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蒂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這人她熟悉極了,正是和她素有嫌隙的同班同學(xué)雅史良萱。對方此時也看到了她,瞪著眼睛愣在原地。
自從上次中央大廈一役以后,踩在她和她全家身上的翻了身的夏洛蒂算是揚眉吐氣了,但雅史家那邊可是另一番景象。本來,雅史的父親在當?shù)匾菜闶怯蓄^有臉的人物,結(jié)果在一大家子人面前,被伊凡派人狠狠地折了面子,回家就大病了一場,連家里的生意都受了影響。
可想而知,雅史的身心也受了不小的打擊,據(jù)說有好一陣在學(xué)校都抬不起頭來,好在夏洛蒂之后就投身在滿世界跑的冒險活動中,讓她得以任憑時間沖淡和掩蓋這發(fā)生在她生日當天的恥辱。
誰曾想冤家路窄,這兩個相看兩厭的女孩,在這里又撞到了一起。
沒有人說話,因為夏洛蒂一下被哽住了。她真是沒想到雅史竟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沒錯,伊凡和她都已經(jīng)和這位老同學(xué)見過幾面了,但夏洛蒂真沒想到,竟能巧成這樣,她就真的又出現(xiàn)在了如今這個情況下。
雅史就在那里那么看著她,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那種記恨與忌憚交織的眼神像是漢獻帝看著曹操。
猶豫了片刻,夏洛蒂的喉頭還是動了動。她生硬地說:“你還是離開這里吧。”
這話要是不說還好,雅史聽了這話以后,表情一下又難看了幾分。她可不知道,背后這座看起來莊雅清幽的神社剛剛發(fā)生過殘忍的分尸血案,也不知道夏洛蒂腦內(nèi)此時的紛亂思索。她只看到夏洛蒂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配上從那張嘴里出來的每個字似乎都暗藏著嘲諷,就像是桌席狼藉的那天,同樣站在她眼前時一樣。
“你算什么東西。”雅史把這句話從牙縫里擠出來,瞇起的眼里卻藏不住滿腔的慍怒。
夏洛蒂什么也沒說,她只覺得頭疼,不知道該怎么弄走這與她有意對著干的大小姐?!吧裆缃裢聿婚_放,你早點回去吧?!彼鷿萋实貞?yīng)付道,已經(jīng)禁不住躍躍欲試親自上手送雅史離開這里。
“別碰我!”雅史嫌棄地一甩袖子,然后就又不說話了,只是執(zhí)拗地站在原地,任憑夏洛蒂浪費口舌也不肯挪動一步。
有那么一瞬間,夏洛蒂想直接轉(zhuǎn)身離去,就這么放她在這里自生自滅。她就這么沉默著,在原地陪著雅史站了一會,絲毫不看對方陰鷙的眼睛。
當夏洛蒂再次抬起頭時,隨目光而動的還有她藏在披風(fēng)下的打刀。雅史一個踉蹌,在看到明晃晃的鋼刃以后,她的眼神一下變得驚恐,就像那時在中央大廈時一樣。
雅史大叫一聲,奮力拖著兩條已經(jīng)發(fā)軟的腿,噠噠噠地踩著木屐轉(zhuǎn)身逃跑。
在她后面,夏洛蒂無奈地嘆了口氣,默默地把刀收了起來。這妮子一直是這樣,吃硬不吃軟。
并不是夏洛蒂心地善良不忍看她受戮,她巴不得雅史真死在哪里呢。只是剛才她忽然想起緒方那張憂心忡忡的臉,還有老宮司佝僂的脊背。
她擔(dān)心如果雅史真的倒霉死在這里,以她的外國人身份,本就艱難掩蓋的兇案恐怕就會徹底暴露在公眾視野下。到時候,頂著血案的不詳名頭,恐怕這座古老的京野神社就再也找不回它賴以存續(xù)下去的游客,淪為少數(shù)人記憶中一個或有或無的殘缺。
