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紫蘇膏

　　鞭炮響，彩帶舞;大紅喜字窗前貼。紅馬車，綠喜娘，接奴直到郎身旁。

　　前堂里大家子里的垂髫小兒嘴里念念叨叨的圍著幾張桌子來回嬉鬧，新娘子已經被迎進了喜房，程勇還在舉著杯挨桌挨排的敬酒，他身子有些沉沉，眼睛卻用余光瞄著席子里賓客吃酒的模樣。

　　他舉起一杯，趁著人不注意忙將酒水甩到了一邊地上，每一桌下來他能倒掉三兩的酒，喝下二兩的酒。

　　別人看他暈暈乎乎的樣子也不好多讓他作陪，今夜總得留點體力待會兒鬧洞房的不是。

　　此時，門口的小廝迎著一位衣著華貴的大老爺走了進來，程勇遠遠的橋見人，眼神也忘了掩飾，這回好了，身子也不晃悠了，嘴巴也利索了，眾人看他笑瞇瞇的就走了過去，不由得在嘴里輕嗤了一聲。

　　什么玩意兒。

　　“哎喲杜老板，杜老板有失遠迎?！背逃鹿碜犹譀_人一拜，杜老板也拱起手來繞過渾身酒糜味的粗漢回禮道，“程掌柜大喜了。”

　　轉身揮手讓奴仆將賀禮送上，程勇這時候哪里還在乎賀禮不合理的，那邊小廝還未等手下，程勇便連聲道謝。

　　“杜老板客氣了，杜老板酒樓底下千家腳店，酒樓生日更是如日中天，我一個小掌柜壓根沒敢想您還會惦記我件小事。”

　　杜老板抬了抬手，告訴他這些都不必多說。

　　“你父親是我們酒樓當初第一批腳店起家的，大伙兒現在看的是沒有我們就沒有你們，但那時候是沒有你們就沒有我們，別人我不去，你程家我是一定要來的。”

　　程勇感動的點頭如搗蒜，一旁是他父親聽溫度來辦大駕光臨，從主座上迎了過來，兩人一見又是客套了好一會。

　　程勇見自己爹抓著人家不肯撒手，這才忙勸導，“爹，你先讓杜老板坐下，他還沒吃席子呢。”

　　程勇爹有些糊涂了，一拍大腿道，“對對對，瞧我都高興忘了，杜老板快坐快坐?！?p>　　“不了，酒樓里還有事，我就是來送個賀禮，忙得很，忙得很啊?！彼贿厰[手一邊往后就要退，倆人說不動就準備送上一程，忽的他方要轉身，沒看見身后的來人，猛地兩人撞了個滿懷。

　　“哎呦”一聲，碗里的黑乎乎的液體灑了杜老板一聲。

　　程勇忙上前指責道，“你怎么端的你，長沒長眼睛，快下去?！?p>　　他一揮手那小丫鬟嚇得端著剩下的殘渣一溜煙兒的跑了，旁邊的仆子忙跑過來清理地上的殘渣，程勇拿過婆子遞過來的手絹好生的給杜老板擦拭。

　　“您瞧瞧，這一身的臟東西，這是什么呀這是?！?p>　　他越擦衣服就越模糊，他叫來了廚房幫活兒的管家，氣急道，“后廚做什么呢！”

　　管家也是一頭霧水，只是實話實說。

　　“紫蘇膏？今日的甜品不是——”他忽然蒙住了，今日的甜品和事先說好的不一樣啊，如果這是最后一道菜，那他花了幾十兩銀子買的荔枝膏呢。

　　難道不翼而飛了。

　　杜老板笑了兩聲，說道，“原來是紫蘇膏啊，芳香馥郁，清涼解膩最適合這宴席里大魚大肉后做飯后甜品，小程啊，你還很懂酒席的嘛，這也是你爹教你的？”

　　這話程勇怎么接，說這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那豈不是顯得自己無知又無理。

　　他干笑了兩聲，只能一邊賠禮一邊笑盈盈道，“哪里哪里，父親也是略懂一二，這樣的甜品哪里比得上酒樓里的櫻桃膏和荔枝膏。”

　　“萬萬不可。”杜老板搖了搖手，倆人邊走邊說已經走到了門口，他說道，“櫻桃膏和荔枝膏雖是美味，可甜度太高，平日里做甜品來單吃沒有問題，可酒席之上，魚肉盡過，這兩樣東西在上來就太過于甜膩了?！?p>　　他指點了人家兩句，很是心滿意足，又說道，“明白了吧，看來呀你還是不如你父親，酒席這東西由淺入深，由簡入繁，可最后啊還得是由深入淺，由繁入簡，天下宴席大多要歸于平和二字。這——”

　　他還沒說完，程勇聽得津津有味。

　　杜老板瞄了瞄后頭的席子還開著，新娘子還等著，于是也不多說了，忙道，“這些東西你且用不上，我將你拉出來已然在你媳婦眼中是個罪人咯，快回吧快回吧?！?p>　　程勇緩過神來，忙道謝，“杜老板一話，受益匪淺，今日程某受教了，以后還請杜老板多提攜?！?p>　　“一定一定，都是自家人?！?p>　　馬車已經在門口挺好，程勇笑嘻嘻的給杜老板掀起了簾子，一身紅袍在大街上格外的醒目。

　　等車夫馬鞭揚起來，七寶珍珠馬車晃晃悠悠的就走了，程勇卻還從杜老板的話里面出不來，他嘴里嘀嘀咕咕的，又是美滋滋的重復著一家人，又是掂量著今日的紫蘇膏得了杜老板的歡喜，心里別提多高興了。

　　可轉念一想，紫蘇膏上來了，那荔枝膏又去哪了。

　　李嫣兒沒吃到荔枝膏，今晚新婚夜還不得讓他跪搓衣板啊。

　　他撓了撓下巴，看著屋內賓客盡興，他沒走幾步不是有人拉住他夸今天的席子，就是有人夸今日的甜品。

　　看來杜老板不是客氣，是真的覺得這紫蘇膏好于荔枝膏。

　　索性他哼哧了一聲也不想了，杜老板過來已經是面子了，又長長短短同他說了這么多話，簡直閉上從前一年的，今天的面子是足足的了，她還有什么不滿意。

　　要事換成她喜歡的荔枝膏，杜老板今日許是還不稀罕搭理他這個什么都不懂的小掌柜呢。

　　席子臨了，程勇已經被眾人哄推著入了洞房，走廊一頭依舊是喜氣洋洋，后院卻像是干了一場大仗，一片狼藉不說，那管后廚的老婆子簡直嚇蛻了一身的皮。

　　孫清兒收拾收拾準備要走，老婆子從主家那頭告了罪回來一把將她抓住，孫清兒驚得瞪大了眼睛。

　　這都完事兒了，這人不會還要自己替她求情吧。

　　只見老婆子眼含熱淚，顫顫巍巍的說道，“多謝你了，姑娘，你可是把我給救了?！?p>　　救了？

　　那就是沒事了？

　　那沒事了可以讓自己回去休息了吧。

　　“主家說了，這紫蘇膏比荔枝膏好?！崩掀抛右贿呎f一邊似是難以置信，也不知道這老掌柜和少掌柜怎么就那么高興，她手舞足蹈的描繪道，“他們還說荔枝膏壞的好，壞的正是時候，還是紫蘇膏好，還夸了我這老婆子急中生智，還夸了姑娘的手藝驚為天人呢。”

　　驚為、天人，孫清兒干笑了幾聲，難道汴京城的人也這么沒見識嗎，還是看著程勇娶媳婦一家子高興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