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記得,我蓋的,怎么會忘,你還在那里?。俊?p> “恩,那里要拆了?!?p> “哦,也不錯,也不錯,拆了會賠個好房子吧,你也不用在那破樓里湊合了?!?p> “問題是,那棟樓沒有房產(chǎn)證,又不是村里的房子,拆的時(shí)候,怕是沒人管吧?!?p> “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是為這個事兒來的?!卞X萬多有些怕這個魯?shù)?,聽到這里,他終于松了一口氣,朝后一靠,“這個容易,這個容易,我有那房子的土地證,我?guī)湍戕k個房產(chǎn)證就行了。”
“要辦就把整個樓的都辦了吧,你也在那棟樓上住過,都是你的老鄰居,拉下誰都不合適?!?p> “沒問題,沒問題,問題是,費(fèi)用……”
“這個你放心,費(fèi)用我們分?jǐn)偂!?p> “好,好,我那個房產(chǎn)證在家里,等下我給你拿,咱們先出去吃個飯吧?!?p> “辦證的事兒你要出下面,房子你最了解,我辦的話,有些事兒說不清楚?!?p> “你是說讓我回去?”錢萬多猶豫了,除了怕碰到前妻,他在老家還和一些人有著金錢上的糾葛,錢萬多本來一輩子都不準(zhǔn)備回去的了,但是魯?shù)┑纳袂檫€是說服了他,“好吧,為了魯老表你,刀山火海,好了吧?好了吃飯去?!?p> 魯?shù)┳X萬多的小車,朝西行去,兩人停在了一家公立醫(yī)院門口,“魯老表,你等我一下,我去趟醫(yī)院?!彼嗥鹆耸职?。
“一起吧,”魯?shù)┫铝塑?,“你病了??p> “三高,不過這次是談個業(yè)務(wù),很快的?!?p> “又是偷賣藥吧。”
“什么也瞞不過你這個老刑警,”錢萬多倒也不隱瞞,“內(nèi)科那邊用了我一些藥,去給內(nèi)科主任結(jié)結(jié)賬?!?p> 所謂給內(nèi)科主任結(jié)賬,不過是給內(nèi)科主任送分紅的遮掩說法,他們這些醫(yī)藥代表通過非正常途徑把藥賣進(jìn)醫(yī)院各個科室,醫(yī)生推薦病人使用這些藥的數(shù)量,和能夠分紅的數(shù)量成正比。由于醫(yī)藥代表十分多,所以能夠說服科室主任是十分重要的,像錢萬多這樣的人,都是比著給科室主任送錢的。
“魯老表,你就在電梯這里等吧,那個主任每次都只見我一個人的?!卞X萬多在九樓電梯口客氣但是堅(jiān)決地?cái)r住了魯?shù)o(hù)士站走去,他和護(hù)士長打了個招呼,消失在后面的一間房子中。
樓道中加了床,不過樓層中空氣流通不錯,除了醫(y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外,沒有什么異味,省城每家公立三甲醫(yī)院都是人滿為患,全省甚至外省的患者都會來到這里搶占優(yōu)質(zhì)醫(yī)療資源,再加上很多患者并不理性,很多在小診所,二甲醫(yī)院可以看的病,患者卻會趕到三甲醫(yī)院,尤其是擠到以省或省里最出色大學(xué)命名的那一兩家最出名的醫(yī)院,這也導(dǎo)致很多真正的危重患者得不到及時(shí)的救治。
不過這向來是一個敏感話題,沒有人敢深入討論,畢竟,這涉及到了自由和平等。
錢萬多重新現(xiàn)身,他的手包癟了下去,心情倒是飽滿了起來,魯?shù)┌戳穗娞?,等他到的時(shí)候,電梯門剛好開了。
“錢花到地方了吧?!?p> “到了,到了,老表,該花的錢就要花,這樣才能賺大錢?!卞X萬多說著自己的人生格言。
“說得對,聽你這么說,我又想通了一個事兒?!?p> 錢萬多拍拍魯?shù)┑募绨颍笆裁词聝?,老表??p> “你賣房的時(shí)候不給房產(chǎn)證,補(bǔ)證這個錢該你花吧?!?p> “咦,老表,你不能挖坑讓我跳啊,我跑去老家?guī)湍戕k房產(chǎn)證,光是時(shí)間成本就有多少,你知道?時(shí)間就是金錢,我已經(jīng)付出很多了?!?p> “也對,”魯?shù)Q了個話題,“聽說老家有些人和你有金錢糾葛,我恰巧認(rèn)識幾個,到時(shí)候用不用幫你牽牽線?”
錢萬多的表情離哭只差一線了,“老表,不帶這么坑人的?!?p> “對了,說個正事兒,你和張軍有什么交情嗎?”
“怎么了?”錢萬多的表情警惕起來。
“這么說還真有了,”魯?shù)┍緛硎请S便一問,“什么事兒,說說?!?p> “也沒什么,就是他前兩年搞民間集資,我不是投了點(diǎn)嗎?那孫子現(xiàn)在還欠我錢呢?!卞X萬多躲躲閃閃地說。
“就這?按你的脾氣,你沒去再找他?”
“找了,找了有什么用,他有打手,胸肌比女人還大的打手,好像是個什么退役的拳手,把我揍得夠嗆,后來我就沒找過他?!?p> “你跟我回去后,說不定他上趕著給你錢?!?p> “為什么?”
