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巧遇洪一鳴

　　幾天后。

　　離著孤兒院不遠處是集市，那些底層的上海民眾在這里做些小生意小買賣，拿來養(yǎng)家糊口。

　　另外還有一些走街串巷的戶郎和商販，也會挑著貨膽四處叫賣，所做的營生不一，十分豐富。

　　集市算是這塊區(qū)域最熱鬧非凡的地方。

　　“唔，真香，真好吃！呲溜……”

　　集市拐角的小吃巷，伍小二左手拿著一塊饃餅，桌上一碗羊雜湯，吃的稀里嘩啦。

　　羊雜湯性辣，伍小二不管不顧地狼吞虎咽，吃得滿臉都變了形，還直呼過癮，一直往嘴里送。

　　周圍行人也被這個搞笑的小子看樂了，有腹中饑餓的也坐下來點了一些吃食，羊雜湯店的生意陡然好了起來。

　　要說吃的，作為現(xiàn)代人的伍小二自然吃過更好吃的食物，但是這些日子勤奮練功很少進食，依靠自身內力也能保持不餓，相當于古代術士的辟谷。

　　不過他自然不會忘記上海的街邊小吃，尤其是羊雜湯這種重口油膩的東西，讓他久經寡淡的嘴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釋放。

　　“嘿，儂伢子真能吃，這都三大碗了?！?p>　　店掌柜看著桌子上的重疊的三個大碗，瞧了眼對方絲毫沒有動靜的肚子，忍不住咂舌，“這就是個無底洞啊?！?p>　　“是啊，第一次見這么能喝的小子，要知道這羊雜湯可不是別的，喝多了那是有益無害。”店伙計湊上來說道。

　　店掌柜敲了下店伙計的腦殼，怒道：“那你還這里看熱鬧，儂伢子在我們這里出了問題你擔得起嗎，去給他端杯清茶，再不許給他盛羊雜湯了?。　?p>　　店伙計端起一杯清茶出來，就看見不遠處走來一群穿著破爛不堪的乞丐，大概有五六個人，一個較為健壯的乞丐背著另外一個人，踉踉蹌蹌地朝這邊走來。

　　“大爺恭喜發(fā)財，萬福臨門，初到寶地還望多多照諒，不知道能不能討些墊腹的食物，我們已經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p>　　一個瘦小的乞丐披頭散發(fā)，拄著一根木棍，將破碗遞過去，討好地對店伙計說道。

　　“這……”

　　店活計仔細觀察了幾人。

　　只見除開那個挺胸抬頭精神矍鑠的老乞丐還有些神采外，其他年輕乞丐恨不得立刻癱軟在地上，嘴唇干裂，全身瘦弱不堪。

　　回過頭，店鋪掌柜不悅地瞧了眼乞丐，店伙計心知沒戲，暗嘆一聲，扯著嗓子喊道：

　　“去去去，這兒不是慈善堂，我們掌柜也不是觀音菩薩，你們去前面胡同口的張家面館去，那里說不定能給你們施舍兩口。”

　　這話里的意思就是眼前這店鋪掌柜是個吝嗇鬼，但店鋪掌柜正撥弄著算盤，倒一時沒有注意到店伙計話里有話。

　　“唉，走不動了。”

　　乞討的小乞丐雙目無神地轉身，對著他們的師父，那個精神抖擻的老乞丐說道。

　　這正是洪一鳴一行人，他們?yōu)榱硕惚荀{魚幫的為難，不惜舍掉家業(yè)來到這里，流浪了幾日，直到盤纏和存糧用完，現(xiàn)在已經是走投無路了。

　　“徒兒們不怕，那伙計說張家面館興許能夠施舍些食物，我們多走幾步，就能嘗到香噴噴的面條了?！?p>　　洪一鳴自信地摸著胡須，眼神里帶有光，好似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軍師，任誰看了都會下意識相信他的話是真的。

　　與徒弟們垂頭喪氣不同，這副狀態(tài)十分完美，洪一鳴不管遇到怎么樣的困難，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臨危不慌，處事冷靜，幾乎是天生養(yǎng)成的習慣。

　　這主要歸結于洪一鳴年輕的時候，在眾師兄中，他是武功最弱的，為了保護自己，他便時常假裝自己是絕世高手，從不拿正眼看敵人。

　　長此以往，人們都相信他是個絕世高手，但都沒有親眼看見他出手過。

　　而現(xiàn)在洪一鳴裝出這副態(tài)度也有另一層考慮。

　　丐幫現(xiàn)在日落西山，眾徒弟們心如死灰，他這個資格最老的丐幫師父要是不把場子支起來，失去了人心，丐幫也算是名存實亡了。

　　果然，眾徒弟聽了洪一鳴的話，稍微有了點信念，現(xiàn)在唯一能夠驅使他們的，就只有食物和水了。

　　“我們走吧。”

