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并排站在一起，女生詭異地笑著。
陽光從葉縫間漏下，像個少女試探性地在窗邊探出頭。
我再留意到窗邊時有個陰影?？墒堑扔惶骄烤箷r又發(fā)現(xiàn)四下無人。難道是我眼花了？這幾天頂著困意工作，心身都有些疲勞了。
我晃了晃腦袋，把胳膊掐出紅印，好讓自己清醒一些。
繼續(xù)伏案工作，卻感覺眼前開始天旋地轉(zhuǎn)，腦子里一片混沌，手上的動作越來越遲緩。
眼框已經(jīng)支撐不了眼皮的沉重，整個人趴倒在桌子上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時，窗外暮色四合，零星的燈光亮著，準備與夜對峙。
手機時鐘和外面的天色都在陳述著一個不可思議的事實:我睡了整整一個下午?
我開始有些憂心忡忡，因為絲毫沒有感受到這種時間的流逝感。仿佛只是眼睛一閉一睜的功夫就發(fā)生了驟變。
我望著電腦上紋絲未動的表格陷入沉思。這意味著又要熬夜趕工了。
但真正令我久久不能釋懷的還是那憑空消失的時間。
夜色濃重。獨自處在一個相對幽閉的空間里難免浮想聯(lián)翩。
角落里稍稍有動靜，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被鏡子反射出的慘白月光印到臉上來，嚇得我毛骨悚然。
在刺眼的燈光下，那東西原形畢露—一只蟑螂。
我長舒一口氣，真是虛驚一場。
整一個晚上，我的房間里燈火通明。而我一宿未眠。
第二天早上，第一抹陽光看起來是那么柔和，像是救贖般毫不吝嗇地給予我。我借著這一點溫暖的撫慰心底平靜起來，迷迷糊糊之間就睡著了。
我像個貪得無厭的黑洞，吸取著天地精華。
這次我徹底手足無措了。一睜眼便發(fā)現(xiàn)陷入了冗長的黑暗中，周遭一片死寂。
我連忙爬起來，甚至顧不得打開手機里的電筒照路，希望趕緊摸到電燈開關(guān)。仿佛那是一根救命稻草般。
懸著的心隨著燈光的到來終于敢放松一絲。我警惕地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空白的墻壁，完好無損的桌子以及鏡子里清晰的人臉。一切都井井有條原封不動。卻總有異樣的感覺。
現(xiàn)在的處境進退兩難，提心吊膽地也休息不了，不休息怕明天又陷入這個循環(huán)里。
我祈求著黑夜能夠轉(zhuǎn)瞬即逝。
第二天。大腦像想起什么強制開機，我猛地睜開眼。急不可耐地打開手機，已經(jīng)屏住呼吸，做好了心理準備。看到赫然的數(shù)字后臉上的血色漸漸恢復(fù)。
昨天是5.12，今天是5.13。
出乎意料地回歸正軌了。我拋開心理負擔，緊蹙的眉頭舒展。跑到樓下那家經(jīng)常去的早餐店里。出來時大口地嚼著包子，愛不釋手。
如釋重負般開始了一天的工作。聚精會神地處理著即將要上交的文件。
到了太陽當空的中午。顧慮明顯加重了。呆在家里午休必然不妥當，害怕那天的事情重演。
左思右想一番，決定出去逛一圈，讓熱辣辣的陽光曝曬著，興許能趕走些困意。
街口吹來燥熱的風，梧桐葉簌簌作響。在毒辣的陽光地侵占下，馬路旁的草兒萎靡不振。
我也耷拉著腦袋，大街小巷里空無一人。
硬著頭皮走下去，給自己打氣，能克服這一點點小困難的。
公交車卷起一地塵灰。我別無選擇地上了車。畢竟車里有空調(diào)。
密密麻麻的汗珠在冰冷的空氣中停止了往外冒。去哪呢，畢竟事發(fā)突然，我也是漫無目的游蕩。
腳步指向一家商場。突然注意到這件衣服還是我大學(xué)未畢業(yè)時買來的，穿得皺巴巴的了。
