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我們那個年代，不是所有小巫師都有機會得到魔法教育的，我們要自己看書，自己鉆研、實踐。這群孩子生在一個多好的時代，對他們我雖稱不上羨慕，但設身處地我定是十分珍惜、知足的；若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就罷了，我常懷疑如今的魔法者的魔力連帶腦子都退化了。我承認這話有些許過甚其辭，大部分學生還是平庸、中規(guī)中矩的，可但凡出現(xiàn)了一兩個這樣的孩子——在平常的練習中使紙卷燃燒、空氣爆炸的，我就免不了在心里腹誹再唉聲嘆氣一番。
這不過是普通的黑魔法防御術(shù)課程而已，梅林的傳承者們??！
我十分清楚我在這里的原因，所以我不真的對這群小巫師有多少期待。我并不在意他們學得怎么樣，只要我能按部就班講完我的課，順便能給他們留下一個不太壞的印象，然后我們相安無事最好。
至于一些紅著臉向我討教的高年級女學生，我承認我一點也不討厭她們。我向來偏愛人類女孩，當然要是她們的問題能在像樣些就好了，無論怎樣我都會微笑著耐心的為他們解釋，我尊敬她們對我的朦朧好感或懵懂愛戀，但一點不會懷有著為有違教師道德準則的念頭。萬佩爾可不是個令人敬重的好教師么！
而且他對感情專一，此時，他滿心滿眼只有羅斯瑪麗，他的花仙，他的愛神，可是小仙女看也不看他一眼了。
“我要和羅溫去圖書館。”
“佩妮和唐克斯叫我們一起去海格那玩呢?！?p> “弗立維教授要給我和本提前教一個咒語。”
“最近我們的魁地奇隊要開始訓練了?！?p> ……
我們在課余的相處時間是如此貧乏，她總有上不完的課，寫不完的作業(yè)（可孩子們的任務該是健康快樂的成長才對?。豢桃卜植婚_的朋友——半月來我已熟悉了她身邊的面孔，其中一個紅發(fā)的韋斯萊男孩最為可疑，我敢說他對我的小羅斯瑪麗有著非分之想。
可我不認為他能得到羅斯瑪麗朋友之外的感情，正如我說的，她是一個只想著美味佳肴和稀奇玩具的孩子氣的孩子。多惱人啊，看我們家的塞西莉亞，只比她長三年，世上已沒有她看不通透的事了。
我打算晚上去霍格莫德的笑話商店逛一逛，再買些糖果，為她明天來我這喝茶做些準備——我空出星期三下午的時間確實是極好的決定——那正是科麗安的空閑時間。
二
當一個身著十六世紀貴族服飾，手里提著小花袋子和滑稽玩意的高大男子走進這樣一家店，他不會引起任何注意。然而在這樣一個并不寬大的靜閉空間，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可以輕而易舉被有心人察覺。
這兒沒什么有心人，沒有一個客人，只有在糙木桌上寂寥燃燒的蠟燭，以及堆積了幾個世紀污垢的凸窗，就像某年我當旅人漫游在尼泊爾雪山時偶遇的小酒館——在誰也想不到會有酒館的地方，老板其實是個被惡龍禁錮為之看守財寶的奴隸，哦，當然，還有老板。
“來杯酒，隨便什么?！蔽艺f。
“我們這沒有叫做‘隨便什么’的酒?！崩习遛D(zhuǎn)過來看著我，就像打量任何一位顧客一樣看著我，那一眼，從我手邊的花袋子到我的靈魂全讓他看了個遍。
萬佩爾大吃一驚，這位白胡子老頭有一雙他似曾相識的藍眼睛，從須發(fā)的長度來看又是一個不一般的巫師——像他的頂頭上司。
“蘇格蘭威士忌?！?p> “你是學校里新來的教授？”
“是?！蔽尹c點頭，“萬佩爾?！蔽铱粗郎夏切┢婀滞嬉?，“給學生的獎勵，給他們點激勵?！?p> 老板粗聲應了一聲，一個黏糊的酒杯放在我面前，告別前我們沒再說話。
三
科麗安在我的辦公桌旁，從一大堆糖果里認真仔細地挑出每一種類的一顆，在離她胸口兩英寸的桌面上擺成一條波浪線。
半個鐘頭前我把這些糖果從小花袋子里倒出來的時候，還對它們不屑一顧甚至鄙夷。此刻，我的心卻隨著她翻找糖果時晃動的小腿漣漪激蕩。
“都是蜂蜜公爵的糖果嗎？”