夏洛蒂咂了咂嘴,事有可為有不可為。放任那死丫頭去死果然爽快,但是如果事后的責(zé)任卻要讓無辜的他人來承擔(dān),她還是做不出這種事。
該說這也是工作帶來的成長之一嗎?夏洛蒂想著自己的事,一邊回身往神社轉(zhuǎn)去。當她再次聽見急促的噠噠木屐聲從身后傳來時,剛才還退避刀刃三舍的雅史離她不過幾步之遙。
她嗚咽著,喊著,眼睛泛著嚇人的血色,臉上還有沒擦干的眼淚和鼻涕。夏洛蒂看到她手里舉著個不知道從哪里搬來的花盆,看樣子是想直接對著夏洛蒂的腦袋砸下去。
方寸之間容不得多加思索,夏洛蒂只堪堪閃身,本就是強撐的雅史撲了個空。夏洛蒂也不留手,用刀把反手往她身上狠狠推了一把。雅史摔了個狗啃泥,手里的花盆也摔了個粉碎,本來干干凈凈的粉白和服上沾滿了濕漉漉的土渣和泥點。
看著她這幅狼狽樣子,夏洛蒂心里只感覺樂得不行。眼前的這死丫頭已經(jīng)跋扈習(xí)慣了,到現(xiàn)在還把自己當那個白蓮花呢,夏洛蒂也懶得和她好好掰扯一下這些個破事。對現(xiàn)在的夏洛蒂來說,雅史就是個跳梁小丑,在她身上沒必要浪費口舌和時間。
不過,這突襲倒還真出乎她意外。要不是雅史的身體素質(zhì)實在是弱得不行,沒準她一時躲閃不及,還真有可能會中招。
果然處理方式還是有不妥當?shù)牡胤絾帷贿呥@么想著,夏洛蒂握著刀小步靠近。但沒想到,趴在地上的雅史竟突然嗚嗚地哭了起來:“你到底憑什么這樣對我啊……”此刻,這家伙全無先前跋扈而兩面三刀的樣子,只是上氣不接下氣地擦著涂了滿臉的眼淚。
夏洛蒂倒沒想到會這樣,她愣了一下,本想先把雅史扶起來再說,結(jié)果對方卻嘶呀一聲叫出聲來。雅史摔倒時,正好把膝蓋摔在了碎花盆的尖利瓦片上。在她已經(jīng)被割破了的和服下,隱約能看到一片血肉模糊。但即使這樣,看到夏洛蒂靠近,她仍在努力地拖著腿爬遠,驚恐的眼神像是受傷的野獸躲避獵人。
“你冷靜點,我對殺你沒興趣?!毕穆宓倨届o地說,心里只感覺麻煩,“為什么你就不能老實離開這里呢?”
雅史沉默著,只是啜泣著,哭紅了的眼睛還在瞪著夏洛蒂。
夏洛蒂吸氣又呼氣:“聽著,我不管你怎么做,我要你找一個能帶你走的人,然后離開這,我沒時間和你耗?!?p> “不行!”雅史終于說了句話,“我剛和家里人……吵了一架……我不想……”
“不關(guān)我事,你趕緊離開?!?p> “我就不!”雅史梗著脖子犟嘴。
兩人就這么拉扯了幾輪,夏洛蒂又氣又無奈。這家伙根本沒搞明白目前的形式,雖然跟她說了也未必能起什么幫助,只會讓她變得更加歇斯底里。
雅史就那么倔強地賴在地上,時不時想要摸摸自己的傷口,同時瞪著花土里的碎花盆生氣。
“你就這么呆著吧?!毕穆宓僖黄ü勺诤脱攀愤€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她都懶得看雅史的表情,真奇怪,明明以前她最討厭最憎惡的人就是雅史,而當她現(xiàn)在狼狽不堪地趴在她面前時,夏洛蒂卻只感覺不值掛心。
忽然又響起一陣零零落落的腳步聲,夏洛蒂警覺地抬起頭來,手已經(jīng)摁在刀上,在腦中演練著這幾天渡邊教過的居合拔刀斬。
一個人影從夏洛蒂來時方向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借著清冷的月光,夏洛蒂勉強看清了小今川的臉。
“小今川?”夏洛蒂吃了一驚,“怎么是你?”