我站在試衣間上的鏡子前，左右扭動，欣賞著身上的新衣服。
定睛一看，鏡子里的那張臉毫無生氣，蒼白無力。與昨天晚上的面孔重疊。
我方寸大亂，撇下衣服。急匆匆地離開了那個商場。
回到家時剛好日薄西山，殘陽如血噴涌。
房間里光線晦暗，我的臉色異常復(fù)雜凝重。
第一件事，開燈，仿佛這就是一劑鎮(zhèn)定劑，白色的光線充斥整個房間，注入我的血液循環(huán)中，抑制心跳。
那張鏡子擺放在必經(jīng)之地。每次經(jīng)過時，我刻意拉開距離，目不斜視地看正前方，決不偷瞟一眼。
連腳步聲都放輕了，畏手畏腳像個潛逃的罪犯般。
夜晚永遠危機四伏，波濤暗涌。像一朵神秘的罌粟花令人戰(zhàn)栗。
風在縫隙里虛勢聲張。
叮鈴鈴，叮鈴鈴……尖銳的鈴聲像顆炸彈般爆發(fā)，使本就稀薄的氧氣灰飛煙滅。胸口沉悶，快要窒息。
“喂”我的聲音飄忽不定。
“明天同學(xué)聚會，去不去?”那頭的人似乎別有興致，伴隨著微小的電流聲和嘈雜的背景音傳入耳朵。
我搜出有些變形的大學(xué)畢業(yè)照，三五成群穿著制服的學(xué)生臉上洋溢著笑容，個個放飛自我。
指尖挪到某處頓了下來，仿佛有某種微妙的能量泄下，驅(qū)使我仔細端詳著照片里那個女生。她一頭濃密的長發(fā)，嘴角上揚但眼神卻十分空洞。緊挨著我站。這不禁讓我頭皮發(fā)麻，周圍的氣氛漸漸變得陰冷。
記憶遁回從前。
喬用手撫弄著發(fā)梢，神態(tài)忸怩。她好像對我說了一句，我喜歡你。聲音很小，立馬被風吹散。
我聽得十分不真切，半信半疑地望著她。
她遞來真摯又炙熱的眼神。我突然一片心虛。有些愧疚地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
被拒絕后，她的眸光明顯黯淡下來。她強撐著那絲微笑，啞口無言地離開。
我望著她融入樓層的巨大陰影中，熟悉感被陽光吞滅。
后來喬便刻意和我保持距離。每次被她視而不見時我并不惱怒，只感覺恐懼。有時不經(jīng)意對上她的視線，便立馬別過頭，若無其事般，而驟然加速的心跳和無處安放的手出賣了我。
那赤裸裸的眼神里含著恨意，仿佛我即將成為任她宰割的羊羔。
我準時到了聚會的包間里面。幾個面熟的同學(xué)早就開始相互噓寒問暖。
我環(huán)顧四周，有的在角落自顧自玩手機，有的則大談闊談一番。
好像沒有什么特別值得我鎖定目光的。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喬，再次掃視一圈，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影蹤。
心里好像落空一塊，莫名地想知道她缺席的原因。
未等我問出口就聽見有人提到她的名字。這時心突然刺痛了一下，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我凝神屏氣，說話人的聲音突然變得沉重。她啊，畢業(yè)沒多久后就出車禍了。
緊接著一片寒噤。眾人面面相覷，像陷入了哀悼之中。
氣氛一度沉寂，我夾菜的手無措地縮回。窗外陰風連綿，景色灰暗。
我突然覺得在參加一場喪事。望著碗里白花花的米飯，無從下口。
天色越來越詭譎怪誕，我大步流星地趕回家。
一張照片安詳?shù)靥稍谧雷由?，有些突?！?p> 車禍事發(fā)現(xiàn)場?？諝庵袕浡钊俗鲊I的血腥味，道路上血肉模糊。
死者隨身攜帶的包包里一張保存嶄新的照片。
她和一名男子都身穿黑色畢業(yè)服并排站在一起。
看起來笑容燦爛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