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聽說了嗎?”一個頭眼歪斜的女鬼語氣夸張的道:“咱地府也要拍電影了,正在招演員呢!”隨著她說話,臉上的皮肉一顫一顫,好似隨時會掉下來一塊。
與之說話的女鬼倒是全須全尾的,如果忽略她過分蒼白的臉色,還能看出她長得還挺美,是個豐姿綽約的女鬼。
她道:“我在這地府都住了百八十年了,還沒遇到過這種事。你是在哪聽說的啊?”
“就在城門邊,你要不要隨我去看一下?”女鬼把臉上松垮垮的皮肉扶了扶正,再理了理散亂的長發(fā)。
地府暗無天光,在這里渾渾噩噩的度日,已磨滅了她身為女子的一顆愛美之心。忽而拾掇回來,她一時還不知道怎么弄,手腳都有些慌亂,整了兩下便放棄了。
她一瞟身邊的女鬼,同為女鬼,對方還維持著跟剛下地府時的模樣,一身蛋糕洋裙風/騷得很,不免有些嫉妒。
“我要去試試應聘演員,你要不要去?若是去的話,我們倆正好有個伴?!彼环?shù)囊粨P頭。
對方爽快的答應了,“去??!為什么不去?這日子太無聊,就當去玩玩唄!”
兩人一道來到城門口,烏泱泱的鬼把這里圍得水泄不通,所有鬼的目光都停留在城墻上的一張白紙上,白紙?zhí)ь^寫著四個碩大的字——招聘公告。
她倆來的晚,是擠都擠不進去。
【招聘公告】
為豐富地府居民的精神文化生活,提升幸福生活指數(shù),為地府營造和諧歡樂的氣氛。
文/化/部所屬吊炸天影視公司,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一部富含地府特色的電影,特此向廣大居民招聘群演、特約演員、配角、主角等,生前是否是演員不限,外型優(yōu)越、愛演會演即可,歡迎大家踴躍報名。
地府文化部宣。
冥王蓋章通過。
在地府居民熱烈響應文/化/部號召的三個月后……
——
“咔!小夏,你今天的表現(xiàn)很不錯,明天再接再厲?!睂а菰诒O(jiān)視器后,簡單的點評了一句,便沒再說什么。
被點評的演員,穿了件青布長褂,青年的穩(wěn)重內(nèi)斂已初具成型,少年人身上的朝氣蓬勃也還未完全褪去,正處于一個強力吸收、迅猛發(fā)展的年紀,一個很吸引人目光的年紀。
他演了個鬼,那也正如劇本里說的——他是個勾人奪魄的艷鬼。
“謝謝導演!謝謝各位老師!”他雙手合十鞠躬感謝了一圈,眾人略略笑了一下便低頭繼續(xù)忙手頭上的活。
雖然已是晚上,但還不算太晚,拍攝進度緊,他們還要趕拍下一場戲,收拾設備和工具轉(zhuǎn)場都來不及。
沒辦法,大家都很忙,而且因為某個大家心照不宣的原因,這等美色在前也只能無奈辜負。
除了副導。
“小夏,今天沒有你的戲了,回去早點休息。明天早上第一場戲就是拍你,不要起不來?!备睂нh遠的吆喝道。
便見那位姓夏的演員轉(zhuǎn)過頭來,一雙圓丟丟的杏眼望向這邊,盈盈一笑,彎成了月牙?!昂玫母睂В阋苍琰c休息,明天見?!彼脑捪騺聿欢?,聲音卻清亮好聽,像露珠掉在竹葉上,令人心曠神怡。
副導的疲憊被一掃而空,他嘴角輕揚,目送對方離去,直至那道頎長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夜色中。
該劇組的制作團隊與華國一龍頭視頻網(wǎng)站是長期合作的關(guān)系。網(wǎng)站想要拓展盈利模式,搶占市場,給自己拍攝電影和網(wǎng)劇,作的是廣撒網(wǎng)多斂魚的打算,產(chǎn)出的影片良莠不齊。
隨著網(wǎng)絡科技的普及和視頻網(wǎng)站的發(fā)展壯大,其中一些經(jīng)過磨練有了明顯的進步,但放眼于整個影視圈,與那些優(yōu)秀的制作團隊相比,仍舊屬于濫竽充數(shù),網(wǎng)站沒太把他們放在心上,從支出的經(jīng)費就能看出來了。
劇組沒錢,一分錢要掰成兩份來花,員工工資就不用說了,租拍攝場地的費用也是能省則省,不租好地方,租下來后還要緊趕進度。
影視基地明清區(qū)東北角是該區(qū)域最偏僻的一角,但凡手頭充裕的劇組都不愿意來這。