“久菜さん?!”今川一下窘迫了起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
夏洛蒂反應(yīng)過來,今川聽不懂自己說的話,而她自己也不會說日語。以往都是由伊凡來做翻譯的工作的,當下卻……
“喂?!毕穆宓倥ゎ^,“你應(yīng)該會說日語吧。”
雅史用詫異地眼神瞟了瞟她,許久以后才以極小的幅度點了點頭。
“你來做翻譯,不然我叫警察來聯(lián)系你家長?!毕穆宓俸喍痰卣f。
雅史恨恨地看了夏洛蒂一眼,開始翻譯起來。
“我送你回去?!毕穆宓俨蝗莘终f地說,“宮司不是已經(jīng)說過了,不許任何人離開房間嗎?”
“不要!求求你!”今川的臉一下漲紅了,“我其實是……出來找爸爸的……”
“你爸爸?他也跑出來了?”夏洛蒂只感覺頭一下子大了。算上亂入的雅史,現(xiàn)在至少有三個人在神社里游蕩,事故發(fā)生的概率硬生生增加了三倍……
“為什么你們就不能老實待在房間里呢?”夏洛蒂扶額。
“對不起!”小今川鞠躬入搗蒜,“我就是為了把他帶回去才出來的,真的很對不起……”
夏洛蒂搖搖頭,攤上這種父親誰都沒辦法的。另外,小今川能冒著掉腦袋的風(fēng)險出來找父親回去也不是說不通,萬一叫人撞見他在外面晃悠,沒準宮司一生氣,就把他們父女打包一塊掃地出門了,這和死了也沒什么區(qū)別。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啊?”雅史翻譯完以后接嘴問道,她的表情也有點不對了,像是終于明白了這其中另有隱情。
“你最好還是不要多問為好?!毕穆宓倮淅涞卣f。
雅史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今川站在夏洛蒂面前,眼睛卻在四處打量,眼前的情況她一個人已經(jīng)不能保證穩(wěn)妥了。夏洛蒂剛要與伊凡通話,今川卻怯生生地問道:“誒哆……那莫里亞蒂桑為什么也在外面呢?”
夏洛蒂一愣,或許是與伊凡待久了,眼睛一轉(zhuǎn)就編出一段瞎話。她指著身后的雅史打哈哈:“這是我朋友,剛才說要來神社轉(zhuǎn)轉(zhuǎn),我本來想出來攔她來著,結(jié)果她不小心把花盆打碎了?!?p> 雅史在皺著眉翻譯的時候,清楚地看見夏洛蒂威脅的眼神。
“原來這樣……”今川點了點頭。
夏洛蒂心說,要是全世界的女孩都像今川這么好騙,那可真是伊凡這種人的天堂。即使她現(xiàn)在身上披著略顯滄桑的古希臘披風(fēng),披風(fēng)下還藏著把不知道哪朝哪代的日本打刀,今川也能對她隨口胡謅出來的理由深信不疑。
“怎么了?”伊凡的線路已經(jīng)被接通了,他的語氣里帶著期待和擔(dān)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了?”
