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所料,蕭令姿這回跑去皇極殿坦陳一切,被梁武帝罵了個狗血淋頭。當然,梁武帝也心知肚明這次品棋大會會冒出這種亂子,鍋的牽連甚廣,嚴格來說連他自己也有份。然而,他自己是不好意思承認這回事兒的,于是只好全扔給蕭令姿,就當買一送一,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背了。所以,同樣一如所料的就是,梁武帝答應了會下密詔幫她穩(wěn)住群臣之口,就讓她以“褚明”的身份上殿與袁熙對陣。至于剩下來的,就要看她和褚嬴的了。
不過,梁武帝丑話說在前頭,一旦下了密詔,她就算以“褚明”的身份上殿,在袁熙眼里或者是“褚明”,可在眾臣眼里她就還是那個“聲名在外”的櫟瑤長公主。要是勝了,梁武帝尚可以護國有功保她。一旦輸了,就會變成某些人或者某些勢力,踩踏或者相互踩踏的理由,到那時就會像那個迦羅延的事情一樣,連梁武帝也架不住他們,只有棄掉她這顆車給他們交代。
蕭令姿明白梁武帝的意思。她雖平素貪玩,但門閥勢力相互傾軋的事情她從小見慣,也知道其中的厲害和兄長的難處,只是這些事情不便牽扯他人。所以她懇求了梁武帝,無論勝負后果都由她獨自承擔,撤去玉牒也好,被貶幽禁也罷,絕不連累張、韋二姓和褚嬴他們。
當夜,褚嬴便留在興慶殿,為蕭令姿復盤當初他跟袁熙的那局棋。撤了座子,又搶先手,這是袁熙當時的盤外招?,F(xiàn)在蕭令姿頂著二品坐照的名頭,袁熙是三品,就不得不防他會再次亮出這手。蕭令姿本身棋力就跟他相差甚遠,如果再讓他出了這招,可以說連下都不用下就可以起立了。
蕭令姿下棋喜歡玩先撈后洗這樣刺激的。雖然她師承桑木清,本身棋風輕靈飄逸,人又叛逆不拘一格,確實也合適玩治孤,但是以她目前的能力,大概也就只能對付著那些尋常人玩玩罷了。這個袁熙不是尋常人,他的綿里藏針確實有時難以捉摸,一旦洗他不成,很容易自己死進去。因而這個路數(shù)對于此局而言,風險相當高。
可一個人的棋風和思維并不是一天成就的,更不可能一天之內就能改過來。于是,褚嬴又在過程中給她講了許多治孤時的妙招。但到了最后,他仍然語重心長地告誡蕭令姿,她還沒有學到家,逼不得已應急可以,但對付袁熙還是盡量不要采取這樣大喜大悲的賭博式做法。
次日清晨,天剛亮起,燦爛的云霞堆滿了天際。棋盤上的那局棋剛剛講完,蕭令姿實在太累,已經趴在棋盤邊睡著了。褚嬴默默地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腳,正想走到殿外叫張月娘她們過來照看她。不料,他才開了門,便看見張月娘和銀鈴她們幾個也蜷縮著身子,正相互挨著在檐廊下打盹??磥?,他講了一夜,蕭令姿學了一夜,她們也緊張兮兮地陪了一夜,雖然這對事情并沒有什么幫助。
不管是太子還是陪太子讀書的,所有人都睡著了,褚嬴這下也不敢動作太大弄出聲響,只好又回到正殿內??粗南聼o人靜悄悄地,褚嬴也不知怎么突然就腦抽了,過去輕輕把趴在那兒的蕭令姿抱起來放到了小榻上去。她睡得很沉,大概是徹夜苦學真的累壞了,整個人縮在那兒被人抱起來也不知道,窩在褚嬴懷里時居然還在嘬嘴,嚇得褚嬴差點把她直接扔地上。
這個丫頭平時一副時而精靈古怪,時而江湖老手的豪爽模樣,到了夢里大概還是個在吃奶的吧。褚嬴把她放在小榻上的時候,如是想著臉上莫名浮起一絲無奈的笑意。然而,當褚嬴為她蓋好小被,正要直起腰身離開時,她竟忽地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長發(fā)。褚嬴不防她出這一手,起身時猛地一扯,頭皮立刻被揪得生疼,連帶著腳下一滑,差點整個人撲回她身上。還好,褚嬴眼疾手快趕忙雙手撐在了小榻邊緣上。
