頓叫喚喊疼提上來的心軟,又被飆升的血壓給硬壓下去了。褚嬴氣到渾身發(fā)抖,一邊舉著手里的御尺指著她,一邊沖她咬牙切齒道:“豈有此理,你……你……你給我認(rèn)真點(diǎn)兒!”

  “什么……”蕭令姿看他似乎并沒有什么發(fā)掘了驚世奇才的驚喜感,手里的御尺還在那里不停地抖著往她臉上指,不禁疑惑地默默吞了吞口水。

  “我再問你!袁熙是誰???!”褚嬴的聲音抬高了八度,從表情看起來馬上就要炸了。

  提到袁熙,蕭令姿竟一下子還記不起來,不過看那呆子的態(tài)度好像是有什么重大關(guān)系的。于是,她摩挲著自己的下巴,兩眼望天認(rèn)真想了一陣,最后才從褚明這個問題上延伸過去,想起來那個曾經(jīng)在初賽會場幫過自己的怪人,遂恍然大悟道:“哦~他是我在初賽會場上碰見的一個萍水相逢的朋友!那天之后就再沒見過了,你不提我都記不得了……哎?!活見鬼,你怎么知道我認(rèn)得他?!難道……難道你覺得他下得很好,比我還好嗎?!”

  “手拿出來?。?!”重點(diǎn)完全不在一條線上,褚嬴終于忍無可忍要用御尺打她了。

  “為什么?!”蕭令姿看他無故責(zé)罰,自然不肯心服,趕快把兩只手藏在身后,“我做錯什么了?!不就是冒名參會,認(rèn)識了一個朋友嘛!況且那品級名單還是你自己親自過目之后呈上來的,又不是我自己暗中更改的!你憑什么打我?!”

  “我……”死丫頭伶牙俐齒,兩句話順便拉了褚嬴和到概他們一堆人墊背,褚嬴真恨不得舉起御尺就朝她劈頭蓋臉打下去。蕭令姿見勢不好,本能地一下子縮緊脖子偏側(cè)過頭去,雙手擋在臉前面防御。

  好吧。她說得對。雖然她是始作俑者,但若是有錯就要打,那包括金口玉言的梁武帝在內(nèi),誰都跑不了。褚嬴手里的御尺舉了半天,最后還是沒有打下去。另一邊,悄悄躲在正殿角落里偷瞄的張月娘見狀,不禁也松了口氣。

  褚嬴一臉負(fù)氣地站在那里遲疑了很久,既不動手也不說話。蕭令姿看他這個樣子像是真的在生氣,自覺肯定是有什么不對,思慮再三之后,只好順著他剛才的意思,默默地把自己的雙手伸到他面前,道:“哎,好了好了,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吧!”

  看著這雙小巧白嫩的手和右掌心那個被仙人指路燙傷的疤痕,褚嬴猛地閉了閉雙眼,沉沉長出了一口氣,正聲道:“那個袁熙,他現(xiàn)在來找你了!”

  “???!怎么可能?!”蕭令姿被他一句話說笑了,“我在宮中,他怎么找得到我?!”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不知道??!不就是個參加品棋大會的棋士嘛!哦~難道你認(rèn)識他?!”

  “你不知道還敢跟他定下紋枰之約?!”褚嬴險些又要火起來,“他是北境武獻(xiàn)王世子,現(xiàn)在來找你這個‘褚明’踐約了!!”

  “什么??。 边@回可算輪到死丫頭被嚇得蒙圈了,“不會吧……怎么踐約?!在哪兒踐約?!”

  “在太極殿!當(dāng)著你親大哥的面!”

  “啊??。。 笔捔钭嗣偷匾惑@,一屁股癱坐在了小榻上。隨后她又像回過神來似的,兩手一伸就勢抓住了褚嬴的衣袖,道:“那怎么行?!這事兒不能讓我大哥知道!思玄,你幫我!你幫我去應(yīng)戰(zhàn)!不然,你幫我去找那個什么世子,讓他走,這個什么紋枰之約,我那天隨口答應(yīng)的,不作數(shù)的!”

