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凍死骨

二十一 公主與駙馬

凍死骨 摘明月 3882 2021-07-21 15:39:07

  新科狀元丹青了得,在殿上還得了皇上的夸獎,只是做派卻不怎么端正,第二日就給公主府送了拜帖,沒成想公主當天就應(yīng)了。

  一個是還未成婚,一表人才的狀元郎,一個是成婚一月,筆墨不通的草包公主,這兩人有何話可說?

  令人想入非非。

  而這狀元郎拜會公主也的確不是為了交流才學(xué),抑或來溜須拍馬一番,而是為了當初的一段情。

  這段情源于公主及笄典禮那日的游行,還是個小小書生的狀元郎站在人群中驚鴻一瞥,從此滿腦子便是公主那張耀眼的臉,當夜回去就著燭火偷偷畫了一張公主的小像,此后隨身攜帶,從不離身,可這張小像卻在某一天遺失了,書生急得到處找,卻一無所獲,就此恍惚了好幾天,仿佛心都被人摘走了。

  再后來,這張小像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了厥國十一王的手上,偷走了一個異族人的心。

  書生那時剛千里迢迢地從家鄉(xiāng)南澤來到大都不久,為得正是最后一試,丟了小像躲在客棧靜思了幾日后,再出來已是另一幅面目,讀書愈發(fā)勤勉,頭懸梁錐刺股,咬著牙拼著一股狠勁,想要有朝一日摘得那頂所有讀書人都渴求的桂冠,走到公主面前,告訴她,他叫薛凌。

  世界上有個卑微的書生,他偷偷仰慕著雍朝最高貴的明珠。

  后來聽說因為那張小像,十一王對公主有了思慕,他心里憤懣,卻也失落,十一王可以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地向公主求親,但自己卻不能。

  再后來,聽到的便是公主嫁給了丞相之子許鶴仙。

  此刻,公主倚坐在軟榻上,狀元郎垂手站在她面前。

  公主今日畫了妝面,一雙淺瞳綴在艷色的妝容中,有種奇異的美感。

  長久的沉默,公主伸出纖指,春柳扶著她起身,她看著薛凌,輕笑了一聲,“本宮自小就仰慕讀書人。”

  “聽說薛大人丹青了得,最近本宮對作畫有了興趣,不知可有空指點本宮?!?p>  薛凌聽了,眉羽微顫,紅色的下擺動了動。

  今日是特意穿了鑲著補子的朝服來的,為的就是讓眼前的人知道他是今朝的狀元,是從三品的進士,是可以和她說上那么一兩句話,有資格站在她面前的,一個她無法忽視的人。

  他的這點心思,公主并沒有察覺。

  公主只是在一舉一動間展現(xiàn)著他無法抗拒的魅力。

  可以說薛凌的膚淺,他從前和現(xiàn)在惦記在心里的從來就是公主那副獨一無二的艷絕皮相。

  他跪在地上,弓著背,嘴里緩緩謝恩,一字一字壓抑著內(nèi)心呼之欲出的顫抖。

  公主笑著俯身扶起他,一股幽香彌漫在他鼻間,他不敢抬頭,怕一抬頭,眼前就會出現(xiàn)那樣流利的下頜和紅艷的唇。

  “春柳,將本宮的筆墨紙硯拿來,讓狀元郎為本宮做一幅畫?!?p>  話音剛落,就傳來男子溫潤的聲音,“公主……”

  明瑤見著他進來,眼睛都亮了幾分,急急起身走到他身邊。

  “駙馬怎么來了,這個時辰不是在房里看書的嗎?”

  許鶴仙自然地拉過她溫軟的手,含笑看著她,“在房里待得有些悶了,出來透透氣,正好聽說公主在接見新科狀元,便過來瞧瞧?!?p>  薛凌垂頭站在一邊,余光瞥見他們交握的手,好像被人掐了下喉管,一股窒息難受涌上來,他盡量克制著,薄薄的眼皮遮住白眼珠,無聲無息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聽見公主嬌俏的聲音,“你來的正好,我正想讓狀元郎為我做副畫呢,現(xiàn)在我倒想讓他給我們倆人畫一幅了?!?p>  駙馬的笑里含了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寵溺在里頭,他牽著公主到坐榻上,“何必勞煩狀元郎呢,臣可以為你畫?!?p>  “我知道你丹青也好,但不想讓你累著呀?!?p>  “而且我想要一副合像……”

  駙馬知道明瑤的性子有些執(zhí)拗,只好無奈地點點頭,“罷了,聽公主的吧……”