一支銀簪悄然從發(fā)間滑落,隨即大把青絲也霎時散開,漫漫籠罩在兩張湊近了的臉邊。茉莉花馥郁的香味伴著她沉沉的呼吸,一下子就從褚嬴的眼耳口鼻里竄進來,沖擊得他整個腦子剎那間一片空白,身體也僵持在那里一動不敢動,只有瞪大了眼睛看著身下躺著的人。
她依然沒有醒,手里還捏著他那把頭發(fā),十七歲正是臉上的皮膚吹彈可破的年紀。窗外的霞光幽幽透進來映在她臉上,仿佛在她頰上撲了粉嫩色的胭脂,像極了那天在弈道居撞到他心口,又飄到他手心里的那朵小桃花。褚嬴的腦海里沒來由一陣恍惚,莫名又想起幻境里那個游泳池和那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妖怪來。還有那個乍見令人驚悚,回想起來卻還有些旖旎的畫面。
這叫心魔嗎?獨屬于他心里的秘密造就的魔。褚嬴忽地反應過來,想要在被心魔俘虜之前抽身,于是騰出一只手去弄她那只抓住他頭發(fā)的手??伤婢拖袷悄悄д掀m纏他似的,冷不丁地伸過雙手,干脆緊緊抱住了他的身子,人還在那里嘬著嘴聲聲夢囈道:
“唔,別走,你別走,你幫幫我,幫幫我……”
一下子貼得更近,褚嬴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分明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躁動,往一切有血管分布的地方橫沖直撞萬馬奔騰。茉莉花的味道,她的氣息,還有所有關于她或好或壞的記憶,混亂地在他腦子里晃蕩。終于,魔障繞住了他,讓他看著那兩瓣櫻唇除了貼上去之外,腦子里根本想不來別的事情。
好像,是甜的。不同于一般糖的甜。像是一塊茉莉花軟糕,有著很獨特清新的甜味兒。
這可是長公主。梁武帝胞妹。蘭陵蕭氏門閥貴女。褚嬴不由自主地剛要伸手抱她,腦子里仿佛突然有個聲音炸響。他驀地瞪大了雙眼回過神來,下意識地趕緊支起了身子,再小心翼翼把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拿下來。還好,她睡著像是這小榻太小不大舒服,褚嬴只是稍稍用力提了提她的手,她便側身換了個睡法,兩只手也松開了……
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蕭令姿是被窗外扎眼的陽光活活扎醒的。她迷糊地揉了揉眼睛,像平時一樣在小榻上坐了起來,與每一個睡到日上三竿的有為青年一樣懵逼在那里發(fā)呆,等待大腦重新啟動??蛇@回還沒等她加載完開機啟動項,她一抬眼便看見了正端坐在棋盤邊,自己玩左右互搏下棋的褚嬴。
我去……這奔走了一天又講了一夜,都不帶休眠屏保的嗎?學神都是這樣才能練成的嗎?蕭令姿默默轉頭看了看外面投進來那片扎醒她的陽光,猛地記起來自己明天還有國際級大賽要比。這會兒都快中午了,臨陣磨槍也得要花時間。于是她趕忙從小榻上下來,連衣服都來不及整理就一溜煙跑到棋盤邊喊著要繼續(xù)訓練。
褚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不自禁地咳了一聲,隨即漫無目的地把目光投向了旁邊。蕭令姿覺得他仿佛是有點異樣,不過畢竟他也一天一夜沒合眼了,異樣點也是尋常,這樣想來一切倒都在情理之中了。于是她趕緊伸手去拿他左手邊的那簍白子,卻不防一眼看見自己手指上還繞著根長長的頭發(fā)。蕭令姿好奇地把手縮了回來,小心地把指間的頭發(fā)拿下來仔細看了看,最后又不以為意地隨手扔了。
褚嬴不動聲色地用眼角余光瞥視著她的所有舉動,心頭默默地長出了一口氣。之后,兩人又收拾了棋局,重新開始了考前押題。褚嬴要求蕭令姿要認真記住復盤的那局棋里的每一招變化,蕭令姿感覺自己這輩子就從來沒有這么努力學習,認真聽講過。她喜歡自由自在,不喜歡死記硬背,只是現(xiàn)下實在逼不得已。