“是,但不是你期待的那樣?!毕穆宓贌o奈地說,“簡單來說,我在門口遇到了雅史,現(xiàn)在她的腿摔傷了,在外面找她那個酒鬼爹的父親的今川還讓我遇到了,現(xiàn)在我們在鳥居附近呢,你過來接應(yīng)一下吧。”
“怎么什么事都能讓你趕上?。俊币练驳穆曇敉钢罎ⅰ?p> “不知道?!毕穆宓倏粗ハ啻蛄康膬蓚€女生無奈地說。
“我馬上過去。”伊凡匆匆地切斷了對話。
夏洛蒂還沒來及轉(zhuǎn)身,身后的雅史突然尖叫起來。她指著夏洛蒂的身后,本就像豆腐一樣白的臉更無血色。
“又怎么了?”夏洛蒂不耐煩地問。
“我剛才……看到一個……女鬼……”雅史驚魂未定,兩片蒼白的薄唇上下顫抖。
夏洛蒂不怎么相信雅史的話,畢竟她剛襲擊過自己。但一旁同樣驚恐的今川也低聲附和著,這就不容得她不信了。
“真的假的……”夏洛蒂也有些怵了,但面上還得強裝淡定,她的腳忍不住往兩個女孩身邊挪了挪,脖子似乎也有些僵硬起來。
“真的!”小今川無比篤定地點了點頭,“一個白色的……看不清臉的影子……”
“啊啊啊啊啊又出現(xiàn)了!就在你身后!”雅史猛地一下捂上眼睛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
夏洛蒂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氣轉(zhuǎn)過頭去,正好看到一抹慘白的殘影消失在道路盡頭那昏暗的石燈旁。而它消失的方向,正是夏洛蒂所負責(zé)的西廂!
“喂!你還有多久能到?”夏洛蒂一邊對著耳機問道,一邊對著今川和雅史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們待在這里。
“馬上到,怎么了?”伊凡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我剛才看到了什么東西,好像是往西廂去了,我要回去檢查一下,他們就交給你了?!?p> “等等,還是讓我去吧?”伊凡有些不放心,“萬一這時候她們倆出了什么事……”
“來不及了,你從東廂過去的話要繞遠路,那東西早就跑的無影無蹤了?!毕穆宓僖呀?jīng)跑起來了,在披風(fēng)的加持下,她步履如飛身輕如燕。“而且比起你,我更有追擊的優(yōu)勢?!?p> “嗯……”伊凡有些遲疑了。
“放心好了,如果真的是我看到的那東西造成的命案,那我跟著它反而讓兩個女孩更安全?!毕穆宓倮^續(xù)安撫伊凡。
“那好吧……注意安全,保持聯(lián)絡(luò)?!币练矅@了口氣。
“你這是……等等,我看到那東西了!”夏洛蒂壓低聲音,一下止住步伐躲到燈柱旁觀望。
借著幾乎被濃云蓋住的月光,只見一個緩慢游蕩在無人石子路上的身影。正如雅史所說,夏洛蒂果然看不見那東西的臉。它像是披著一件寬大的白袍,比常人要高出很多,但看上去極為纖細。此刻它正在徘徊著,像是在尋找什么的樣子。
偷偷看著它夏洛蒂猶豫著,同時也在觀察著它的動向。雖說已經(jīng)到了這里,但此刻她突然踟躕起來,流汗的手緊緊握著刀把,卻還是下不定上前的決心。
或許也是夏洛蒂的運氣實在是差,每次這樣猶豫的時候,總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來推她一把。那鬼影突然停住了,然后朝著院墻的方向筆直而去。
夏洛蒂順著方向看去,好像有一個不知死活的人正倚靠在墻邊,倒坐在石子路旁的草和土上,對逐漸靠近的鬼影毫無反應(yīng)。有些近視的她廢了會力氣定睛一看,頓時忍不住驚呼出聲。
那正是小今川的酒鬼父親!想必他今天也是喝了個酩酊大醉,然后隨便找了個地方倒頭便睡。他一直以來都是這種頹廢的生活狀態(tài),哪知道現(xiàn)在的神社里有多大的危險!
顧不上那么多了,夏洛蒂咬著牙疾馳而上,弓著腰干凈利落地打出了一記居合拔刀斬,竟真的成功打到了那鬼影身上!
