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瞬間沒入人群,然后來到了廣場西側西斯貝爾大街的一間酒館里。
這個時間酒館里沒什么人,但是我一進去立刻就有人迎了上來:“請問是布魯克小姐嗎?”
“是的,我是。”
“有位夫人在二樓等您,請隨我來?!蔽腋谑虘砗?,踏上木質的樓梯,雙手緊緊地攥住裙擺,腳步虛浮無力。
我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撒切爾夫人的模樣,也曾猜測過她見到我后,會對我說些什么。但當我看到坐在桌旁的那名貴婦之后,我的腦子卻一片空白。
她穿著銀灰色紗裙,袖口和領口及裙擺均以蕾絲裝飾,光是一個背影,已經令人感覺高貴典雅。
在我這樣愣著的時候,撒切爾夫人轉過身來,我看到了她的臉。她看上去四十出頭的年紀,有著綠色的眼珠和一頭栗色長發(fā),雖面有風霜,卻仍優(yōu)雅而美麗??上У氖?,她的膚色顯得太深了些。
她的優(yōu)雅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和那些故作優(yōu)雅的小姐們截然不同。
不愧是母親的好友,我?guī)缀跏且谎劬拖矚g上了她。
“愛麗絲,親愛的——”撒切爾夫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微笑著向我走來。
她的眼神柔和而親切,我恍恍惚惚間,竟以為自己看到了我的母親。這當然是錯覺,但不可否認她們身上有一些十分相似的特質。
我們到桌旁落座,互相問好,她端詳著我驚嘆道:“你長得可真像你母親,一樣的美麗動人。”
看著看著,她突然嘴角一陣抽搐,顯然是想到了母親。
我也難受,但我不愿意讓今天的會面沉浸在這種氛圍之中。于是我轉移了話題:“您能來見我,我真是感激不盡,希望不會給您造成困擾。”
“噢天哪,事實上我很抱歉,沒能早些來看望你們。”接著她作出了解釋,她告訴我她的丈夫是一名官員,六年前(也就是我母親剛去世不久)就被派往東印度就職。這些年撒切爾夫人一直生活在東印度,直到今年因為要回來處理一些重要的事情,才回到了英格蘭。但是不久之后,她便要再次離開了。
我不責怪她,她雖然與母親是好友,但并沒有照顧我和艾倫的義務。
接著,撒切爾夫人問道:“這些年你們兄妹倆你過得好嗎,小愛麗絲?”
我笑了笑,并不打算多說,畢竟我不是來找她訴苦的。
我簡單說了幾句,告訴她母親去世后半年,父親再娶,就不肯再多說了。
她似乎看出了什么,認真地說:“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可以大膽開口。”
我緩緩搖頭,轉而說起了正事:“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致使我一直沒能收到您的回信?!?p> “這件事情我聽阿道夫說過了,別管什么回信了,愛麗絲。我想關于你父母年輕時候的事情,沒有什么人能比當事人知道得更清楚的了。”撒切爾夫人說著打開了自己的手提包,然后從里面拿出一疊紙,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滿心疑惑地接過來,然后我發(fā)現(xiàn)這些是信件,——母親寫給撒切爾夫人的信!
我努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我不想失態(tài)的,可是我無能為力。時隔多年,我竟再一次看到了母親熟悉的字跡!
“謝謝您,夫人,這將是我收到過的最珍貴的禮物。”我鄭重地向撒切爾夫人行禮,然后迫不及待地把所有信擺開,按照日期先后的順序,閱讀了起來。
這實在太失禮了,我不應該如此急切的,但是我想撒切爾夫人能夠理解并原諒我。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撒切爾夫人溫和地看著我,甚至還主動離開,將空間完全讓給了我。
信件一共有三十六封,匆匆閱讀完后,我終于能夠拼湊出事情的真相了。
當我得知母親曾遭遇到的一切,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緊緊擰成了一團。胸中有一股名為憤怒的火焰,在灼燒著我的靈魂。它瘋狂地吶喊著,要找到一個渲泄的出口。
我用了一個小時才看完信件,又用了半個小時平息自己胸中的怒火,然后我平靜地向撒切爾夫人提了些問題,最后道謝并辭別了撒切爾夫人。
我離開酒館,沒有再去廣場,而是直接回到了入住的酒店。
在酒店門口,我碰到了正要外出的酒店經理達文先生,他見我竟然一個人走路回來,神色間很是震驚。
他是應該感覺震驚,必竟一個淑女、一個貴族小姐是不可能自己走路的。但他并不知道,布魯克家已經沒落了,而我還有位“善良而偉大”的繼母。
我向他行禮,然后準備走進酒店,但達文先生突然叫住了我。
“布魯克小姐,我不知道您之前是基于什么原因提出了那樣的問題,不介意的話能給跟我細說嗎?”
“事實上,是我自己的一些畫作,很抱歉,是我太過異想天開了,我原本以為您這兒會需要購畫,所以……總之,您就當我什么也沒說過吧!”
“您別誤會,我只是想告訴您,雖然本店不需要,但我的一位朋友經營著一家畫廓,或許您可以上他那兒去碰碰運氣。”
達文先生微笑著遞給我一張名片,便離開了。
我捏著手上的名片,也不知道是驚喜多一些,還是忐忑多一些。
布魯克先生和羅絲太太等人已經回來了,我突然離開,又晚歸,自然免不了被盤問一番。
我自有一番說辭,只說是人多走散了,然后便自己一個人隨便逛了逛。其他人都好應付,杰克卻懷疑地看著我。
我忽略掉他的眼神,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我躺在床上,再次掏出母親的那些信件,仔細地重讀了一遍。母親的信中提到布魯克先生聽信羅絲太太的讒言,竟懷疑她與別的男人有染,從此夫妻間爭吵不斷的事情。
這倒是與簡·懷特所說的對上了,同時也映證了我的猜測,父母感情生變,果然是羅絲太太從中作梗所致。
不管怎么樣,我一定要洗刷母親身上的污名!
至于羅絲太太那些卑劣的手段——上帝不會原諒她的,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沒人可以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