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和十五年,雍朝境內的農民起義漸成氣候,其中以蕭德帶領的起義軍發(fā)展勢頭最為迅猛,不過短短數月,已集結成了一支五萬人的隊伍,盤踞在西南地區(qū)蠢蠢欲動。
朝廷派了幾波官兵前去剿滅都無功而返,最后皇帝急得在休沐日召集大臣們商議對策。
其中,已是正三品兵部侍郎的薛凌道:“皇上,微臣以為,可以調遣鎮(zhèn)守延邊的吳棲將軍,率領延邊的精銳部隊前去鎮(zhèn)壓蕭德賊患?!?p> 皇帝頗以為是地點了點頭。
薛凌的頂頭上司兵部尚書聽聞要召延邊軍,立刻出聲道:“皇上,不可呀?!?p> 后面一幫人齊齊跟著喊道,“不可呀!”
兵部尚書黑白摻雜的花胡子一抖一抖的,“皇上,延邊正是有了吳棲率領的延邊軍鎮(zhèn)守,那些胡人軍隊才不至于進我雍朝境內,若是調離了吳棲,那延邊恐將岌岌可危呀。”
皇帝有些煩心地皺了皺眉,“那鄒愛卿說說,你可有什么良策,可以除賊?!?p> “老臣以為,既然前幾次靠武力無法鎮(zhèn)壓蕭德,那便用利誘。蕭德發(fā)跡前不過區(qū)區(qū)一農家漢,整日務農為生,沒見過什么世面,臣知道這種人,用高官厚祿定能使他臣服于朝廷。”
“對于其下的部隊,我們就說知曉起義情由,赦免其罪行,這樣他們必然會被招安?!?p> 兵部尚書說得信誓旦旦,皇帝不由也跟著信了幾分,跟著點了點頭。
這時,薛凌又站出來道:“皇上,臣對鄒大人之辭有異議?!?p> 皇帝一擺手,“說?!?p> “微臣以為,鄒大人所言不無道理,只是,大人可能忘了,此刻的蕭德在西南可是剛奪下寧城?!?p> “此地乃洛王的屬地,土地富饒,物產豐盛。他在寧城,定少不了吃喝享受,既已有過了財富傍身的滋味,那么我們給出的誘餌便會少一點吸引力?!?p> “況且,臣聽聞蕭德在寧城內整肅軍容,不允許手下人隨意搶奪百姓之物,違者仗二百,如此紀律嚴明,已經脫離了簡單的起義,倒是有了謀朝篡位之意?!?p> 皇帝聽到“謀朝篡位”四字,又驚又怒,猛地在案上拍掌,鎮(zhèn)紙躍了一躍。
底下的大臣見皇上發(fā)怒,頓時鴉雀無聲,鵪鶉似地低下了平日里高傲的頭顱。
殿里響起薛凌淡然的聲音,“如今蕭德人馬不過五萬,我們只需一擊致命,便可解決心頭大患?!?p> “至于鄒大人擔心延邊防守之事,微臣聽聞,吳棲將軍手下有一員猛將,驍勇善戰(zhàn)且足智多謀,于兵法一事上頗有所得。助吳將軍抵御數次來犯的胡兵,屢立奇功,入軍不過兩年,便已是副將。”
“微臣以為,此人堪當大用,可令此人率五千延邊精衛(wèi)赴西南地區(qū)剿匪?!?p> 皇帝好奇,“此乃何人?”
“農家子,林冬年?!?p> 皇帝點點頭,問諸大臣,“眾愛卿可還有其他計策?不許藏著掖著,統(tǒng)統(tǒng)稟來。”
眾人失語。
皇帝看向站立一旁的太子,“太子以為呢?”
太子著一身玄色繡金線龍紋的朝服,他先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垂手而立的薛凌,轉而恭敬道:“父皇,兒臣以為可以薛侍郎之策為先,若是不成,那么再以鄒大人之計不遲?!?p> 皇帝聽后滿意地點點頭,“甚好甚好?!?p> 之后又與戶部尚書等人商議了撥錢糧賑災的事宜。
戶部尚書哭窮,想讓皇帝從內庫攤些銀兩,皇帝也哭窮,死死不肯松嘴,幾人拉鋸了一番,協(xié)商無果之下,還是由丞相站出來,建議官員們都出些身家,皇帝這才同意從自個兒這出五分之一,湊個十萬兩送往西北和東北。
最后皇帝一揮袖,“既如此,若各位大臣無異議,今日就先散了吧?!?p> “太子留下?!?p> “是?!北姶蟪技娂娝闪丝跉?。
皇帝讓宦官端了椅子給太子,“太子啊?!?p> “兒臣在。”
“今日你也看到了,這些大臣,”皇帝撇了嘴,“真是個頂個的沒用。”
“除了就那么幾個肯動腦子的,剩下的皆是跟屁蟲。”
“欸,我雍朝何時人才凋敝至此啊。”
太子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著皇帝的抱怨,這些果,不過都是之前的因所結下的。朝堂之內,官僚之氣甚重,黨派林立,門閥相侵。
皇帝性子優(yōu)柔寡斷,又沒有手段改制度,整頓貪污風氣,久而久之,真正的人才難以往上爬,站上來的多是趨炎附勢之輩,每日里只想著如何站隊,討好上官,對于天下、百姓、民間疾苦,他們哪里有這樣的胸襟可以容納。
話題一轉,“那個薛凌倒是個能用的?!?p> 太子笑了笑,“是,算得上青年才俊,兒臣記得,殿試上,您連夸了三聲他的文章做得好?!?p> “是嘛?!被实塾行┑靡馄饋恚翱磥黼捱€是有些眼光的?!?p> “只是,聽說他和公主走得近?”