  說著看向靜默地站在那的薛凌,“那就勞煩狀元郎了……”

  薛凌恭敬拱手,“駙馬何出此言,這是臣之福?!?p>  公主此時才將目光從駙馬身上分出一點投給他,“那今日先請狀元郎回去好好準備,明日再來吧?!?p>  這是赤裸裸的逐客令了,薛凌驚訝于公主瞬間的轉(zhuǎn)變,他藏住情緒離開。

  “鶴仙哥哥,今日是你生辰,你可要什么?雁兒都給你取來?!?p>  許鶴仙倒是笑了笑,“臣什么都不要,如今能和公主一起,自在地做自己的事,如此這樣就很好?!?p>  公主歪著頭看他,“你當真什么都不要?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呀?!?p>  公主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他透過那艷紅口脂仿佛能看見其下遮蓋著的是一抹淡色的唇。

  自從她嫁了他,他才知為何公主會如此柔弱,不似往昔,每月從宮里來的宮人,借著夜色取走的可是公主的精氣之源。

  但是卻從沒見她在他面前哭過,說自己母親的不是。

  他知道公主喜歡跟在自己身邊,于是每日里做完課業(yè)便陪她一會。

  “申時了,該去看書了?!?p>  公主像個孩子似的雀躍地拉住他的衣袖,“快點快點,昨日里你說到那江湖俠客劫走吳媚娘后就停了,今日我可一定要知道他倆的結(jié)局?!?p>  許鶴仙將手遞給她,“公主別急,今日一定與你說完?!?p>  公主自然地牽上來,兩人穿過回廊,并肩來到了墨香亭。

  亭檐四周掛著青色的紗帳,檐角垂著香囊,里面的草藥皆是駙馬親手所配,公主腰上也掛了一枚。

  此刻,亭內(nèi)石桌上早已布置好了茶水吃食,還有幾本書,石凳上鋪了軟墊。

  圍繞著墨香亭的是一片綠汪汪的池塘,里面不時游過幾抹紅,是公主養(yǎng)得幾條錦鯉,被喂得胖乎乎的,甚是可愛。

  駙馬牽著公主經(jīng)過時,幾頭小胖魚便浮出水面想討些口糧。

  公主看了,笑彎了眉眼,“鶴仙哥哥,你看這胖魚,好機靈?!?p>  轉(zhuǎn)頭吩咐道,“春柳,給它們喂點吃的吧?!?p>  “是?!?p>  坐到軟墊上,公主一雙眼瞅著駙馬,“今天可不可以先不抄書,先聽你講故事?!?p>  駙馬拿過一旁的宣紙在公主面前展開,又捏了狼毫筆,“聽故事是你抄書的獎勵。”

  “鶴仙哥哥……”

  公主一雙眼,含著無限的纏綿把他望著,許鶴仙終是扶了扶額,妥協(xié)了下來,“雁兒……”

  “你已荒廢太多時日了,書不可不抄,只是今日,我們便少抄一點,減為半頁可好?”

  公主臉上瞬時云銷雨霽,展開的眉眼帶著秾麗的艷色,她高興地撲到駙馬懷里,“就知道你最好了,像太子哥哥一樣疼雁兒。”

  駙馬聽了,抿了抿唇,笑意淺淡了幾分,卻還是展了袖,捧住了懷里的這朵嬌花。

  公主之前模仿他的字已學(xué)得有七八分像,可是許鶴仙卻覺得這樣不妥,拿了顏真卿的帖子,硬是逼她換字體,如今她抄書便是用的顏體。

  公主心不在焉地抄著今日駙馬為她挑選的啟蒙書,好不容易抄到“容止若思言辭安定”,她連忙擱下筆,“抄完啦?!?p>  駙馬拿過絹帕,握著公主的手指仔細地擦拭上面沾著的星星點點的墨跡,公主有些怕癢地想抽回來,卻被駙馬緊緊地攥住,“等會,還沒擦干凈?!?p>  駙馬的眼睛很漂亮,眼皮單薄,眼尾微微上翹,眼珠泛出青藍之色,看著干凈單純,公主呆看了會他低垂眉眼的認真模樣。

  卻有些慌張地用力抽回了手,“好了,不擦了。快講故事吧?!?p>  駙馬怔愣地看了她一眼,卻又立刻松了眉眼,“公主可是不耐煩了,”端了桌上的杯子,“先喝口水吧。”

