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夏洛蒂與伊凡趕到時,今川正癱坐在地上,抱著自己瘦弱的身體上氣不接下氣地哭泣著。渡邊站在她旁邊,對趕來的兩人揮了揮手。
“怎么樣?”夏洛蒂看了一眼似乎并無大礙的小今川,小聲而急切地向渡邊問道。
“不知道,我找到她的時候她被我嚇了一大跳,然后就哭了起來?!倍蛇呎f到,“或許她受了什么刺激,至少目前問不出來什么話了。”
伊凡在一旁沉默地注視著今川,她身上的衣服還是干凈的,只是衣角處被什么東西劃破了一道。與她日常在神社里穿的巫女服不同,當下今川身上只套了一件線衣,在這將近十月的秋天多少有點單薄。
夏洛蒂沉默著,目光從今川挪到伊凡臉上,那眼神像是等待,又像是詢問。
伊凡在今川面前蹲下,從渡邊手里接過一張他遞來的紙巾,用一種勉強算是溫柔、但卻難以掙脫的力度捧起今川的下巴,替她擦了擦滿臉的鼻涕和眼淚。
“冷靜一下,小今川?!彼媚欠N溫和而命令式的語氣說道,“告訴我,你剛才到底看到了什么,好嗎?”
本來今川正喘著粗氣,渾身都在顫抖,連成句的話都說不出來。但被伊凡這么一提起來,她瞬間像是嚇傻了一樣,僵硬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有眼睛還在不安地戰(zhàn)栗。
伊凡把雙手試探著放在她的肩膀上,兩雙眼睛沉默地對視著,對視著。慢慢地,今川的瞳孔終于舒緩開來,最終無聲而急促地點了點頭,臉上還滿是驚魂未定的蒼白。
“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伊凡再次問道。
“剛才,剛才……”今川的眼神迷離起來,像是回憶又像是放空,她失去血色的唇張了張:“我們本來坐在那里……然后……然后……一只……紅色的……我想要帶她一起跑……但是她實在……我……我只能……”
說到這里,今川大叫一聲,雙臂掙脫伊凡的壓制,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蜷縮的身體再次抖得像篩糠,任憑伊凡怎么努力也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把她送回去吧?!币练矡o奈而有些厭煩地站起身來,“這樣子也問不出什么來了?!?p> “我把她送回去?!倍蛇呎f道,“然后今晚廂房的守夜就交給我吧,今晚不能再出事了。”
“你這樣行嗎?”夏洛蒂忍不住說道,“上次你就替我……”
“我無所謂的?!倍蛇厰[了擺手,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表情。他安撫地拍了拍今川的后背,然后將她像是提只貓一樣抱起,向著廂房的方向緩緩走去。
夏洛蒂看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認識渡邊到現(xiàn)在,他好像一直都是這幅波瀾不驚的樣子。那雙眼睛就像是深不見底的冰湖,平靜得翻不起一絲漣漪。
“他到底是什么來頭啊……”夏洛蒂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伊凡沒有回答她,他從她身邊經過,馬上又停步不前:“你怎么看?”
“我?我不知道?!?p> 伊凡沉默著,他轉頭看向夏洛蒂,那眼神分明是等待,他在等她誠實地說出心中所想。
“好吧?!毕穆宓賴@了口氣,“我覺得……今川有嫌疑?!?p> “為什么?”伊凡瞪大了眼睛,“她只不過是個瘦弱的小女孩誒!”
“可當時明明就我們三個在那邊!我才剛離開她就……”夏洛蒂說不下去了,她除此以外并沒有懷疑今川的證據。是啊,連那身衣服都還是干干凈凈的,怎么可能是她把雅史啃咬撕扯成那副樣子的呢?
