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戀

　　川川高考完后，不知誰將她家曾經(jīng)買過一個被拐兒童的事傳了出去。

　　一家人東躲XZ，不小心出了車禍。

　　其他人都沒事，只有川川，因為頭部受創(chuàng)，暫時失明了。

　　當(dāng)然，那時候醫(yī)生說得很保守，以至于家里人都以為她可能從此都瞎了。

　　幾天后，他們連住院費都沒有交，就連夜收拾東西走了。

　　醫(yī)生護(hù)士同情她，可是同情也不能當(dāng)飯吃。

　　這一場車禍，本來就是他們家的錯，對方?jīng)]找她家要賠償，已經(jīng)是看在她瞎了的份上了。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好姐姐也不見了。

　　她原本說會參加她高考的慶功宴的。

　　連她也不要自己了嗎？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心里僅剩的一絲光亮，也驟然熄滅了。

　　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小金佛，那是好姐姐以前給她求的。

　　是不是給她的那一刻，她就已經(jīng)做好了拋棄自己的準(zhǔn)備了？

　　“孫醫(yī)生，您可不可以幫我把這個賣了，這個是純金的，應(yīng)該夠付這些天的醫(yī)藥費了?！?p>　　孫醫(yī)生接過金佛，心里一陣唏噓。

　　那家人也太經(jīng)不起考驗了。

　　“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賣個好一點的價錢，只是你接下來要怎么辦？”

　　大不了再撿破爛唄。

　　她心想道。

　　她曾從人販子手里逃出來過，那時候，她和圓圓就是靠著撿破爛活下去的。

　　只可惜她看不見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撿到好東西。

　　想到這，她有些氣餒。

　　雖然這些天她反復(fù)安慰自己，這只是暫時失明。

　　可是，暫時是多久呢？

　　連醫(yī)生都沒辦法給自己準(zhǔn)確的答復(fù)。

　　過了一會，兩個腳步聲響起。

　　這些天，雖然她看不見，聽覺、嗅覺、觸覺和味覺卻比以往更加靈敏。

　　她聽出其中一個正是剛剛離開的孫醫(yī)生。

　　“川川，有人來看你了?！?p>　　他的聲音里帶著難得的喜意，似乎終于卸下了什么重?fù)?dān)。

　　“誰呀？”

　　川川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誰能在這時候來雪中送炭。

　　說實話，現(xiàn)在她養(yǎng)父母可能都要被警察抓走了，人人對他們避如蛇蝎，更有甚者，指著他們鼻子大罵缺德。

　　那個人沉默了半晌，用有些沙啞的聲音道：“我是林淼的朋友，她在國外，有事不能過來，所以讓我來看看你。”

　　川川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林淼，她的小好姐姐，沒有拋棄她。

　　至于手機(jī)為什么是空號，多半是因為出國的緣故。

　　她自然而然就替人找好了借口，感覺這些天飄飄蕩蕩的一顆心，終于落回了原處。

　　那人見她要哭不哭的，語氣有些慌亂：“你……你別急，我問過醫(yī)生了，你只是因為腦內(nèi)淤血暫時失明罷了，實在不行，咱們還可以手術(shù)?！?p>　　孫醫(yī)生感到有些欣慰，這些天，終于有人說了一句人話。

　　川川也是這樣想的。

　　她養(yǎng)父母一家，出事之后，不是擔(dān)心她住院會不會連累他們被警察發(fā)現(xiàn)，就是擔(dān)心川川會不會成為他們將來的累贅。

　　他們曾經(jīng)為了買一個兒子，把她賣給了人販子，如今，不過是故技重施罷了。

　　好姐姐說得對，即使他們是她的法定監(jiān)護(hù)人，就憑他們賣了她，她也不該原諒他們。

　　可是當(dāng)年，養(yǎng)母親手做了一桌她喜歡吃的菜，對著她痛哭流涕，她就好了傷疤忘了疼。

　　是她笨，還以為他們會改的。

　　有人慢慢靠近她，輕輕拍了拍她有些顫抖的后背。

　　好姐姐那時候天天給她做好吃的，好不容易將她養(yǎng)得白白胖胖。

　　可回到家后四年不到，她的后背又變得瘦削，輕拍上去都有些硌手。

　　她聽到有人在她頭頂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沒事了，以后我……我們在，你不是一個人了?！?p>　　川川這些天都沒有哭，因為這些事、這些人壓根不值得自己浪費眼淚，可是那人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她深埋在心底的委屈都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

　　她像一個迷途的孩子終于找到家人一般，嚎啕大哭了起來。

　　連一旁的孫醫(yī)生都有些不忍。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拍著自己后背的手一頓。

　　孫醫(yī)生見狀，也偷偷摸摸地溜了。

　　“我叫林焱。”

　　“yan？是哪個yan呢？”

　　那人拿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剛寫出一個點，又猶豫了一會，寫了一個“沇”字。

　　“原來這個字讀yan，好特別啊，這個字是什么意思？”

　　“……”

　　“你吃飯了嗎？”

　　那人試圖轉(zhuǎn)移話題。

　　川川也不是一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

　　而且，她的確有些餓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護(hù)士的聲音。

　　“先生，你的外賣到了?！?p>　　食物的香氣讓她蠢蠢欲動。

　　“先去洗手！”

　　川川表面應(yīng)著，手卻偷偷摸摸摸向了快遞袋。

　　一陣風(fēng)吹來，似有手掌揮動，川川若有所覺，連忙縮回了手，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川川愣在了當(dāng)場。

　　這個場景，實在太過熟悉。

　　從她五歲被拐，到十三歲被警察救出，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天都會上演。

　　“圈圈，你沒洗手?！?p>　　“圓圓，我的好哥哥，我真的好餓了?！?p>　　“不行，我們乞討的時候到處亂抓，手上有細(xì)菌，不洗手會鬧肚子的。”

　　圓圓像個小大人一樣教訓(xùn)道，然后不由分說地把她拉到了洗手間，直到把她的手都搓得掉了一層皮，他才準(zhǔn)她吃飯。

　　可是圓圓死了。

　　那天她報了警，卻讓圓圓替她背了黑鍋。

　　他就這么被人販子活活打死了。

　　她的眼淚又涌了出來。

　　“圓圓……”她喃喃道，“圓圓……”

　　那人把她抱進(jìn)來懷里，一陣清新舒爽的淡淡藥香縈繞在她的鼻尖。

　　那天下午，她哭了一場后，心情卻奇異地恢復(fù)了。

　　過了幾天，高考成績出來了。

　　“你查到我的分?jǐn)?shù)了？”

　　林沇嗯了一聲，聲音似乎有些低落。

　　川川心里咯噔一聲，她的準(zhǔn)考證就在床頭的包里，他很可能已經(jīng)幫她查過了。

　　“我是不是沒考好？”

　　她有些害怕。

　　人們都說，高考是改變命運最公平的途徑。

　　而如今她連家都沒有了，高考，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明明記得自己發(fā)揮得還算穩(wěn)定，雖然有難題，但都在自己可接受的范圍內(nèi)。

　　“沒有，你考得很好，上星大沒問題?！?p>　　“真的？”

　　林沇將她各科分?jǐn)?shù)報了一遍，低沉沙啞的聲音，連報分?jǐn)?shù)都那么好聽。

　　那一刻，她仔細(xì)數(shù)了數(shù)自己的心跳，一分鐘一百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