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天津的這家書店來說,周文染只是一個(gè)匆匆過客。
暑假的時(shí)間不很長,她來這看書雖是天天,卻也看不完那書架上幾千本書——總是在日暮十分離開的她,總是在眼底帶著幾分惋惜。
恨不能閱盡此處書,釋卷意不盡。
很快就是開學(xué)的日期,回校后的她必然是沒法再來這里看書的——就是到后來的那寒假,也是春節(jié)期間——需要做些其他事情。
“明年相會(huì)!”
過真要明年相會(huì)。
……
明年嗎?
明年就是民國十一年了。
比往常多泡了幾天長兄的書店的秦書海,不知怎么的,心底一陣莫名的痛。
“書海啊——你想著什么呢!”
這一陣失落自然是被眼前那人看到了,堂兄嚴(yán)厲的話換來秦書海一陣清明。
“啊——沒什么!”
他是有些急了,卻藏著,不想讓自己堂兄看出來——可堂兄偏偏關(guān)心那不該關(guān)心的東西。
“你知道,她離開時(shí)做了什么嗎?”
做了什么,他哪里知道?
正不知怎么回復(fù)堂兄無緣無故說出的怪話,那問話人自己就回答了。
“她買了十本書回去,說是要‘回報(bào)’下之前我們留下她看書的恩情。”
說到這,還故意一笑。
“可這些書,只有一本是她看過的?!?p> ……
她拿走的書里有哪本是看過的,秦書海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這最后的幾天相處里,那小姑娘也不是整天停留在書店里——曾經(jīng)和秦書海兩人一并出去過,卻是在天津城里外繁華地方“閑逛”。
“我覺得,這些人挺可憐的?!?p> 路上有不少人力車夫,從租界跑到郊區(qū)——一次兩人同乘一趟車的時(shí)候,她曾經(jīng)感慨。
“為什么可憐?”
“因?yàn)?,他們賣力氣在這艷陽天下跑車,卻得不了幾個(gè)錢。”
于是,正要掏錢付車費(fèi)的秦書海臉色變了。
“跑這么一趟,按時(shí)到是本分,慢了還要被人懲罰,被乘車人呵斥——可一個(gè)人,又能跑得快幾年?”
這一剎那,她忽然想到許多。
低下頭,卻是在問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罪不容赦”。
……
第二天的她沒來書店,第三天的時(shí)候也帶著愁容。
問是什么原因,她卻說,是跟自己父親送了信去。
說是什么“工人老了就辭退出去,或與他衰朽殘年”之類的話,反正是規(guī)勸自己父親多關(guān)心下工人的。
這一下,真讓秦書海笑說什么“天真”了。
“人家老了,干不動(dòng)活了,你還養(yǎng)著人家,是不是傻?”
他點(diǎn)一下她鼻尖,換來她一句“你做什么”。
第二天就沒來書店了——比開學(xué)早了幾天。
然后,就是一年不見。
一年不見,她重新過來的時(shí)候并沒有像從前那樣久留——不過,也是很高興的。
“我爹覺得,我說的那話不是沒有道理——便是就著我的意思,不辭退老人?!?p> “干到五十歲后退休,還給一定的獎(jiǎng)勵(lì)——這下,我家就是那什么‘?dāng)橙恕膊粫?huì)被人家戳著罵吧?!?p> 而這談話說是很簡短的,接著就是那女孩子說什么“自己又要走”了。
“其實(shí)也是沒辦法——我二爺已經(jīng)快七十了,真不能耽擱了。”
三叔,還有五叔,這兩位終究是要分家到南方去。
“我也要跟著去見下世面!”
……
然后,人就走了。
留下秦家的兩位互相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