伊凡看著她,突然大笑起來。
夏洛蒂瞪大眼睛,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不適感。雅史的死狀還歷歷在目,但那笑聲聽起來卻像是有人剛給伊凡講了個什么了不得的笑話,讓那場景顯得更加尖銳。
“神經啊你?!毕穆宓俨粷M地罵道。
“沒什么?!币练驳淖旖沁€掛著笑意,“至少你這一路確實是沒白混?!?p> 夏洛蒂不明所以,伊凡卻已經招呼她往房間走了。今夜沒有月光,只是那惡鬼又悄無聲息地又吞噬掉了一條人命,受害者的血濺起新一層的血霧,讓這謎團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第二天清晨——
“早?!倍蛇吜嘀鴥煞葸€熱乎的牛肉飯走進了伊凡二人的房間。
夏洛蒂滿頭的頭發(fā)還是散的,她睡眼稀松地揉了揉眼睛,眼前守夜又買飯回來的渡邊看上去比她這個睡了半宿的人還要靈神抖擻。
“唔呃……”夏洛蒂發(fā)出似醒非醒的聲音,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渡邊,你這樣熬著真的沒問題嗎?”
“你要是覺得渡邊可憐,那你就去替他啊倒是,還不是一覺睡到天亮……”還裹在被里的伊凡翻了個身,口中含糊不清地譏諷著。
“那你怎么不去啊?”夏洛蒂反唇相譏。
“我是老板,我憑什么去啊?我花錢買你過來吃干飯的?”伊凡理直氣壯地說。
渡邊一邊給兩人分著飯,一邊對他們倆的拌嘴鬧劇熟視無睹。稍微安靜下來些以后,他悠悠地開口問道:“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
“你們應該也能看得出來,赤般若越是殺人見血,它就會變的更加狂暴?!笨粗鴥扇藙倓偳逍哑饋淼难劬?,渡邊又補充說道,“不知道什么原因,它似乎把這里當成了獵場。這意味著,在未來的幾天,襲擊事件可能會變得更加頻發(fā)……”
“而我們,可能要和它正面對峙?!痹捯舴铰洌练埠拖穆宓俣紱]有說話,房間里每個人此刻都若有所思。
“所以,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辦?”渡邊的身體往后靠了靠,眼神在兩人身上掃了一圈。
“我……我沒意見?!毕穆宓俾柫寺柤?。昨晚正是她的決定間接導致了雅史的死,眼下她也沒信心再提什么建議出來。
“我覺得……不如還是從三井身上下手。”伊凡開口說道。
“三井……他真的能起什么作用嗎?”渡邊皺了皺眉頭,“佐藤的死可能與他有關,但你們的同學呢,她連出現(xiàn)在那里都是個意外?!?p> “這不沖突。現(xiàn)在總共有三個受害者,第一個受害者的相關資料已經不可考了,昨晚的雅史更是意外出現(xiàn)在那里……”
“但佐藤不一樣。我們知道她的背景,知道他們夫妻不和,而且在佐藤被襲擊前明顯是見到了什么熟人,這說明她的遇害很可能不是單純的意外。”
“還不明白嗎,這是我們唯一的入手點!”伊凡的身子微微前傾,像是在觀察兩人的反應,“我們如果想從被害原因入手,就只能調查佐藤和三井,其他兩個案例對我們來說,毫無作用?!?p> “那他們兩個為什么會……”夏洛蒂欲言又止。
“說實在的,我不知道。”伊凡把手一攤,“不過我看過一些連環(huán)殺人案的解析,除了單純的變態(tài),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混淆視聽,讓警方不能順藤摸瓜找出兇手。”
“你是說……”夏洛蒂看向他的眼睛。
“三井正宏,就是我們接下來的調查入手點?!币练惨诲N定音。
三井正宏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處理著秘書新送來的文件。面對面前這些麻煩的報表,他心里不免也有些煩躁。他對這些沒什么興趣,但作為公司未來的接班人,他還是要學習處理這些勞什子的能力。
這時,來電鈴聲突然響起。他掃了一眼一旁的手機,看到一個陌生的號碼。在短暫的遲疑以后,他還是接通了電話。
“摩西摩西,請問您是?”他中規(guī)中矩地問道。
“你好,三井先生?!彪娫捘穷^的聲音說道,“我是神崎,您還記得我嗎?”
“神崎……神崎小姐是嗎?”三井皺起了眉頭,“請問有什么事嗎?”
“我們在現(xiàn)場又新找到了您妻子的遺物,請問您是什么時候方便……”
“什么?”三井一下從座位里站起,額頭已經開始滲出汗珠,“難道是……美和子的手機嗎?”