半日的時光是很匆忙的。越是接近比賽,蕭令姿也和其他人一樣越是緊張,尤其這還是一場關乎她自己的命運和許多人身家性命的比賽。梁武帝年紀漸大,太子蕭統(tǒng)和其他皇子們漸長,權力中心正在位移,門閥之爭也已經初現(xiàn)端倪。韋氏雖然只憑軍功立足,不愿參與其中,但立足在漩渦中畢竟不能獨善其身,更何況韋瑞手里還握著重兵。范陽張氏是梁武帝和蕭令姿的外祖,現(xiàn)在暫時也還算外戚,可惜張家嫁過來的表妹命不長,又沒有子嗣加持,眼看也快要在夾縫中求存。梁武帝要平衡全局自然不能真的太過偏頗,于是只能暫時先寄望尚在宮中的蕭令姿,以便能靈通消息,順便見縫插針,將來再押皇子時也好早做準備。梁武帝知道舅父的意思,也有意要以親妹妹為利劍從中權衡,因而至今不讓蕭令姿離開宮中去封邑,對她平日里那些刁蠻針對各殿的行徑也不多追究。
這個局勢就像是一盤棋。一盤梁武帝用畢生心力在布局把控的棋。它現(xiàn)在還沒有收官,只需要平衡。前朝后宮,絕不能移動任何一顆子才能實現(xiàn)的平衡。
踐約當日,袁熙早早便被請進了宮里去。這回應該算是真正請去的。不僅因為梁武帝知道了這件事的前因后果,更因為北境的袁英知道自己兒子在這里,已經上疏宣武帝奏請以袁熙為正使,另派了副使帶領使團前來匯合。這事兒會從私人事件轉變成國際邦交,原也在梁武帝的預料之中,袁英雖然在鐘離吃了敗仗,但他仍舊是北境的皇族宗室,兵馬大元帥。自己的世子讓人扣了,就算他自己肯腆著臉答應,北境的宗室和朝廷也得炸了。
有了使團和使者身份加持,本就有些輕浮的袁熙這下更是氣焰過人,進了太極殿就句句帶刺,分明有心要報鴻臚寺監(jiān)視之仇。所謂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梁武帝知道這波操作讓他明著逮住了是自己理虧,于是只有暫時忍耐,暗下里就怪韋岸年輕沖動。
不久后,趁著全太極殿的文武百官還沒讓袁熙氣出肺癌,褚家兩兄弟終于正兒八經入宮進太極殿來應戰(zhàn)了。剛在宮門口見了面,褚嬴差點就又要上手把自己那個便宜弟弟掐死。這貨為了多余的喬裝,居然往自己臉上貼了個八字胡須。
讓文武百官暫且閉嘴的密旨都下了,這胡子是用來貼給袁熙看,開局前先把他逗死的嗎?褚嬴果斷一把拉過她,給她撕掉了那兩撇可笑的胡子,然后警告她進去之后只準好好應對,好好下棋,不許再瞎特么出幺蛾子。
當著自己親哥的面叫別人親哥,而親哥還得煞有其事地欣然接受……果然,等到褚家這兩兄弟入了太極殿行禮,就算沒有那兩撇胡子,袁熙也已經開始在盯著褚明不停地笑了。梁武帝能成帝王果然不是凡類,明明自己尷尬到臉都青了,卻還能保持那股帝王氣度和風范。為了避免再度出現(xiàn)這種不必要的尷尬,命人布棋盤,賜群臣入座時,梁武帝再次將褚嬴的座次排在自己腳邊。
不過,袁熙可不吃他這套,照舊想借著褚明往梁武帝背上扎刺,“褚二公子!一別多日,看你如今神采奕奕,想必這兩日,令兄定是一片苦心竭盡心力了!”
“說到苦心,我大哥怎么也比不得世子你為了布這個局勞心勞力吧!”說到黑話吵架,褚明自然不遑多讓。
袁熙看著她撇嘴不肯多讓的樣子,臉上的五官不禁笑的幅度更大了,隨手用折扇往梁武帝的方向一指,若有所指地玩笑道:“不然你問問你大哥?!”
同一個方向,高低真假兩尊都是佛。褚明只默默地回了一眼,可不敢再看梁武帝的臉色,心里已經把袁熙這丫的戶口本問候了個遍。梁武帝腳邊坐著的褚嬴如坐針氈,暗下里正想向梁武帝告退,可梁武帝不想再多讓人扎刺,還是覺得一動不如一靜,暗暗一擺手拒絕了。
好在褚明這次見了袁熙,不知為什么竟并沒有臨陣怯場由著他拿捏擺布,眼看這小子就是在故意找梁武帝的不爽,于是立即一劍封喉道:“世子說得天花亂墜,這棋到底是下還是不下???!要是世子真怕了我這二品坐照之名,就請無謂在此浪費時間!”