  “我……”褚嬴真是差點(diǎn)讓這死丫頭給氣笑了,“長公主!你現(xiàn)在給我聽清楚了!昨日他在太極殿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說自己跟褚明有紋枰之約。至尊已經(jīng)金口答應(yīng)了他,兩日之后,也就是后日,你這個褚明就得出去應(yīng)戰(zhàn)。我今日已經(jīng)去找過袁熙,至尊正派暗衛(wèi)日夜監(jiān)視他,他是不會放過你的!”

  “???!天哪!”蕭令姿整個人一下子僵在那里說不出話來,倒是另一頭悄摸藏在角落里的張月娘這下再也忍不住,一個箭步?jīng)_過來,直往蕭令姿腳邊噗通跪下來,哭道:“長公主!我的小祖宗耶!你闖出大禍來了!若是至尊知道你私自出宮,還私自與北境世子定下賭約,縱然你屆時真能勝他,興慶殿上下婢仆也少不得要挨罰。萬一你勝不了他,有辱國體,且不說這通殿的人性命不保,就是長公主你自己也罪責(zé)難逃的呀!”

  “我……我……我是二品坐照榜首,我怎么能輸給他?!”都這種時候了,她居然還有心思拿阿Q精神自我安慰。

  “呵,還二品坐照……”褚嬴驀地冷笑了一聲,“你自己有沒有二品坐照的能耐,你自己還不知道嗎?!”

  “什……什么意思???!”

  褚嬴無語地隨手揮起手里的御尺,輕輕往自己額頭上打了一下,道:“那個袁熙前些日子曾與我手談過一局。我現(xiàn)在告訴你,他的棋力精湛,招數(shù)多變,既可剛強(qiáng)頑橫,又能綿里藏針。是這屆品棋大會參與者中難得一見的高手。若不是……那個……以我來評斷,他才是那個二品坐照榜首,甚至榮登一品入神也指日可待。而你,你這個勉強(qiáng)夠上四品通幽的,對上他,你死定了!”

  “不是吧……”蕭令姿被他說得整個人都呆了,最后不知哪里來的想法,身子一縮整個人往小榻里面一爬,道,“不行,我不管,跟他有約的是褚明,他要找的也是褚明,讓他去找吧,反正我不是褚明……”

  “你……”這話言下之意就是要推脫責(zé)任,讓褚嬴去背這個鍋。褚嬴這回真是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了。不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怎么說他也無所謂了,只道:“呵,我告訴你,袁熙早就知道你是誰了,他現(xiàn)在是故意這樣做的。你現(xiàn)在只有一條路,就是立刻到至尊面前坦陳一切,求至尊為你這個親妹妹盡力斡旋。否則,你就等著太極殿當(dāng)朝出丑,丟我大梁和至尊的臉面吧!”

  “那怎么行?!讓我皇兄知道,我……”話說間,爬在小榻上的蕭令姿又支棱起身子來,眉頭一皺小嘴一噘,又拿那副平日里對付梁武帝他們?nèi)鰦傻臉幼映鰜碣u,“思玄,褚大人!你……你幫幫我……”

  “長公主,從昨日到現(xiàn)在,下臣已經(jīng)盡力幫你了!”褚嬴可真是服了她這態(tài)度,道,“如今唯有你親自去向至尊坦陳一切,求至尊念在國體事大,與你骨肉一場,后日在太極殿為你穩(wěn)住群臣,陪你唱這出易釵而弁。”

  “可是就算我皇兄肯答應(yīng),照你所說我也勝不了那個袁熙的!”蕭令姿這回反應(yīng)倒是快,“我若是輸了,別說是皇兄饒不饒我,那些宗親貴戚也不肯罷休的。更何況,更何況他們平日里都……你知道他們都巴不得踩我兩腳呢!”

  “你現(xiàn)在知道怕他們了?!”褚嬴默默地閉了閉雙眼,最后又無奈道,“還有最后一日。這一日之內(nèi),我盡力傾囊相授,為你復(fù)盤破解他的路數(shù),你要給我好好聽好好學(xué)!”

  “就一天哪?!你當(dāng)我是神仙?!”

  “那你要不要我教你呢?!”褚嬴這回拿捏住她的軟肋,還真不怕她會搖頭。

  “要……”果然,好漢不吃眼前虧,更何況是學(xué)神給的參考答案。

  聽著他倆這些話,張月娘一直跪在那里低著頭閉著雙眼,心里是已經(jīng)把自己和興慶殿這一群的死法想好了千遍萬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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