沒有得到妥善的維護,一座清式宅子隨處可見半人高的野草,蛛網(wǎng)堆結(jié)在紅漆斑駁的房梁上。有風吹過,吹得破窗破門嘎吱作響,讓人不由自主腳底生出一股陰涼。
他們拍的本來就是驚悚類型的電影,講的是五個從城市出來冒險的年輕人誤闖一座鬼宅,在經(jīng)歷過一系列靈異事件后,揭開鬼宅秘辛的故事。
因為這宅子本身就像一座鬼宅,倒是給道具組省事了,不必另外制造氛圍和制景,只是工作人員難免不覺得瘆人。
“夏晝,就差你了??熘c,你來了,我們就可以走了?!币惠v面包車停在宅子門口,駕駛位的車窗搖了下來,露出一張醬紫色的臉。
那位名叫夏晝的年輕演員聞言,邁過高高的門檻,快步走了出來。
此時他已換上了自己的衣服。他個子高挑,穿著條窄腳牛仔褲,露出的一雙腿又長又直。
別人七八步,他三五步輕松走完,不一會兒就來到面包車旁。
“亮哥晚上好?!毕臅兿雀緳C打招呼,推開車門后,再向早已等在車里的人打招呼,“喻哥,岑姐,奇奇……你們等了很久了吧?抱歉?!?p> 夏晝上車,靠門那排的人往另一邊挪了挪,空出來一個位置給他坐。
被喚作岑姐的女演員,合著眼仰躺在副駕駛位上,帶著繾綣的睡意嘟囔道:“又不是特意等你的,這不是沒辦法嘛,如果我有自己的車,有專人伺候,像那些大明星一樣,我老早就跑路了?!?p> 岑姐說完,自個邊自嘲的哈哈笑,邊抬手打了個困意十足的哈欠。
打哈欠會傳染,頓時車里大半的人都抬起了手,捂住了自己大張的嘴巴。
他們都困了,在車里等困的,可是劇組用來接送演員的就這一輛破面包車,為了節(jié)省油費,每次還得載滿員了才走。
面包車把老宅子遠遠地拋在身后,前方的夜幕濃得化不開,遠光燈勉強照亮的路面凹凸不平,車身一路顛簸,顛得人愈加困倦,猶如躺在搖籃里,可又不敢睡,怕顛出個意外,睡死了來不及跑。
車里的那些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討論了一下他們現(xiàn)下的生存環(huán)境,期翼著簽約的網(wǎng)站能多往劇組投點錢,不說別的,能改善改善大伙的吃住行也是好的。
后來又說起這一帶的一些靈異傳說,不過晚上莫說鬼,他們很快就打住了。
夏晝與他們不太一樣,前后的話題,他與他們都聊不到一塊。他們在說的時候,他一直沒開口,到后來竟閉上眼睛打起了盹。
他的皮膚白皙,昏暗的光線也掩蓋不了的白,好似會發(fā)光。他雙眼緊閉,抿著的唇角微微翹起,頭靠在窗戶上,無論是倒映在窗玻璃上的、還是透過窗玻璃看到的這副睡顏都非常的乖巧,能讓人輕易地聯(lián)想到一些毛茸茸的小動物。
絲絲縷縷陰涼涼的風不知從這破面包車的哪道縫里透進來的,像濕冷的小蛇從袖口和褲管里鉆進去,覆在人的皮膚上,在五六月里冷得人汗毛倒豎。
好在只是一忽兒。
不過,當車從那荒無人煙的犄角旮旯里出來,開到附近燈火通明的鎮(zhèn)上后,他們還是產(chǎn)生了死里逃生的人才有的感觸。
提起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了,有的暗暗地噓了口氣,有的默默地擦掉了手心里的汗。
拍靈異驚悚片本就是一件挺邪門的事,常言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就怕扮鬼扮多了真遇著鬼,更何況他們還是在那么一個邪乎的地方拍,更怪不得他們提心吊膽,草木皆兵了。
“小夏倒是個心大的?!彼緳C亮子隨口一句喟嘆。
岑姐正對著倒后鏡捋額角汗?jié)竦念^發(fā),聞言,黑色的眼眸一轉(zhuǎn),從鏡子里瞅了瞅坐在后排的夏晝。
夏晝剛睡醒,抻了抻酸脹的脖子。他的個子高,在這狹窄的車肚子里,與兩人擠坐在一起,想伸個懶腰都為難。
亮子剛巧在熄火停車,車門一打開,眾人一窩蜂的下車,除了陳岑,誰都沒聽到他說的話。
車停在一家小旅社的門前,劇組把這里的房間整個包圓了,包括他們這幾個主要演員,也都住在這里。
亮子還要回宅子那邊接人,陳岑他們用憐憫的語氣與他告了別,便陸陸續(xù)續(xù)地走進旅社。