“是?！?p> “我上周末去了那里，那里是有很多糖果，不過我已經(jīng)吃過其中的大部分了。我媽媽會給我買糖，尤其是萬圣節(jié)的時候，她會買上夠我們年級的同學分的一大堆。我其實也沒那么喜歡吃糖。”她拆了一塊粉色糖果放進嘴里，然后繼續(xù)她的“工作”。
“這個，這個也是蜂蜜公爵的嗎？”她拿起一顆彩色包裝的糖果，看著上面的字，“打嗝糖?！?p> “或許是佐科笑話商店的?！蔽艺f。
“唐克斯一定喜歡這個?！彼Φ瞄_心，然后睜大眼睛問我，“我可以帶一點回去嗎？”
“當然，全部拿去都可以。”
“那多不好意思啊，不用那么多的。太感謝你了，萬佩爾教授?！彼テ鹚x出來的小堆糖果放進口袋，向我咧了一下嘴，然后坐好了，從桌上拿糖果吃，“原來我叫比爾幫我?guī)н^糖果，我去了才知道那真是太難為他了，真的好多人啊，平常我們沒有機會去，周末都擠成一團了。”
“如果你想去的話，我隨時都可以帶你去，在任何你的空閑時間?！?p> 她看著我，有些驚訝，“真的嗎？可是我們只被允許在周末去呢?！?p> “我們不讓別人發(fā)現(xiàn)就好了?！?p> 她又笑了起來，她是個多么愛笑的姑娘啊，我最愛看她笑，明媚天真的少女，我愿在她的笑容中死去。
“那，說好了，下次你帶我去?！彼D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傍晚也可以嗎？就是下課之后?！?p> “晚上不是最好不過了嗎？不容易教人發(fā)現(xiàn)?！?p> “確實是這樣?！本G眼睛提溜轉(zhuǎn)，她看著我，“今天晚上可以嗎？正好我的作業(yè)都寫完了?！?p> “當然可以。如果你想，也可以在村里吃晚餐?！蔽覍⒒ú璧谷胩沾刹璞?，給了科麗安一杯茶。
“不行，我和朋友約好了一起吃晚餐的——嘶——好燙！”她連忙放下茶杯，用手掌在臉頰邊扇風，隨手從桌上撿了一顆糖，“我晚餐后來找你好嗎，萬佩爾教授？”
“好，我在這里等你。”
“你真好，萬佩爾教授。”她的眼睛笑得彎彎的，糖塞進嘴里，腮幫子鼓起，話說得含糊，“要我是我媽媽的話，可能就答應你了?！?p> 忽然我心中燃起了一團火焰。少女的無知引我氣憤，她能答應我什么？任我在她身上親吻撫抱或僅僅是嘗一嘗那愚蠢糖果的味道？
“答應什么？”
“噢，你不是在追我媽媽嗎？”
“我非常欣賞?？し蛉?，但并不是懷著成為你的繼父的心思?！?p> “你真直接。好吧，我本來還怕你傷心呢……”
“你吃的是什么糖？”我凝視著她嚅動的嘴。
“檸檬雪寶。”聲音依舊含糊。
“我真想嘗一嘗它的味道?！边@像是一句自語。
她呆呆地望著我（我猜想當時我的眼睛變了顏色），又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在我眼前揮了揮手。
我微笑，“怎么了？”
她看著我搖了搖頭，挑出一塊糖給我——檸檬雪寶。
我伸手接過，“謝謝?！?p> 她托起茶碟，扶著杯把慢慢地抿了一口茶水，“咳，那個，佩妮想知道，你應該記得她吧，在對角巷見過的，萬佩爾小姐和你是不是有什么關(guān)系？我記得你說過你有一個侄女的，我也沒在別的地方見過這姓了……”
我沒有刻意隱藏譏諷意味，輕笑道：“她確實可以被尊稱為小姐，是，她是我的侄女。”
她眨了眨眼睛，“噢?！?p> 她又眨了眨眼睛，“其實是因為我們叫她冷冰冰小姐?！?p> “嗯，好名字?！?p> “感覺你不太喜歡她?！彼摽诙觯至⒓次嫫鹆俗?，“oops……我是說，我們第一次見那天你提到她，你……等一下，萬佩爾教授，你覺得我的頭發(fā)是什么顏色的？”
綠眸灼灼，嚴肅的很，我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銀色？”
她忽然蹙起眉頭，撅起嘴咕噥了一句，“哎呀，我就知道你弄錯了！我和她的顏色明明不一樣！”拿起一縷自己的頭發(fā)，朝我喊道，“淺金色，淺金色啦！”
我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嗎，真是抱歉?！?p> “好吧，原諒你了。”