但夏洛蒂卻險些被自己的斬擊帶著摔倒在地上。她難以置信地后退幾步,那一刀的力道足以將人體截斷,但落在鬼影身上時似乎卻只是砍在空氣上……
但這一刀也并不是毫無作用。鬼影轉(zhuǎn)過身來,它沒有臉,覆蓋了“頭部”的白袍下只有如朦朧螢火一樣的雙眼。它就在原地注視著夏洛蒂,像是好奇她為什么做這種沒意義的事情。
“該死的……渡邊不是說拿刀上去砍也能有用嗎?”夏洛蒂恨恨地泛著嘀咕,一邊緩慢地挪著步子與它周旋起來。物理攻擊對這廝來說似乎沒用,但即使這樣她也不能轉(zhuǎn)身離開。
她飛快地從地上撿起幾顆石子,朝著酒鬼的頭上打去。石子敲頭叮當作響,但誰知對方卻毫無反應(yīng)。夏洛蒂氣得頭都大了,鬼影卻又有了動作。它忽地動身,以至少快了三成的速度朝夏洛蒂靠近過來。
夏洛蒂心中警鈴大作,一時間連忙后退。她回手用刀刃挑去一片卵石,但鬼影依舊毫無反應(yīng)。夏洛蒂無可奈何,只能像是老鼠躲貓一樣不停騰挪換位,好在鬼影的攻擊欲望似乎并不強烈,只是一直追著她不放而已。
經(jīng)過漫長的幾輪拉鋸對峙以后,夏洛蒂已經(jīng)成功的挨到了老今川旁邊。她一巴掌扇到這酒鬼的臉上,打出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一下終于把他打醒過來了,罵人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面前的鬼影嚇得吞了回去。
“這是……什么東西啊!”他用聽起來彎彎繞繞的關(guān)西腔驚恐地說。
“趕緊離開這里,回房間待著不要出來,不要告訴任何人今晚你見到了誰看到了什么東西?!毕穆宓倮淅涞卣f,然后指了一個方向讓這酒鬼得以落荒而逃。
“小今川真不容易啊。”她不禁感嘆,同時面前這詭異而安靜的東西也讓她的腦子疼得隱隱作響。對峙這么長時間以來,它就一直追著她不放,但卻一直也沒做出什么攻擊的舉動,像是只隨她而動的月下之影。
“這東西到底……”夏洛蒂正苦想著對策,卻聽見熟悉的聲音傳來。渡邊手中結(jié)印口中有詞:“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任何迷惑皆為無,破!”
夏洛蒂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白袍鬼影就這么消失在她身旁,連一點聲音、一聲慘叫都沒有,就像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幻夢。
“渡邊,你怎么來了?”夏洛蒂緩了緩神,“你不在后廳看著能行嗎?”
“顧不上了,伊凡說聯(lián)系不上你,讓我往西廂來接應(yīng)一下?!倍蛇呎f道,“剛才那東西只是幻術(shù),根本傷不到人,但卻能切斷溝通?!?p> “我們被耍了。”渡邊平靜地說。
“該死……”夏洛蒂這才恍然大悟,懊惱地在原地咒罵著。方寸之間卻又拔刀砍向渡邊,被對方用刀鞘結(jié)實地攔下。
“你瘋了嗎,久菜君!”渡邊皺了皺眉。
“我前天早上吃的什么!”夏洛蒂又加了幾分力氣在刀刃上,“回答我!”
“雙倍辣的玉子燒?!倍蛇呎f完,把刀鞘猛地往上一頂,看著夏洛蒂收起刀刃。“不錯,有懷疑和提防是好的?!?p> “防不勝防啊?!毕穆宓賴@了口氣,“伊凡,能聽見嗎?”
“他媽的你剛才怎么回事???”伊凡吼道,“你們趕緊回來,雅史死了!”