袁熙似乎也被她這一句單刀直入的話給鎮(zhèn)住了,臉上的笑變得有些僵硬,雙眼直盯著褚明,像是尋思了好一陣,最后才應聲道:“好,既然褚二公子這么說,那我袁熙自當奉陪到底!不過嘛……”
“你又想怎樣?!”剛剛還說要奉陪,話鋒一轉又要神轉折,褚明真是看著這貨渾身上下就是不爽。
“這局棋既然已經擺在梁帝面前,梁帝總不好空口就讓本世子和褚二公子獻丑的吧!”
“那依世子之見,又該如何呢?!”梁武帝聽他的話里是另有意圖,心下也有些好奇他到底兜那么大個圈子是什么目的。
“這樣吧!別的東西,我堂堂北境武獻王府一概不缺。但只有一樣……”袁熙收攏了手里的折扇,雙手反背走到褚明身旁看著她的側臉驀地笑了笑,又轉眼去看梁武帝腳邊的褚嬴,道:“前日我在思玄先生府上,曾見到一幅思玄先生珍藏的墨寶——《碧影桃花圖》,燦爛瑰麗,美不勝收,讓人見之難忘,好生喜歡。今日我既與褚二公子手談,不如就向思玄先生討這幅畫做個彩頭。”
這個無聊的家伙,兜一大圈就為了個畫。不等褚嬴在那里回過神來拒絕,褚明已經爽快地答應下來了:“好!說得我還以為你能要點兒什么稀世珍寶呢……”
對于褚明的這個應答,袁熙似乎也吃了一驚,直看著這個不明所以但性子爽利的丫頭好一陣回不過神來,最后再次朗聲笑了出來。梁武帝默默地松了一口氣,剛才還以為他又會弄點什么讓人下不來臺的要求。褚嬴卻在那里兩手緊攥著衣袖,氣鼓鼓地瞪著袁熙。
講好了條件,袁熙和褚明便在太極殿門口的玉棋盤邊坐了下來。由一個小奴在側作現(xiàn)場的記錄,再報給門里面的兩個操作演示棋盤的內官,以便殿內的梁武帝和群臣都能看個仔細。褚明剛一坐定,正要指示小奴先放好座子,不防卻被袁熙攔住了。果然,他就如褚嬴當初所預料的那樣,借口褚明已經是二品榜首,而他只是三品為名,要求撤銷座子,讓他先手。
這是褚嬴設想中最糟糕的情況。梁武帝不想答應,但更想不出駁回他請求的理由,只好怪自己當初魯莽,到概他們那群人太不小心。褚明心里這下更加沒底,人雖坐在那里,卻一直有意無意地往殿內去看里面的真假兩個哥哥,指望他們趕快出點別的什么制勝之策。這下就連褚嬴也回天乏力了,只好暗暗朝門外的褚明點了點頭,似乎在示意她盡力而為,不要再管勝負了。
袁熙看著對座的褚明,也見到她那故作鎮(zhèn)定的神色里透出來的慌張,和她往殿內懇求的眼神。而他,嘴角卻始終揚著那絲別有意味的笑意。
一張空棋盤上交替落下白和黑兩枚子,這局曲折離奇的棋終于開始了。袁熙雙眼盯著褚明,手里不停往棋盤上落子,仿佛都不用經過大腦的思考。而執(zhí)黑的褚明卻像是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落子不僅慢且有些猶豫。袁熙下的每一手仿佛都有先兆在她的腦海里,可是她總是不能確定到底該往哪一邊下,以及下得對不對。
未戰(zhàn)先怯,這是臨陣對敵時最危險的。褚嬴藏在袖子里的手,自開局以來就沒有片刻不是攥緊的,看著演示盤上落下去的每一顆子,都像是在揪他的心。褚明雖然是假的,但褚明的棋力做不了假。盡管她一直在照昨天他教的下,可她似乎也和那天的他一樣,受到撤去座子的影響,序盤一路下得險象環(huán)生。有好幾步,甚至連梁武帝都差點想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再看下去。
令人意外的是,這個袁熙在這種時候竟真就像是個三品級別似的,一步都沒有趁機下手。即使是某些連褚嬴都覺得,他但凡認真考慮一下,或是復盤過那天跟褚嬴的那局棋,就能找到破綻的惡手,他都沒有痛下殺手,仍然把子下在原來的位置上……
不對。這就是那局棋。袁熙是故意的。他沒有在下棋,只是在還原那天跟褚嬴的那局棋。