“跟你說了吧,想拆村里房子的,就是宋錯,他現(xiàn)在肯定也想找你,說服你不要辦證。”
“那不能,”錢萬多馬上說,“那孫子本來就不靠譜,還坑我的錢,我是不會聽他的,何況,老表你還在那兒住不是,我坑誰也不能坑你啊?!?p> “你記住今天的話?!?p> “放心吧,放心吧?!卞X萬多把車駛?cè)肓艘粋€鋪面很氣派的飯店停車場,“到了,這家燴面館不錯,我老來,今天咱倆好好喝兩杯?!?p> “那個是不是在說你。”魯?shù)┏\噲鐾鈸P(yáng)了揚(yáng)頭,路邊有人練攤,在地上放著一堆皮尤制品,一個大喇叭喊著,“江南皮革廠倒閉了!老板吃喝嫖賭,欠下了3.5個億,帶著他的小姨子跑了。我們沒有辦法,拿著錢包抵工資。原價(jià)都是三百多、二百多、一百多的錢包,通通二十塊,通通二十塊!老板不是人,我們辛辛苦苦給你干了大半年,你不發(fā)工資,你還我血汗錢,還我血汗錢!”
“老表,開我玩笑不是?!卞X萬多拍了魯?shù)┘绨蛞幌拢@個玩笑,他開不起。
“錢萬多?”張軍看著泰明,“這個名字不錯?!?p> “他以前叫錢多多,”泰明笑著說,“卷款逃跑后,改的現(xiàn)在這個名字,根據(jù)我的調(diào)查,他有那棟房子的土地證,以他那樣混社會的人,想補(bǔ)辦房產(chǎn)證的話應(yīng)該不難。”
“原來是錢多多啊,”張軍一愣,“那家伙還是我的債主呢,以前來我這兒鬧過事兒,被你揍了一頓,忘了?”
“我揍的人多了,哪兒能個個都記得?!?p> “就那個開廠子的胖子,白白凈凈的,愛出汗?!?p> “想起來了,”泰明耳邊響起了錢多多在他拳頭下地哀嚎,“那家伙是個軟骨頭,一揍就慫,我再去揍他一頓就行了?!?p> “不用,這家伙我來對付,你叫個人去省城把他給我請回來就行?!睆堒娍吹教┟髯唛_,看了阿麗一眼,“阿麗,咱們也走?!?p> “去哪兒?”
“進(jìn)村,看看咱們未來的工地?!?p> “泰明上次都被圍了,你不怕回不來?”
“我是從小工做出來的,什么樣的場面沒見過?!?p> 話雖如此,張軍還是帶了一車的保鏢。
車子停在了村口,張軍看著那棟孤零零的小樓,魯?shù)┚妥≡谏厦?,為此,這棟樓有了意義,他在意念中摧毀了它九次,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進(jìn)村?!?p> 村子的破敗一如預(yù)期,“看看外面,”張軍對孔麗說,“拆這樣的地方,其實(shí)我是充滿自豪感的。想想,嶄新的大樓將從這里拔地而起,在大樓中,人們會過上更好的生活,而這些人生活的地方,都是我提供的。怎么樣,像不像一個神明?”
“土地爺。”
“也對。”
“可惜,沒人供奉你。”孔麗看著窗外的破敗,“相反的,如果拆遷的事兒處理不好,村民們非得生吃了你這個土地爺?!?p> “村民們的事兒我一定會處理好的,至于住那棟小樓里的人嗎,對不住了,他們將分文全無,要怪就怪魯?shù)┌伞!?p> “我都奇怪了,你和他怎么就有仇了,不就是幾條金魚的事兒嗎?”
“這是面子的事兒,在這個城市,還沒人敢這么不給我面子?!?p> “我看那個宋錯就不給你面子?!?p> “咳咳,他不算,他已經(jīng)不是這個城市的人了,”張軍有鼻炎,他抽出一張紙擤了擤鼻子,“是時(shí)候讓拆遷辦貼告示了?!?p> 幾個老婦人坐在墻邊拉家常,她們?nèi)缤蛉湛诽栆粯佣⒅禽v看起來就不便宜的汽車,指點(diǎn)議論著。
“看見沒,村民們還是很淳樸的,可惜她們只能坐在破墻下休息,”張軍感嘆地對孔麗說,“等新樓蓋好了,她們就能坐在花園中說話了,還有樹蔭,你說是不是功德一件?我下去和她們說說話?!?p> 張軍叫停了車子,彎腰鉆了出來,他的意大利皮鞋不偏不斜地踩到了一泡半硬的狗屎上,老大媽們發(fā)出了快樂的笑聲,張軍尷尬地抬起腳,狗屎不僅僅在鞋底,還蔓延到了鞋幫上,孔麗嘻嘻笑著給他遞了幾張紙巾。
“大媽,你們都是這個村里的吧?!睆堒姴梁昧诵?,小心地觀察著地面,走到了老婦人身前。
“拉屎的狗可不是我們家的?!币粋€大媽說了句,其他大媽都縱情地笑了起來。
“呵呵,真風(fēng)趣,”張軍干笑了一聲,“大媽,聽說你們村要拆遷了?”
“你是哪兒的?”答話的大媽審慎地問。
“我就是路過?!睆堒娬嬲\地說,“以前在這片兒住過,關(guān)心一下?!?p> “哦,這樣啊,”大媽卸下了心防,“連你都聽說了,看來這回很可能是真的了。”
“小伙子,你是怎么聽說的?”另一個大媽問。
“我認(rèn)識張軍,”張軍一本正經(jīng)地說,“他說這里要拆遷了,蓋華北城三期,拆遷公告很快就會貼出來了。”
“真的?”大媽們都嚴(yán)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