“什么?”夏洛蒂如遭雷擊。
當夏洛蒂回到鳥居旁時,伊凡正一臉陰霾地站在雅史的尸體旁。她一身粉白的衣服被染成了鮮紅,尸體的慘狀也與佐藤大差不差,本來囂張而傲慢的臉定格在最為驚惶和痛苦的那一刻,像是什么瘋狂藝術(shù)家用白玉雕出的可怕作品。
夏洛蒂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吐了出來,眼淚同時也奪眶而出。是她的離開導(dǎo)致了雅史的死,而當時她甚至還在和伊凡爭辯!她并不為雅史傷心,只是為了自己犯下的錯誤而追悔莫及。而神社呢,雅史的死又會讓神社何去何從?
這時,有人拍了拍夏洛蒂的肩膀,一下讓她剛吐干凈的胃囊又跟著收縮了一下。
“這不是你的錯?!币练灿靡环N安撫的口吻說道,他難得沒有落井下石,“渡邊,你觀察的怎么樣了?”
“她的胸腔是被什么東西給活吃了,看,還能看到牙印。”渡邊面不改色地用手在雅史的尸體里摸索著,“這東西極為狂暴,這姑娘的大腿上還能看見抓痕,只一瞬間的掙扎就造成了這么深的傷口……”
“不必描述的這么細?!币练部戳丝幢砬楦与y看的夏洛蒂,“你覺得是什么妖怪?”
“般若鬼吧?!倍蛇吰届o地說,“而且是赤般若鬼。”
伊凡知道,在三種般若鬼中,赤般若是最兇殘和嗜血的一種,代表了極深的怨念和惡意。若之前的這些血案都是赤般若所為,那尸體的慘狀就能解釋得通了。
“有把握退治這妖孽嗎,渡邊君?”伊凡問道。
“難說?!倍蛇吇卮鸬?,“目前的話應(yīng)該還好控制,但如果它繼續(xù)殺人,這會讓它變得更加狂暴和難以抑制,到時候就……”
“……今川呢,你看見過她嗎?”夏洛蒂的臉色很不好。
伊凡搖了搖頭:“并沒有,我來的時候就沒看見她了,剛才聯(lián)系不上你,我也在附近搜索過了,這時候只能看運氣了,希望她逃離了般若鬼的魔爪吧?!?p> “我去找找她?!倍蛇呎f道,“如果她逃回房間就好了,附近我布下了辟邪的結(jié)界,般若這種等級的妖怪應(yīng)該還打破不了?!?p> 說著,渡邊朝東廂的方向走去。夏洛蒂和伊凡站在他們同學(xué)的尸體前,沉默著,沉默著。
“雅史啊……”伊凡幽幽地開口了,“我知道你和她很不對付,我也討厭她,討厭她兩面三刀、口蜜腹劍又自視甚高的樣子。”
“但我記得高中剛?cè)雽W(xué),你和我還不認識的時候,我曾經(jīng)幫了雅史做了什么。然后第二天,她拿了一個裝在塑料袋里的小折扇給我,說是從日本帶回來,感覺很適合我的禮物。”
“那扇子很輕很薄,但用著并不順手??赡阋仓?,高中實在是太無聊了,我喜歡把玩那扇子,直到它散架了,只能放在我本就亂成一團的課桌里?!?p> “后來有一次,我收拾課桌找到了那扇子和它的小塑料袋,你猜那上面的標簽上寫著什么?”伊凡笑了起來,“made in Seres,那東西原來是國產(chǎn)貨,她千城八百里從日本帶回來的就是國產(chǎn)貨!”
夏洛蒂的嘴角劃過一抹笑意,看到雅史毫無生氣的的殘尸后旋即又變得悲愴。
“雅史有沒有什么事,能讓你印象很深刻的那種?!币练捕紫铝?,他用手指小心地碰了碰雅史的下頜骨,看著她薄薄的嘴唇變形成一個滑稽的形狀,然后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啊……我記得她有一次和索菲亞打起來了?!毕穆宓俚难劬o神地看著雅史的臉,“她拿著剪刀就沖上去了,像個傻逼?!?p> 索菲亞也是他們的同班同學(xué),是個長得漂亮而同樣吵鬧而外向的女孩,在女生小團體里很有人氣。
“這事發(fā)生那天,我請假了沒在班里,但是我從多視角打聽過了。”伊凡也來了興趣似的接下了話題,“你當時在場,你看到的是什么樣的,到底是誰先動的手?”