哪里來的怪小孩！
四
“會不會冷？”
“不會。我一般怕熱，不怕冷。萬佩爾教授，你這件斗篷好像吸血鬼的呀?！?p> 她邊走邊跳，手在肩上比劃了兩下，意指我斗篷的高領子。
我輕笑了一聲。
我們行走在靜謐的灰色小道上，巫師的村落為雪所覆，與晴朗夜空相映出寒冷而純凈的柔和光澤，清楚映照出少女絕美的容顏，她眼眸靈動，美過星辰。
她一路話不能停：昨天神奇動物保護課上講到的護樹羅鍋她老早就見過了，只有她回答出了那小家伙喜歡吃仙子卵呢；據(jù)她某個朋友的消息，明天她們可能要去四號溫室給吸血鬼草拔牙；她熱衷于識別星座，這滿天繁星讓她花了好一番功夫找到秋季四邊形——然后她向我細數(shù)她的布萊克親戚。
我仿佛突然有了一個女兒，是這樣的，有什么區(qū)別呢。慈愛可親的萬佩爾先生伸手覆上她頭頂蓬軟的她強調(diào)是淺金色的發(fā)，他微笑著，正要隨意開口引開她的注意。
“我都這么大了，萬佩爾教授，別摸我的頭。”
Well，你可不是個大姑娘了嗎，羅斯瑪麗，這話多滑稽！
深藍色天空，白雪星光，清冷的靜夜，這樣一幅畫的中心是一位滔滔不絕的活潑少女，當她乖順下來，正當你以為她也要融入這一唯美意境，畫面卻是轉(zhuǎn)到爐火融融，人聲熱鬧的小木屋酒館。
在蘇格蘭高地三周，我來到這家“三把掃帚”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然而這位漂亮而頗有風情的金發(fā)老板娘的熱情令我印象深刻。
“您好啊，萬佩爾教授，今天喝點什么？這新工作怎么樣？在學校里還習慣嗎？”羅斯默塔夫人剛為兩位女士端上酒杯，轉(zhuǎn)身就看到了我。
“非常好。聰慧可愛的孩子，親切友善的同事，令我感到自己非常適合做一名教師。”我向她輕輕一鞠躬，“您今天依舊是那么光彩照人，羅斯默塔夫人?！?p> “謝謝您的稱贊。說起來——”
半躲在我身后的科麗安突然拉起我的斗篷邊，轉(zhuǎn)到我身后，我回頭一看，正好對上她睜大的眼睛，她幾乎是用口型對我說：“斯內(nèi)普教授?！?p> “——您的一位親切友善的同事正在這呢。噢，這是，這個小姑娘——”科麗安的動作沒有逃過老板娘的眼睛，沒有逃過任何人的眼睛。
她從我的另一邊對羅斯默塔夫人探出個腦袋，“我是萬佩爾教授的助手，我們打算到野外觀察月圓前一晚各種生物的活動?！?p> “是這樣的?！蔽肄D(zhuǎn)頭垂眸看著那個漂亮的腦袋，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她還有這樣信口胡謅的本事。
“原來是這樣?！崩习迥稂c了點頭。
科麗安一下又縮回我身后。
看來親切友善的同事想向我打個招呼，他叫什么來著？哦，“西弗勒斯?！蔽艺{(diào)整方向讓科麗安在我身后藏好，我配合科麗安做她的游戲，卻不認為讓他看到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晚上好，很高興在這見到你?！?p> “我也是?！彼c頭，“萬佩爾?！?p> “我看到你正要離開?！?p> “確實。不過我有一個善意的提醒，萬佩爾，我知道你來這不久，或許有些規(guī)矩還不是很清楚?！彼难凵裢蝗晦D(zhuǎn)向我的臂旁——明晃晃的銀發(fā)和一只亮綠星眸又一次縮回我身后。
小羅斯瑪麗，你其實什么都不在意！
“我非常贊同關(guān)于孩子們在夜間活動的一些限制，出于安全考慮這是十分必要的。我承認這是我的疏忽——我本打算帶我的助手到野外觀察月圓前一晚各種生物的活動。不過請放心，我會保障她的安全?！?p> “既然你這么說的話?！比缓笏x開了。
科麗安看著斯內(nèi)普離開的背影，跳出來，“我想喝黃油啤酒。”
“你確定你被允許嗎？”
她朝我眨眼睛，“是呀?！?p> 好吧，什么都聽你的，寶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