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不錯,少風無云。
邱杧像往常一樣將屋子里的書啊,古琴啊,琵琶啊拿到院子里來見見太陽。
他一絲不茍地調(diào)試音律,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感覺這個世界只剩下他一人獨自沉醉。
“邱杧師兄?!?p> 院外有人喊著,不過邱杧似乎沉浸于自我,沒有注意到。
“邱杧師兄,你在嗎?”
外面的人見邱杧沒有反應便加大了聲音又喊了一遍。
“?。∥以??!?p> 邱杧應了一聲。
院外那人聽到了回應,便推門而入,看到邱杧正擦拭著古琴,便搖了搖頭說道:“師兄又在搗鼓這些玩意兒啊?!?p> 來人摸了摸古琴,又看了看四周:“素聞師兄精通音律,喜愛收集樂器,但每每看到這滿屋的琴瑟還是會感慨萬千啊?!?p> 似乎聽到了來人的夸贊,邱杧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
“哎呀,差點忘了正事。師父喊你過去呢!”
“師父?現(xiàn)在?”
“是啊是啊,快點去快點去。晚了師父又要說我做事拖了?!?p> “那,那邵師弟你幫我照顧一下這些琴啊……”
“知道了知道了,”這個叫作邵明軒的人推了邱杧一把,“我這好歹也是你師弟呢,調(diào)調(diào)音律有些可能沒有你那么精通,但撣撣灰,趕趕鳥還是可以的。”
鳥?
“好吧……”
邱杧雖然有些不情愿,但依舊還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院落。
…………
槐和劉羽客終于尋到了霧容。
此時此刻,霧容站在一塊兩人多高的青灰色石碑邊,默默地看著遠方。
那石碑上赫然印著兩個字。
“天泉”
“哇哦,難道這就是天泉鎮(zhèn)名字的由來:天泉嗎?”槐跑了上去,想看個究竟。
石碑后面的景象也離他越來越近,可以看到周邊全是大大小小的水渠,還有水井……不過里面好像并沒有看到水。
可以想象,這里曾經(jīng)是多么熱鬧。
只是如今……
槐已然站到了霧容身邊,看到了和霧容一樣的情景。
層石之邊,草掩之下,一個不大的池子豁然出現(xiàn)在槐的眼前。
但是這池子里沒有傳聞中的清澈見底的泉水,只有池子底部一些去年的黑褐色的枝葉和一些泥塵。
荒蕪頹敗,似乎比秋日的荒木還要蕭瑟一些。
“這個是天泉……嗎?”
槐有些不敢相信,因為自始至終,霧容告訴他的天泉都是生機勃勃,源源不斷和清澈甘冽的。也是整個天泉鎮(zhèn)的核心。
“是,這就是天泉,是使天泉鎮(zhèn)建立起來的天泉。不過,它已經(jīng)干涸十年有余了?!?p> “而且就在一年前,天泉鎮(zhèn)的雨也不再下了。因此,天泉鎮(zhèn)的糧食不生,草木不旺,鎮(zhèn)里有錢有勢的人漸漸離開了。商旅不來,五谷不豐……這里便逐漸沒落了。變成了如今這樣……奄奄一息的局面?!?p> 霧容嘆了口氣又繼續(xù)說到。
“可即便如此,依舊有人在相信天泉。他們信仰它就如同信仰神明足以給人帶來幸福一樣?!?p> “所以他們不愿離開他們的信仰,即便是與這旱災搏斗。明明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卻絲毫不知道后退?!?p> “我聽說,山神有呼風喚雨之能,有些可以為天泉鎮(zhèn)的百姓下一場雨。我想,這也是我能為他們做的唯一一件事了。因此我四處奔波,隨后聽聞盤虛山上似乎有神明現(xiàn)身的異相……便找到了你,槐?!?p> 槐好像聽懂了霧容是什么意思,“所以,你是說他們是有苦衷的嗎?”