太子敷衍了幾句,“明瑤喜歡他的丹青,讓他來府上作過幾次畫?!?p> “哦,”皇帝喝了口茶,“雖如此,傳出去也不甚好聽啊?!?p> “畢竟明瑤已為人婦,與外男交往過密,總是名聲不太好?!?p> “你既是她長兄,便多勸誡她謹言慎行,畢竟,”皇帝頓了頓,“如今你也就她一個妹妹在身邊了,還是多關心她些。”
太子垂了眉眼,“是?!?p> “對了,讓她回宮里見見她母妃,許久未見,貴妃想她想得憔悴了不少?!?p> 這廂皇帝在和太子談心,那廂,薛凌剛過了漢白玉橋,就撞上兵部尚書等人的怒瞪。
薛凌不甚在意地越過他們,鄒大人背后站著的田侍郎陰陽怪氣地開口了,“喲,這不是我們剛剛大出風頭的薛侍郎嘛,當真是為我們兵部長臉啦。你們說是不是?!?p> “可不是嘛,踩著我們尚書大人在皇上面前露臉,這番心計,可不是我們這等人能有的呀?!?p> 薛凌垂著眼睛,挽著手,裝作沒聽見,徑直朝宮門走去。
幾人見薛凌一副視若無睹的樣子,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鄒大人,你看看他……”
“呸,什么東西!”
另一個人接嘴道:“豬狗不如的東西唄,哈哈哈哈……”
“噤聲,”鄒尚書皺了皺眉,“沒聽過咬人的狗不叫嘛,等會惹急了他,咱們幾個免不了要被咬上一口?!?p> 田侍郎指了指薛凌遠去的背影,“就憑他?大人未免太多慮了吧?!?p> 鄒尚書搖搖頭,“這小子在兵部獨來獨往,沒甚背景,也不結黨營私,就這樣,你看他不也比你我升官要快?”
“所以啊,田茍,我平日里是只教你仗勢欺人了?公務不給我好好辦,帶著手下人吃喝玩樂倒有一套啊!”
田御史立馬收了笑,“大人,您這可是冤枉小的了,小的最近也在為著亂軍的事夜不能寐啊,您看看,都瘦了一圈呢?!?p> 鄒尚書環(huán)顧了一圈田御史繃著朝服的圓潤腰身,視線轉回他白玉盤似的臉,哼了聲,不想理會田茍的油嘴滑舌,背過手看著薛凌一身紅色袍服,頗為瀟灑倜儻地穿過正元門。
薛凌的家在西邊,要回家應該經過正德門,那個方向倒像是,公主府的所在地。
耳邊田御史還在絮叨,“如果這次剿匪失敗,我看這個薛凌要被貶到哪去,目中無人的東西!”
鄒尚書問道,“我怎么聽說明瑤公主和薛凌關系有些不明不白呢?”
田御史不屑地哼笑一聲,接話道:“不只是薛凌,但凡長得像個人樣的官宦子弟,哦,還有那些富家子弟,公主可都‘來者不拒’呢?!?p> “哦,竟有此事?”
“可不是,那明瑤公主小的時候還看不出什么,后來嫁給丞相公子后,反而那秉性就顯露出來了,況且有那張妖精一樣的臉,誰會拒絕啊。”
“所以,現(xiàn)在這駙馬爺呀,在我們眼里也是個可憐人哦,當真窩囊得很,聽說每日里只知道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來。”
鄒尚書臉上顯出了褶皺,愉悅地摸了摸胡子,“嘖嘖,沒想到啊,不過丞相這老匹夫怕是現(xiàn)在氣得在家跳腳吧,有這樣一個招蜂引蝶的媳婦,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休又休不得?!?p> “嘿嘿,可不是,還以為自家娶了公主能更上一層樓,沒想到,這回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鄒尚書推開了田御史湊近的胖臉,看了他一眼,“那你沒去公主府上毛遂自薦?”
“咳咳,小的,這不是沒入公主法眼嘛……”
鄒尚書哈哈大笑,“田茍啊田茍,幸虧你是生在官宦人家,不然就你這樣,嘖嘖……”
后面跟著的幾人發(fā)出低低的笑聲,田茍急得舉起胖手指著他們,“別笑,別笑,就你,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