　　洪一鳴揮手，當先走在前面。

　　“等一下！”

　　只是他剛剛踏出一步，卻見店鋪走出一個英俊的少年，尚未發(fā)育完全，卻也有帥氣的風姿。

　　那句話正是這個少年喊出的。

　　少年瞇著眼，上下打量洪一鳴，有些不敢確定。

　　“你是……”

　　“我是一個老乞丐罷了，小哥兒，你認錯人了。”

　　洪一鳴看見對方的那一刻，就心知要遭，當初他多么使勁忽悠這個傻小子，現(xiàn)在遇上就有多么尷尬。

　　該死！怎么會這么巧？

　　那幾本話本就是賣給這小子的，難道是上來算賬了？

　　他只想趕快逃離這個是非之地，要是等對方發(fā)現(xiàn)是自己忽悠他，指不定會惹出多大的麻煩來。

　　“噢？我記起來了?！鄙倌陻r在幾人的前面，大聲說道，“就是您將那些話本賣給我的，還花了我五毛錢，我記得很清楚，不會錯。”

　　洪一鳴心神一震，平淡不驚的臉色上面浮現(xiàn)一層羞紅，畢竟任誰聽了，一個老頭子忽悠小孩賣話本，這事實在不厚道。

　　“師父，他就是那個……”

　　二師兄洪岳掀開亂蓬蓬的頭發(fā)，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同時心里有些揣揣，連忙閉上嘴巴，沒將后面的“傻小子”說出來。

　　那五毛錢他們是知道的。

　　師父用幾本不值錢的話本忽悠一個少年得來的，別說，那五毛錢保住了大師兄的命，原則上還得謝謝人家。

　　但是這個場合就太尷尬了。

　　望見周圍步步緊逼的路人，幾個乞丐徒弟頓時感覺大事不妙。

　　師父的事情要是被少年抖摟出去，不但名譽掃地，這塊區(qū)域的居民也不會再歡迎他們。

　　怎么辦怎么辦……

　　洪一鳴與徒弟們暗暗傷神，千算萬算沒想到遇到這一茬，把他們后面的計劃全部打亂了。

　　洪一鳴黃牙一咬，心道：死就死吧，犧牲我一人成全徒弟們，只要將所有責任都擔在自己的身上，想必大家不會為難所有人。

　　“話本是我賣給你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怎么的？”

　　埂著嗓子，洪一鳴臉龐羞紅，在他豐富多彩的乞討生涯中，這樣場面還是他第一次遇上。

　　“您就是那個老前輩？”少年驚喜地問道。

　　“什么老前輩，好吧，我的確很老，但是那些話本的確是你從我這里買的?！?p>　　洪一鳴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挺胸抬頭，讓周圍人感到困惑：不是這個老乞丐欺騙一個小子嗎，怎么感覺他很有道理、胸有成竹的樣子？

　　想象中的矛盾和沖突沒有發(fā)生。

　　正當洪一鳴暗覺奇怪，抬眼看去時，正巧望見英俊少年滿眼淚汪汪，全身激動的樣子。

　　他頓時發(fā)懵。

　　發(fā)生什么事了？

　　少年幾步上前箍住洪一鳴的手臂，十分激動地說道：“老前輩，我可遇見您了，我以為再次遇見你就不再這個世界了?！?p>　　“嗯?！?p>　　洪一鳴淡淡地回了聲，又覺不對，撇嘴道：“倒霉孩子，說什么呢，老乞丐我身體好得很，吃嘛嘛香！”

　　“老前輩，我叫伍小二，感謝您的授業(yè)之恩。”

　　說完，伍小二當著眾人的面兒，立刻雙膝下跪，給洪一鳴很磕了幾個響頭。

　　說實話，洪一鳴倒是可以坦然地接受伍小二的跪禮，畢竟輩分在這里，享用他幾個響頭不過分吧。

　　可是……

　　什么是授業(yè)之恩？

　　他什么時候教這個小子了，授的又是什么業(yè)??？

　　畢竟他混跡江湖這么多年，只積攢了些人脈和經驗，沒有什么傍身的技術可以傳給徒弟啊。

　　幾個徒弟頓時滿臉悲憤地瞪著自家?guī)煾?，那眼神里的意味似乎是：師父你不厚道，留著后手教給外人，不教給自家人。

　　洪一鳴一陣頭大，依舊保持著高人的風范，扶起伍小二，淡淡笑道：“小哥，你說授業(yè)之恩，老乞丐可記得沒有教過你什么啊。”

　　伍小二激動地回道：“老前輩您雖然沒有手把手教授我，但是徒弟與您簡直是神交已久啊，從那些話本里我都能瞻仰到您的絕世風姿。”

　　洪一鳴頓時懵了。

　　他有對方說的這么厲害？

　　自己怎么不知道？

　　而且他怎么能夠在話本里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