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季眉
馬車一路不停，直奔錚骨鐵鋪位于賓州內(nèi)的地盤。
夏宇和韓古千早已在門口等候，見到車來趕緊招呼伙計(jì)幫忙卸車。簡單寒暄之后進(jìn)了院子，蘭莘只是大概掃了一眼院中的布局，就去了正中的大廳，一副急著要談?wù)碌臉幼印?p> 夏宇見她不打算休息，忍不住出口阻攔：“主子一路勞累，不再歇一會？晚上再議事也不遲的。”
蘭莘舉手?jǐn)[了擺：“不用了，先說事吧，說完了再休息也不遲。”
一行人在大廳內(nèi)坐定，夏宇也不再多言其他，直奔主題：“前日里我們招工，碰到了一個名叫季眉的小伙子。年歲十八，各方面條件也都滿足我們的標(biāo)準(zhǔn)，還有幾分這方面的天分?！?p> “只是這人來的蹊蹺，出生于南越，一路游歷到賓州，還剛好趕上了我們的招工。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我覺得直接招進(jìn)來有些不妥，韓先生卻惜才不愿放手，這才請了主子過來給個指示?！?p> 坐在一邊的韓古千迫不及待張口打斷：“什么叫有點(diǎn)天分，簡直可以稱為天才！”
他扭頭向蘭莘解釋：“小姐，我干這行也是很多年了，但從未見過如此有天賦的人。而且他還偏偏性子沉穩(wěn)，能耐得住枯燥無味，一看就是個好苗子。交到我手里，不出五年的歷練，指定能超過我！”
韓古千話很少，這么熱烈殷切得去夸一個人更是前所未有。蘭莘不免有些好奇，吩咐著：“夏宇，那你約他過來見一見吧，要是沒問題的話，也不是不能要這個人。”
韓古千見蘭莘這樣說，美滋滋的退下了。夏宇也出去招呼著廚子給他們準(zhǔn)備吃食。
廳內(nèi)只剩下了白夜思、喬靈語和李蘭莘。
白夜思看著蘭莘：“坐吧，我知道你有話想問，還硬生生忍了一路?！?p> 蘭莘看著他擺出了要深談的樣子，按捺不住八卦的好奇心，趕緊坐好等著聽故事。
白夜思也不趕時間，就有一句沒一句得開始慢慢說：
我之前是南越國的太傅，你是知道的。但我來大周除了是因?yàn)閰捑肓顺眉姅_，還是一種無奈的退讓之舉。
早年間承蒙前任南越帝王賞識，我高居太傅之職。怎料南越王身患奇病無藥可救，將帝王之位傳給小兒平路，沒過多久便撒手人寰。
太后穆氏趁平陸年幼，把持朝政殘害忠良，幸有新王宅心仁厚，保我數(shù)年性命無憂。待新王年長，羽翼逐漸豐滿，能夠與太后分庭抗禮后，我才退了下來，有了這些年閑云野鶴的時光。
他們招來的那個季眉，我沒有記錯的話，也是當(dāng)年在南越被打壓的那一部分。
季家在南越也算是世家了，雖說不是王宮之列，但也是能人巧匠居多。季家先祖也曾在戰(zhàn)場上浴血?dú)常⊥撕鬂撔难芯勘髦圃?，傳到兒子一輩，已?jīng)是聞名內(nèi)外的兵器世家了。
太后借著舊王病逝，稚子年幼無以為靠，憑借母家勢力，在南越境內(nèi)獨(dú)斷專行。拉攏各方勢力依附于她，若是不從要么流放，要么血洗滿門。季家上下人人剛烈耿直，誓死不做佞臣。太后惱怒，派人圍住了季府內(nèi)外，烈火熱油燒了一夜。
大廈傾倒人挫骨，血雨腥風(fēng)恨不平。
滿門覆滅就在轉(zhuǎn)瞬之間，眾人痛心卻無能為力。整個季家百十口人，只有最小的季眉逃了出去……
光是聽著這些講述，李蘭莘就難以平靜。