“是啊。這是天災,豈是凡夫俗子可以對抗的,他們不過就是過于執(zhí)著了,過于固執(zhí)了……他們也不是壞人?!?p> “可是……”槐還是想為霧容打抱不平,一個真心幫助別人的人,為什么到頭來成了他們眼里的惡人?
“阿容,你為什么一定要幫助他們?他們根本不接受你!”
“因為……”霧容笑了笑,露出了一個槐倍感眼熟表情,就是那天在盤虛山上看到的那個。
“因為,我不僅僅是霧容,我還是天泉鎮(zhèn)的慕容!”
槐聽了這話,卻一直看著霧容,露出了一臉的“我不明白”。
霧容沒有接下去作解釋,而是轉(zhuǎn)頭看向了許久默不作聲的劉羽客,開口道:
“劉羽客,你為何不問我的身份?”
“問什么?”
劉羽客反問到。
“天煞?!?p> 天煞……
霧容說出這兩個字,自己的心中也是一緊,這兩字曾經(jīng)被多少人唾罵,被多少人指責。他又是有多想要將它隱藏起來。
但是現(xiàn)在,他居然可以穩(wěn)穩(wěn)地對別人說出這兩個字。
“哦,這又有何?早知道你是天煞了?!?p> 對于劉羽客的回答,霧容有些出乎意料,他忙追問道:
“我是天煞,是給世間帶來不幸之人,是違逆天道本就不該存在之人。你不是道士嗎,你不應該順應天意,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嗎?你為何……”
“那你是妖還是魔?”劉羽客不耐煩地打斷到。
“我……”
霧容突然說不出話來,便又將話題轉(zhuǎn)向了槐,“槐,你為何不問我身份?你對天煞這個詞不好奇嗎?”
槐點了點頭說道:“好奇啊。但是,這好像是對阿容很重要的事情,我不想讓阿容變得不開心。而且……阿容也說過了:身份不重要?!?p> “所以我想說,阿容是阿容,這樣就足夠了。天煞不天煞的,就像阿容也不在意我是不是山神一樣。”
霧容突然想起來他之前好像和槐說過這樣類似的話,沒想到他現(xiàn)在居然被自己曾經(jīng)說過的話給安慰了。
這也太遜了吧。
霧容苦笑著站在石碑邊,眼前滿是十多年前的景色……
那時,這里還是一片蔥綠。
那時,這里還是一片熙熙攘攘。
那時,他還有家人……
劉羽客在下面看著霧容許久沒有說話,似乎發(fā)現(xiàn)他的神情不太對,也由不得他胡思亂想了,便喊到:
“我告訴你,慕容霧容。你別在這里悲天憫人,多愁善感。我是道士,但我有腦子,什么天道,天煞,天命,天泉的,我不在乎!”
“還有,你頭上既然頂著個‘天煞’這么有威懾的名號,除了會自怨自艾還能干嘛?連一群凡夫俗子都唬不住?!?p> “別人說兩句你就往回縮,你又沒做虧心事你怕什么!”
喊完,劉羽客又給霧容扔了一臉嫌棄,不過這一次霧容完完整整地聽完了,居然沒有生氣。
霧容似乎有些看懂了這個人:口是心非,刀子嘴豆腐心……也許還不足以形容他。對了,他還有一個外號叫做小刀吧。
霧容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他看著槐和劉羽客突然想到一件事:師父常說,世間哪有不問出生,不問來歷的人。若是真有,與其相交,那便是人幾世修來的福氣呢。
那我現(xiàn)在,豈不是雙倍的福分?
“喂,別笑了,太瘆人!”劉羽客打斷了在一片美好遐想中的不禁嘴角勾起的霧容。
槐在旁邊點了點頭。
“你對著雨巫那會兒笑地不是更加瘆人?”
槐想了想,好像是有這回事,便又重重地點了點頭。
“你覺得瘆得慌?那太好了,終于有辦法治你了。”霧容對劉羽客說道,“對了,死白臉,我看你對天泉鎮(zhèn)知道這么多,那你可曾知道天泉鎮(zhèn)的慕容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