“啊,沒錯?!彪娫捘穷^的神崎小姐平常地回答,“警察來的時候現(xiàn)場過于凌亂了,所以他們也沒能找到。現(xiàn)在我們在收拾房間時找到了,就想把它交給您……”
三井沒有回答,他愣在原地,嘴唇咬得緊緊的,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么。他的心突突直跳,連帶著他的肺一起抽動著。
“……三井先生?”電話那頭的神崎像是在疑問于他的沉默,“如果您工作忙沒有時間的話,我們也可以郵寄到你的公司……”
“不!”三井如夢初醒地吼道,但馬上連他自己都訝異于這樣的失態(tài),“……我,我有時間。我現(xiàn)在就去神社取走,可以嗎?”
“當然可以,一切隨您安排?!鄙衿檫@么說,等三井回過頭來的時候,通話已經被他自己切斷了。
有些事,不得不面對,也不得不自己做。三井匆匆地穿上掛在一旁的西服外套,往他才剛離開的地下停車場跑去。
“三井說了,馬上會親自過來?!币练舶淹嬷娫挘澳闶遣恢?,一提到美和子的手機,他急得就跟家里出事了似的?!?p> “他家里本來就出事了?!毕穆宓俜藗€白眼。
“我看還是別讓他到神社里來了?!倍蛇呎f,“可能會打草驚蛇?!?p> “如果三井有同伙在神社里的話,他應該也會馬上通知他的同伙,想必那人現(xiàn)在也已經知道了吧?”伊凡分析著,隨即又得意洋洋地說道,“所以,我一早就在佐藤的房間前布了冰潔陷阱,在他推門的那一瞬間就能一網成擒?!?p> “不,未必是…——?!倍蛇呌杂种梗袷遣恢涝撛趺幢磉_,“總之,還是在神社外面比較穩(wěn)妥一點。”
伊凡思索了一會:“那就這樣,渡邊留守神社防止什么意外,我?guī)е穆宓偃ジ皶!?p> 渡邊點了點頭,然后又想起了什么:“等一下,你把錄音和文檔都已經復制到你的備用機了吧?!?p> 伊凡點了點頭,“那就把佐藤的手機留給我吧,這樣更穩(wěn)妥一點。”渡邊說道。
伊凡睜大了眼睛笑了笑,“你還真是謹慎啊。”同時照他所說的,把佐藤的手機交給了他。
沒一會,伊凡的手機響了:“我馬上就到了,你們在哪里?”手機里傳來三井略顯急促的聲音,這個注重形象的御曹司竟連敬語都忘了使用。
“請等一下,三井先生?!币练膊痪o不慢地往外走,甚至還能騰出一只手來涂唇釉?!安灰@么著急,我們不妨找個地方,坐下來喝杯茶……”
“不用這么麻煩了,神崎小姐?!比穆曇粝袷窃趬阂种约旱牟荒蜔肮具€有事情要處理,您只要……”
“搞錯了吧,三井先生?”伊凡對著可折疊的小鏡子抿了抿嘴唇,扯了扯嘴角做出個完美微笑,“這是我的通知,不是我的建議。”
“你到底要干什么!”三井終于爆發(fā)了,“那是我亡妻的……”然后他的怒吼驟然停止了,像是陰雨天眩目閃電過后短暫的清澈與平靜。
“……你知道了,是嗎?”三井的聲音模糊而低沉,像是在咬著后槽牙,“我和美和子的那些事,你知道了,是嗎?”