會接演這部電影的都有自己迫不得已的原因,接都接了,只求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拍完,好拿錢走人,誰都不愿意生事,尤其現(xiàn)在還是大晚上,說多了自己都瘆得慌,還不如蒙頭大睡。
“小夏,明天見?!标愥冻鰞深w小虎牙甜甜的一笑。
夏晝晃了一下神。
陳岑笑起來很好看,像蜂蜜融進烤得香飄四溢的紙杯蛋糕里,夏晝只在片場看過,這還是她私下里第一次對他笑。
回過神來,夏晝趕忙道:“岑姐,明天見?!?p> 與同行的人都打完招呼,夏晝來到四樓最里面那間房的門前?!斑诉诉?!”他敲了三聲門,才拿出房卡開門走進去。
里面必然沒有人,他敲門自然不是給人聽的,而是為了提醒里面,有人要進來了。萬一里面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他事先提醒,免得沖撞了他們。
夏晝命里帶衰,鄉(xiāng)下的奶奶給他找了個神婆當干娘,干娘教了他一些避讓鬼怪的招術(shù)。出門在外,要注意的更多,因為一些不尋常的舉動,他還被導演笑話過。
好歹夏晝撈著了個小單間,一個人睡,還有獨立衛(wèi)生間,不用跟人擠。
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夏晝躺在不太舒服的床上,沒過多久就因為太過疲憊而睡著了。
在這關(guān)了燈的暗沉的房間里,照進來的月光像一層薄紗蒙在沉沉睡著的夏晝身上,讓他白皙的臉看上去朦朦朧朧的,顯得更加的乖巧,像一只小奶貓。
這里也十分的安靜,只有夏晝均勻綿長的呼吸聲。
然而,似乎并不是……
一道成熟的男聲憑空出現(xiàn),好似特地來印證這里不止一個人,只不過但聞其聲不見其人。
它像穿過千山萬水而來,又像是因為怕把睡著的人吵醒;它很輕又很空靈,像一碰就碎的肥皂泡,一個細微的異響就能擊潰,亦像只會出現(xiàn)在夢里。
“他應該也有二十歲了吧?怎么會有男人長成這樣?”
在這道不知是嘲笑還是贊賞的聲音出現(xiàn)后,緊接著又響起另一道聲音。
那道聲音同樣是男聲,像一個飽經(jīng)風霜的老者捏著嗓子發(fā)出來的,帶著諂媚的意味,還有點小心翼翼。
“是??!長成這樣,哪像個男人。”他輕輕笑了一聲,又道:“不過,說不定他的演技會還不錯,他的導演不還夸過他么?”
對方不知是贊同還是不贊同,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他一聲無奈的嘆息,“找個長得好看又有演技的男演員實在太難了。”
“是??!太難了。網(wǎng)絡上的人氣排行榜完全不靠譜,原來選小鮮肉只用看臉,可咱在這個影視基地都轉(zhuǎn)悠多久了,能找到一個這樣的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不如咱就湊合一下用他?”
這位顯然話比較多,而他的話正好觸怒了對方。
“不要給自己的錯誤找借口。”
“是是是!是屬下懶怠,沒有調(diào)查清楚才搞出那許多麻煩?!彼s忙應承下來,接著又問:“那他怎么辦?咱還要用他嗎?或者,先讓他去試一試?”
像是經(jīng)過了一番深思熟慮,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過了好一會兒,對方又只是輕飄飄的“嗯”應了一聲。
兩道聲音本就飄渺不定,自此之后完全消失,便顯得之前簡短的對話,像只是一場清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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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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