白夜思交代：“這人十有八九就是了，若能確定了身份，用不用這人你得多考慮考慮?！?p> 不等蘭莘接話，白夜思繼續(xù)說：“這人身份特殊，萬一往后被人揪住了把柄......想要他命的是南越的太后，保不保他是一回事，你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難說?！?p> 蘭莘知道白夜思的意思，笑了一下故作輕松得說：“人不是還沒見嗎？我們現(xiàn)在想這么多也沒用，等見了再說，萬一是老師您猜錯了呢！”
季家的人品沒有問題，手藝更是精湛絕倫。白夜思見蘭莘沒有當(dāng)下拒絕，就明白她大概率是要用季眉了。
只是這個季眉，真的是那個季眉嗎？白夜思隱隱有些期待，還有些擔(dān)憂。
得了蘭莘的授意，夏宇絲毫沒有耽誤，當(dāng)天就約了季眉第二日來府內(nèi)相見。
素衣麻縷，質(zhì)樸無華，脊背挺直，傲骨無雙。
蘭莘見到的季眉，就是這么一副蒼然從容如清風(fēng)的模樣，莫名得就多了些好感。
還不等她開口詢問，季眉就開了口：“小姐，季眉與白先生乃舊識。也是偶然得知這鐵鋪和先生有些關(guān)系，才存了心思報(bào)名，想著或許可以見到先生一面?！?p> 蘭莘看了一眼白夜思，朝季眉笑了一下，點(diǎn)了下頭示意他繼續(xù)。
“幼年承蒙先生搭救，茍活幸存至今。得知鐵鋪需要幫手，我空有一身家傳手藝，只能以此回報(bào)，還望莫要嫌棄！”話音未落，眼眶已紅，周身的清淡感已經(jīng)全數(shù)消散。他轉(zhuǎn)了個方向?qū)χ滓顾急骸跋壬?，許久未見?！?p> 有了昨日的鋪墊，蘭莘面上保持著云淡風(fēng)輕：“我就不在這里打擾你們敘舊了，你們慢慢聊，中午留下里進(jìn)餐吧?！彼鹕碜叩介T口，又回頭看著季眉說：“你若是真心實(shí)意留下來幫忙，我舉雙手歡迎?！?p> 蘭莘走后，整個大廳就只剩白夜思和季眉了。
白夜思：“你好不容易逃過一劫，何必再來淌這一趟渾水？我這邊往后要面對的，不知道是風(fēng)平浪靜還是血雨腥風(fēng)呢！”
季眉譏諷得一笑：“當(dāng)日動蕩之下獨(dú)自逃命，是我無能為力的迫舉。雖然我現(xiàn)在只是閭巷黔首，但滅門家破之慘狀常常夢回，日日錐心之痛，哪能是我逃避就能泯滅的？先生是也要勸我尋一處安居嗎？”
白夜思話到了嘴邊，似乎想到了什么，停頓了一下才繼續(xù)開口：“世間大道行路難，自有風(fēng)流人物去演繹。你們家的境地，我只是實(shí)在不忍心看你再攪和進(jìn)來?！?p> “我雖孑然一身，雖手無寸鐵，但也想大鵬展翅高飛，對待死生從容向之。我來找先生，也不是單純?yōu)榱怂匠?。在南越我只能隱姓埋名偷生，倒不如來大周施展我所學(xué)之長，先生是嫌棄我了？”
“哎……你知道的，我不是嫌棄你?！卑滓顾紘@了一口氣：“算了，你想留在這里幫忙，就留下來吧。”
午時同餐，席間韓古千笑容滿面，拉著季眉開始規(guī)劃起了以后：“你放心，跟著我好好干，我絕不藏私，會的都交給你！”
季眉被老頭逗笑了：“好好好……”然后另一只手擋住了他還要添酒的動作：“別喝了，不是說要教我嗎？給我看看你的圖紙?！?p> 蘭莘招手讓仆人把喝醉的韓古千的扶了下去，看著季眉開口：“他好久沒這么開心了，歡迎你的加入。”
季眉坐直身體，面色鄭重的對蘭莘說：“是我該感謝小姐，給了我施展身手的機(jī)會！”
坎坷身世不移松柏之志，身處他鄉(xiāng)仍是人間俠客。
幾人交談甚歡，規(guī)劃著日后所行之路。
從午時到日落，從愁云慘淡到星辰滿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