  其人溫柔,公主不忍再發(fā)脾氣,接過水一飲而盡。

  她心里的矛盾卻還在,她想做出格的事,許鶴仙卻總能及時出現(xiàn)制止住她。他陪著她,教她讀書,她都沒心思去外面讓大家見識公主和皇室的惡劣了。

  等許鶴仙用他那把溫潤的嗓音開始講起民間的奇聞軼事時,公主又瞬間沉浸其中,忘了諸多煩惱。

  夜幕降臨,公主吩咐廚房做了好酒好菜,又親自煮了一碗長壽面給駙馬。

  “鶴仙哥哥,你可要一口氣吃完,不能咬斷啊,不然可就不能長壽了?!?p>  許鶴仙輕笑,“這是誰告訴的公主?”

  “我母妃啊,每次生辰她都會為我煮一碗長壽面,告訴我不可弄斷。”

  公主的聲音漸輕。

  許鶴仙舉起筷子夾起一根,“公主,這面,未免有些粗了?!?p>  后頭的春柳和德福齊齊捂嘴笑,這可不是一般粗,怕駙馬吃了是要噎到自個的。

  公主惱羞成怒地瞪了一眼兩人,又轉(zhuǎn)頭對許鶴仙道:“就是粗才好,這樣才不容易斷啊?!?p>  又起身說:“等我一會?!睜恐聰[,帶著春柳匆匆忙忙地往后庭去了。

  許鶴仙看著碗里盤成一圈的白粗面,零星漂浮著的油星,和幾粒翠綠的蔥,有些出神。

  他是相府的大公子,生母早逝,留下一個妹妹允仙給他,父親不久后便娶了第二任妻子,他的繼母,也就是現(xiàn)在的丞相夫人。

  母親走后,他因為生性孤僻,也不愿特意到父親面前討喜,父子二人見面的機會愈發(fā)少。雖然丞相夫人在子嗣上艱難,但還是在幾年后生下了個女孩,父親甚是喜悅,滿懷的慈父心腸都給了這個女兒,小小的允仙曾經(jīng)哭著問自己:“哥哥,我們是不是連父親都要沒了?他好久沒來看我們了?!?p>  他只能溫柔地安撫她,卻不能告訴她,父親還在,只是他的心裝不下我們了。

  他和允仙是被忽視著長大的,盡管他是丞相府里唯一的公子,但是在丞相眼里他只是扶不上墻的爛泥罷了,還不如從二房過繼來的義子討他的歡心,稱他的意。

  而這次尚公主,他竟然用允仙的婚事要挾他,可憐那還是他嫡親的女兒,他只是視作工具,但是父親做出這事,怕也是沒看出他并不厭惡公主。

  甚而,是心悅的。

  是啊,公主的眼里好像總是有他,明明是那么驕矜的一個人,她會認真而甜地喊他“鶴仙哥哥”。

  會在成婚那夜與他說,我會保護你。

  會記得他的生辰,會依著他的性子低調(diào)著過,給他煮這樣一碗長壽面。

  只是,面湯倒映出的許鶴仙困惑得皺起了眉頭,公主對他的喜歡,好像并不是男女之愛。

  咚。

  咚咚咚。

  一陣磅礴的鼓聲拉回了許鶴仙的思緒,他抬頭看向戲臺,精致的宮燈下,紅色大氣的戲臺上,立著一人,鴉黑的發(fā),紅紗曼妙,腰肢纖白,不盈一握,蓮步騰挪間,有鈴鐺聲作響,在寂靜無聲中,和著鼓聲,仿佛在進行著上古獻祭的儀式。

  沒有人說話,他們或許是不敢說話,或許是忘記了說話,只是靜靜地沉醉在這樣的美色中。

  目眩神迷。

  當鼓聲終了,公主踩著鈴鐺,一步一步站在離許鶴仙最近的戲臺邊緣。

  半副足已然踏空,半副足還留著,她只是笑吟吟地望著他,從發(fā)髻上取下一朵極為艷麗的紅牡丹,素手一拋,落在端坐著的許鶴仙身上,好像一團火點燃了他素白的道袍。

  “雁兒在這,祝鶴仙哥哥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公主歪頭一笑,“生辰快樂呀,我的鶴仙哥哥。”

  許鶴仙端坐的身姿不曾動過,挽起牡丹的手指卻在輕顫,他的心里有片湖,如今正狂風(fēng)驟雨,掀起陣陣波濤。

  他抿了抿唇,抬頭看向她,流麗的眼眸倒映著點點星光,“臣謝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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