“其實老實說,確實是索菲亞挑的事。”夏洛蒂回憶著,“她和我扔紙團玩,一不小心扔到雅史那里了,然后她倆就吵起來了?!?p> “等到下課以后,雅史提著剪刀就上去了。說真的,如果她真的能攮上去我也服她??伤且芰宋频慕袉局?,反而還提醒了索菲亞一下……
“連打架都像是在撒嬌的廢物。”夏洛蒂有些不屑地說。
“我跟你說,這事可太有意思了?!币练裁硷w色舞地說,眉毛也頗有興致地抖動著,“她倆打起來以后沒多久,索菲亞就發(fā)消息給我,說她被雅史欺負了,被偷襲了,可能要毀容了什么的?!?p> “我好奇了半天,結(jié)果等她發(fā)來照片一看,也就是臉上有個不到一厘米長的擦傷。”伊凡笑著搖了搖頭,“然后又經(jīng)過了多視角調(diào)查以后,所有人都說是她壓著雅史打,差點沒給我笑死……”
“這得賴她那好朋友?!毕穆宓俜藗€白眼,“我和她一起拉架,本來我就已經(jīng)在推著雅史了,她還按著雅史,那對雅史來說就是三打一,她能不落入下風(fēng)才怪呢。”
“我看出來了,她是真勸架,你是真趁火報仇?!币练残αR著,夏洛蒂也終于由衷地笑了出來。
“那現(xiàn)在怎么辦?”她問道,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著,“雅史也死了,這下還能穩(wěn)住警察那邊嗎?如果不能的話……”
“能,為什么不能?”伊凡疑惑地打斷她的憂慮。
“別開玩笑了,你……”夏洛蒂欲言又止,她的眼睛里映著火光,映著燃燒在伊凡指尖的火光。
“業(yè)火乾枯,生滅難涂;業(yè)火熾燃,塵土不還……”伊凡口中念念有詞,揮手對著雅史的尸體甩出一片閃著暗紅色光芒的黏稠物體,像是流動的巖漿。
這些暗紅一落到雅史身上就爆發(fā)出一陣哧哧的爆鳴聲,星星點點的紅蓮火苗以她的尸體為苗床生長起來,不消片刻就吞沒了雅史被鮮血浸沒的殘軀。
炙熱的空氣烤得夏洛蒂連連后退,她看著這一幕,想起了埃赫塔頓地下城中同樣是被希臘火吞沒的巨型食尸鬼,但此時此刻的感情卻完全不同。對雅史的憎惡和其他什么東西也在這紅蓮業(yè)火里熔融在一起,梗在她的肺里,任憑嘆多少長氣也嘆不出去。
伊凡面無表情,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一切。他捻了捻自己的手指,還能感覺到雅史粘稠的血,他看著那暗紅色的東西,突然生出一種把手指放到嘴里的沖動,但他最終什么都沒做,只是任憑業(yè)火把雅史的尸體燒得干干凈凈,連一點血跡都沒剩下,只留下了些星星點點的黑色焦點。
“好了?!币练矒]手,又在這事發(fā)現(xiàn)場的地面上附上了一層冰霜,“等冰化了以后這里就不會剩下什么了,雅史今天不曾來過這里?!彼p描淡寫地說,還順手把手指上的血擦在了夏洛蒂的衣服上。
夏洛蒂剛要說什么,突然又被一聲刺耳的尖叫打斷。她和伊凡對視一眼,隨即一通往尖叫傳來的地方跑去——那是小今川的聲音,她今天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聽到她這么尖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