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暫時失明
川川高考完后,不知誰將她家曾經(jīng)買過一個被拐兒童的事傳了出去,她們一家東躲XZ,不小心出了車禍。
其他人都沒事,只有川川,因為頭部受創(chuàng),暫時失明了。
當然,那時候醫(yī)生說得很保守,以至于家里人都以為她可能從此都要瞎了。
幾天后,他們連住院費都沒有交,就連夜收拾東西走了。
醫(yī)生護士同情她,可是同情也不能當飯吃。
這一場車禍,本來就是他們家的錯,對方?jīng)]找她家要賠償,已經(jīng)是看在她瞎了的份上了。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p> 好姐姐也不見了。
她原本說會參加她高考的慶功宴的。
連她也不要自己了嗎?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心里僅剩的一絲光亮,也驟然熄滅了。
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小金佛,那是好姐姐以前給她求的。
是不是給她的那一刻,她就已經(jīng)做好了拋棄自己的準備了?
“孫醫(yī)生,您可不可以幫我把這個賣了,這個是純金的,應該夠付這些天的醫(yī)藥費了?!?p> 孫醫(yī)生接過金佛:“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賣個好一點的價錢,只是你接下來要怎么辦?”
大不了再撿破爛唄。
她心想道。
從人販子手里逃出來的那一年,她和圓圓就是靠著撿破爛活下去的。
只可惜她看不見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撿到好東西。
想到這,她有些氣餒。
雖然這些天她反復安慰自己,這只是暫時失明。
可是,暫時是多久呢?
連醫(yī)生都沒辦法給自己準確的答復。
過了一會,兩個腳步聲響起。
這些天,雖然她看不見,聽覺、嗅覺、觸覺和味覺卻比以往更加靈敏。她聽出其中一個正是剛剛離開的孫醫(yī)生。
“川川,有人來看你了?!?p> 他的聲音里帶著難得的喜意,似乎終于卸下了什么重擔一般。
“誰呀?”
川川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誰能這時候來雪中送炭。
說實話,現(xiàn)在她養(yǎng)父母可能都要被警察抓走了,人人對他們避如蛇蝎,更有甚者,指著他們鼻子大罵缺德。
那個人沉默了半晌,用有些沙啞的聲音道:“我是林淼的朋友,她在國外,有事不能過來,所以讓我來看看你?!?p> 川川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林淼,她的小好姐姐,沒有拋棄她。
至于手機為什么是空號,多半是因為出國的緣故。
她自然而然就替人找好了借口,感覺這些天飄飄蕩蕩的一顆心,終于落回了原處。
那人見她要哭不哭的,語氣有些慌亂:“你……你別急,我問過醫(yī)生了,你只是因為腦內淤血暫時失明罷了,實在不行,咱們還可以手術?!?p> 孫醫(yī)生感到有些欣慰,這些天,終于有人說了一句人話。
川川也是這樣想的。
她養(yǎng)父母一家,出事后要么擔心她住院會不會連累他們被警察發(fā)現(xiàn),要么擔心川川會不會成為他們將來的累贅。
也是,他們曾經(jīng)就為了買一個兒子,把她賣給了人販子,如今,不過是故技重施罷了。
好姐姐說得對,即使他們是她的法定監(jiān)護人,就憑他們賣了她,她也不該原諒他們。
可是當養(yǎng)母親手做了一桌她喜歡吃的菜,她就好了傷疤忘了疼。
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有人慢慢靠近她,輕輕拍了拍她哭得有些顫抖的后背。
回到家的幾年,她的后背又變得瘦削,輕拍上去都有些硌手。
她聽到有人在她頭頂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沒事了,以后我……我們在,你不是一個人了?!?p> 川川這些天都沒有哭,因為這些事、這些人壓根不值得自己浪費眼淚,可是那人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她深埋在心底的委屈都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
她像一個迷途的孩子終于找到家人一般嚎啕大哭了起來。
連一旁的孫醫(yī)生都有些不忍。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拍著自己后背的手一頓。
孫醫(yī)生見狀,也偷偷摸摸地溜了。
“我叫林焱?!?p> “yan?是哪個yan呢?”
那人拿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剛寫出一個點,又猶豫了一會,寫了一個“沇”字。
當時,她不明白為什么他要猶豫。
后來才知道,因為那并不是他的名字。
“原來這個字讀yan,好特別啊,這個字是什么意思?”
“……”
“你吃飯了嗎?”
那人試圖轉移話題。
川川也不是一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
而且,她的確有些餓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護士的聲音。
“先生,你的外賣到了?!?p> 食物的香氣讓她蠢蠢欲動。
“先去洗手!”
川川表面應著,手卻偷偷摸摸摸向了快遞袋。
一陣風吹來,似有手掌揮動,川川若有所覺,連忙縮回了手,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川川愣在了當場。
這個場景,實在太過熟悉。
從她五歲被拐,到十四歲被警察救出,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天都會上演。
“圈圈,你沒洗手?!?p> “圓圓,我的好哥哥,我真的好餓了?!?p> “不行,我們乞討的時候到處亂抓,手上有細菌,不洗手會鬧肚子的?!?p> 圓圓像個小大人一樣教訓道,然后不由分說地把她拉到了洗手間,直到把她的手都搓得掉了一層皮,他才準她吃飯。
可是圓圓死了。
那天,她報了警,卻讓圓圓替她背了鍋。
他就這么被人販子活活打死了。
她眼眶的眼淚又涌了出來。
“圓圓……”她喃喃道,“圓圓……”
那人把她抱進來懷里。
一陣清新舒爽的淡淡藥香縈繞在她的鼻尖。
那天下午,她哭了一場后,心情卻奇異地恢復了。
“高考成績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來了吧?”
林沇嗯了一聲,聲音似乎有些低落。
川川心里咯噔一聲,她的準考證就在床頭的包里,她之前就擺脫他,一旦成績出來,一定要幫她查。
“我是不是沒考好?”
她有些害怕。
人們都說,高考是改變命運最公平的途徑。
而如今她連家都沒有了,高考,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明明記得自己發(fā)揮得還算穩(wěn)定,雖然有難題,但都在自己可接受的范圍內。
“沒有,你考得很好,上星大沒問題。”
“真的?”
林沇將她各科分數(shù)報了一遍,低沉沙啞的聲音,連報分數(shù)都那么好聽。
那一刻,她仔細數(shù)了數(shù)自己的心跳,一分鐘一百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