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來自年關的窘迫
梅月出頭,天氣驟冷,微薄白霜掛上枝頭。
雞鳴三聲,天方才麻麻亮,街道上便有車輪壓扎青石地板的聲響,穿梭過寬闊的長安街道,時不時能碰上幾個早起挑擔的農夫。
搖晃馬車上,李靖掀起車簾,借著微弱天光看上成排屋舍上覆著一層白晶冰霜。
車夫見李靖探頭,回頭搓搓手掌,提醒道。
“老爺,天氣驟寒,外邊風大,你還是勿要掀過車簾,免得寒風灌進,風寒浸了身子?!?p> 李靖呵呵朗聲一笑,縮回手來,簾子合上的一刻,有沉穩(wěn)聲音傳出。
“改日倘若有對于衣料,讓閑兒為你們也做上一件棉衣,我身上這件薄衫,穿著可是還能隱隱冒汗。”
依坐在車內睡眼迷糊的李閑,聽聞父親提及名字,睜開眼簾瞅瞅。
“可是到了皇城?”
“皇城還早,公子還可安睡片刻。小的本就是李府上做些粗活的家仆,不牢李將軍費心,天冷多跑上兩圈自然暖和了?!?p> 李靖笑笑,并未多言。
車內隨之一片安靜,獨留馬蹄噠噠。
不多久下來馬車拉上抄著手臂縮著肩的李閑,父子倆同過往同僚打上招呼,一同入殿議事。
行禮拜過君王,榮公公也將昨夜送入皇宮的邊關急報誦讀,整個朝堂上一片憤然之聲。
“這吐谷渾就是不知好歹之輩,既向大唐示好,后腳卻攻伐大唐西域邊陲,著實該打!”
“如今年關之際,這些蠻夷之族只怕是糧草收成欠佳,又要在邊陲起上戰(zhàn)事,苦了大唐邊陲子民了?!?p> “常言道,玩火自焚,這新王伏允便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賤骨頭,打得疼了,方才知曉對錯。這次西征不屠上幾窩皇室,難消此恨!”
手掌壓下空氣,李世民示意眾臣平息下來,沉聲道。
“諸位,眼看年關將至,皇城之中商販漸多,所需兵卒也隨之增添,戰(zhàn)事卻不能落下?!?p> “先前所言的皆為計策,今日還需議議需要多少兵馬。”
“諸位愛卿各抒己見,朕,也來聽聽。”
西陲邊境的反賊到底有多少,畢竟眼下只是集結,誰也不能道明。
然皇城守卒在年關之際,安穩(wěn)秩序,處理接下來的關年以及祭拜,都需耗費兵力,無形之中會瓜分掉西征兵卒。
高士廉率先出列,甕聲甕氣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皇室威儀。
“陛下,眼下關隴兵卒囤積二十萬戍衛(wèi)皇城,分置皇城四角,可調度之兵八萬乃是極限。”
“八萬?”
尉遲恭擰著濃眉走出武將隊列,面上有這一抹凝重。
“八萬是否有些過于少了?”
“大唐休養(yǎng)生息后的一戰(zhàn),至少要能打得響亮,打的氣勢雄渾,讓周遭諸國也為之震顫?!?p> “區(qū)區(qū)八萬兵卒,連西陲一方荒漠闊地都填不滿,有何氣勢可言?”
雖不在出征隊列,但尉遲恭還是替著李靖講上一些話語。
畢竟此戰(zhàn)大家都心知肚明,并非什么生死決戰(zhàn),而是輕而易舉的碾壓。
打不出氣勢,枉費大唐跋山涉水。
房玄齡從文成將領一側走出,捋捋額下長髯,微微一笑。
“尉遲江軍,戒奢從簡啊?!?p> “戰(zhàn)事即是如李將軍那般輕而易舉,又何必大動干戈?!?p> “算起來行軍糧草,多少幾萬人,便多少數萬石的消耗。僅僅是為了一個所謂的氣勢,有些太過奢靡浪費。依我看來,贏下此戰(zhàn),便是最好?!?p> 龍坐上李世民微瞇眼簾,手指輕輕敲打著龍椅扶手,目光游離兩位臣子身上,聽著兩人截然相反的意見,絲毫沒有打斷的意思。
段志玄瞥一眼龍座人影,大步跨出隊列,朗聲道。
“房相此言差矣。”
“吐蕃使臣訪唐,打著友好睦鄰的幌子,私下里卻有意挑釁皇權,這本就是對大唐的試探?!?p> “此戰(zhàn)贏下不在話下,更多的則是要揚我大唐兵威,震懾四鄰。”
話語頓了頓,段志玄捉袖向著朝堂龍座揖禮,鄭重道。
“陛下如今吐谷渾尚在集結,地處高原,部落分外游散,想必集結后也是在年關之后?!?p> “大唐邊關尚未失手,城池健在,大唐征戰(zhàn)又會容易許多?!?p> “八萬便八萬,征伐這些游牧蠻夷不在話下?!?p> 聽聞此話,高士廉沉吟片刻,定下結論。
“八萬兵卒實則不少,皇城警戒加之二月初焚香祭拜,還需廣大兵卒謹防騷亂,實則已是調度極限。”
“邊防邊陲尚且有兩萬可調動兵卒,共下十萬?!?p> “十萬掠地,論氣勢該有的亦有,關鍵之處,便在于如何在沙場調度了。”
德高望重的武將之首發(fā)話,整個朝堂瞬間鴉雀無聲。
自古以來,文武之爭乃是常態(tài),縱然有些文臣心中還有抱怨,此時也不敢駁逆。
李世民微微頷首,目光有意無意瞥向殿末人影,心中泛起一抹疑慮。
先前議政之時,李閑總是能摻和幾句,就算不說,心聲中也會提及幾句。
可偏偏今日,卻如石沉大海一般,杳無音訊?
扶案坐起身形,李世民緩緩開口。
“諸位所言,皆有道理?!?p> “錄事參軍,你身為大帥身旁軍參,便來說道說道。”
本意中李世民也覺得此番無需多少調度,但總之能聽上李閑一言,心中多少也得些安慰,穩(wěn)妥一些。
清朗聲音傳下,整個鴉雀無聲的朝堂中竟是沒有回應,群臣的目光不覺齊刷刷望向殿末處。
李閑依舊抄著手,垂頭闔目,神游物外。
李靖也被這些目光瞅的心慌,余光之中瞧見李閑竟是在如此重要事宜上昏昏欲睡,心中一緊,手肘搗了過去。
吸~
李閑猛然被驚醒,慌亂擦去嘴角口水,迷離眼神四望。
“嗯……何事?”
細微聲音不覺間發(fā)了出來。
迎上一張張或嘲笑或困惑的面龐,李閑如被燙著一般,瞬間清醒。
昨夜本是父子倆閑聊半宿,加之初次睡上軍營中的硬板床榻,又加上天麻麻亮時的士卒稟報,整個人恍若一夜未睡,方才在大殿上與周公相會,以至于方才討論什么一臉朦朧。
“西陲戰(zhàn)事,人數?!?p> “陛下在喊你?!?p> 李靖壓著嗓音,心驚膽寒的提醒一句,生怕這小子又能扯出些莫須有的東西來。
咳咳。
輕咳兩聲,李閑盈盈走至殿中林立的幾人肱骨后,拱起手臂。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