看著演示盤上的小奴再次把白子放在入三七的位置上自投羅網,褚嬴恍然反應過來袁熙這個令人不解的做法。褚嬴猛地渾身一震,下意識訝異地去看外面那個輕浮的貴公子。他臉上依然揚著笑意,輕輕搖著手里的折扇,細長的眼睛里卻始終溫和地盯著對座的褚明看,手里的棋子也還在不假思索的往棋盤上放。
一如之前,中盤之后黑子開始漸入佳境。四條龍再次混戰(zhàn)在棋盤上難分難解。梁武帝喜出望外,心說褚嬴這個天下第一果然不是吃干飯的,就這一天一夜的訓練,竟然能讓蕭令姿這種低手學渣也學出個門道來。而且,蕭令姿這局棋的風格,還真有與褚嬴一脈相承的風范。
至于梁武帝腳邊坐著的褚嬴,這會兒已經徹底平靜了下來。既然知道袁熙只是在引導蕭令姿復盤,那這結局也就沒什么好意外的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看著袁熙在那里一邊搖扇子,一邊盯著蕭令姿癡笑的樣子,褚嬴心底莫名就有些不爽。不同于當初在韋府被甩在一邊當空氣的那種不爽,袁熙的輕浮確實讓人甚是討厭。
直到這局棋的局勢再度來到二選一的地方。對殿內的其他人來說,可謂是最精彩的時候??蓪τ隈屹婉颐鞫詤s是這盤棋最驚險的時候。袁熙手里的這顆子,如果還是落在上次的位置,那毫無疑問就是勝負已定。可要是這回他選擇抽身自保,東山再起,后面的棋就要看褚明自己了。到那時,且不說局勢成了勢均力敵,就算是優(yōu)勢還在黑子這邊,以褚明的能力,恐怕也無法在這樣混亂的戰(zhàn)局中出奇制勝。
前次輸這局棋時,褚嬴曾善意指點過袁熙兩句彼強自保。平心而論,袁熙是有那么一刻想要試試褚嬴說的這一手,回頭保全自己那條龍??删驮谒胍炎勇浠刈约哼@頭時,卻隱約聽見對坐的褚明忽然支吾了一聲。袁熙本能的抬眼去看她,只見她眉頭緊皺,癟著小嘴,兩眼死死盯著他手里那顆將要落下去的白子,一副小孩子下一秒要哭的情狀。袁熙這下再次笑出聲來,最后笑眼淺淺地看著她,毫不猶豫把子落回到了原來孤注一擲的位置。
他這是在故意相讓嗎?褚明這下猛地一驚,恍然反應過來這就是昨天褚嬴給她復盤過的那局棋。而袁熙剛才明明就是知道該抽身自保的。褚明愕然抬頭望了對坐的那個家伙好半天。恰好,他也在笑著盯著他看,隨手還往棋盤上做個請勢,示意該她落子了。
所以這個便宜是要還是不要呢?
此番事關生死,那自然是要的。褚明回過神來趕快就照著記憶中褚嬴教過的路子往棋盤上落子。殿內的梁武帝看著演示棋盤一陣樂,心說這袁熙到底還是火候不夠,年輕氣盛,竟然能下出這手昏招來。群臣附和聲中,褚嬴倒是默默地松了一口氣,這一關總算是過去了。
接下來的收尾那就不用再提,依然是和那天一樣,袁熙成功投子認輸了。起身互道承讓之后,褚明對著這個家伙說來還是有些心虛。于是趁著旁邊的小奴起身撤去玉棋盤的空檔,暗聲朝他問道:
“哎,你為何這樣做?。俊?p> “你贏了,不好嗎?!”袁熙搖著扇子,還是那副輕浮的樣子。
“承世子相讓!小生感激不盡……”見他這個態(tài)度,褚明也回了他個陰陽怪氣。
“那你如何謝我?!”袁熙忽地快速往她這邊偏了偏頭,故意壓低了聲音。
“什么謝你?!你自愿自找的!”褚明說到這事弄成這樣生死攸關,沒來由還有一肚子氣。
“呵……”袁熙看這沒良心的小丫頭,忽地嘴里發(fā)出一聲笑,然后靈機一轉,趁所有人不備,光速湊過臉去,往她豐盈的臉頰上雞啄米似的啄了一口。
一瞬間,太極殿內外的人都驚呆了。連褚明自己都不明所以地愣在當場,一邊本能地用手緊緊捂著剛才被他啄了的臉頰,一邊瞪大了眼睛莫名地看著這個輕浮無禮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