震耳欲聾的雷鳴如約而至,回蕩在御曹司驟然收縮停滯了一瞬的心里。
“我會告訴你在什么地方的,不見不散?!鄙衿榇鸱撬鶈枺S即掛斷了電話。
不久后,他收到了一條新消息,只看了一眼就讓他倒吸一口涼氣。那是一張照片,一個穿著黑色和服的女生對著鏡頭比著動漫式的剪刀手,身后是一家茶餐廳的店門。
一切似乎都毫無問題,發(fā)來這照片的賬號,卻本該屬于他那亡故的妻子……
三井放下手機,看著明媚的太陽,眼前一陣頭暈目眩。
神崎天子,簡直就是個可怕的魔鬼。她的行動、態(tài)度、乃至語氣,簡直就像是她一直跟在自己背后看著似的!那女孩到底是誰,為什么要這么做?他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只能盡力平復著自己的心跳,五味雜陳地奔赴這場并不放松的下午茶之約。
當三井跌跌撞撞地走進照片里的茶餐廳時,神崎(當然還有“她”的“妹妹”久菜小姐)已經等待多時了。
她們面前的桌子上堆著精致的和菓子和蒙布朗蛋糕,那穿著黑和服的女孩正輕輕抿著一口抹茶,云淡風輕得就像只是在享用一頓平淡的下午茶。
而另一個女孩此時正好抬頭,兩人的目光相撞。一瞬間,在她臉上掠過一陣深切的鄙視之情。
顧不上思考這些勞什子,三井一屁股在她們的對面:“好了,我現(xiàn)在來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怎么樣你才肯把手機交給我,而且保證把那些東西爛在肚子里?”
神崎沒有說話,她正吮吸著剛放進嘴里的勺子,品味著半熟芝士的美味。三井的眼皮跳了跳,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臉上帶著神經質的興奮,“好,你想要錢是吧?我給你錢,你要多少,只管說出來!”
神崎還是沉默著,但三井這反常的表現(xiàn)卻令一旁的夏洛蒂心里頗為訝異。莫非,眼前的這位小白臉御曹司,真的和佐藤的死有撇不開的關系嗎?
神崎看著三井取出手帕,擦了擦臉上滲出的汗珠。她把勺子從嘴里拿出,微微說道:
“別急?!?p> 然后又是一陣沉默,這種輕視而吞吞吐吐的態(tài)度狠狠地折磨著三井的心態(tài)。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神崎若無其事的臉,雙手緊緊地摁在大腿上,似乎不這么做,他就會忍不住一把掀了桌子,讓那些甜得發(fā)膩的奶油和糖霜糊在這裝腔作勢的死女人身上。
“不打算和我們講講嗎?”神崎微笑著說,一邊往服務員不知何時在三井面前補放的盤子里叉了一塊甜點,“我相信,這故事里一定有我們還不知道的東西。”
“你憑什么探聽我的家事?”三井煩躁地回絕了神崎,“你只要把手機交給我,之后,沒什么條件是我們不能談的?!?p> “三井先生,你覺得我的關西腔說的怎么樣?”神崎饒有興趣地問道。
“蹩腳極了?!比敛豢蜌獾卣f,“聽起來像是從北海道出來的野人?!?p> “您說的對,我不是本地人?!鄙衿椴粴庖膊粣?,對他露出剛才排練過的精致笑容,“所以我才要對您這樣的本地人誠心請教一個問題,可以嗎?”
三井冷哼了一聲,靠在椅背上,顯然已經快被這說話繞來繞去的女魔鬼氣瘋了。
“您說,是關西的黑社會比較厲害,還是關東的暴力團比較強勢?”神崎笑盈盈地問道。
三井一愣,隨即睜大了雙眼,看向神崎的眼神又多了幾分驚恐和訝異。
夏洛蒂已經站起身來,就在這說話的功夫里,就有三輛面包車停在了茶餐廳精致的玻璃門外。她剛才用余光瞥到,外面至少有將近十個人陸續(xù)到來,而且看上去都絕非善類。
“一抹多醬,給他整個活?!辈活檶γ嫒木时砬?,神崎又抿了一口抹茶,“這里所有的損失由三井先生買單?!?p> 夏洛蒂站起身來,扯了扯泡泡袖的袖口。在這套大和撫子套裝之下,是費了好大勁才裹在她身上的馬拉松披風。此刻她正手癢難耐,渴望著好好發(fā)泄發(fā)泄。
“我想說的是,你的這些朋友們白跑一趟了?!鄙衿檎f道,“那部手機的所有文件和記錄我們都做了備份,現(xiàn)在只要我一個指令,這些東西就會被發(fā)送到三井財團的網站上……”
“要不要試試?”她笑盈盈地拿起手機。
又一陣難挨而膠著的沉默之后,三井慢慢垂下頭顱,像是一下子泄了氣似的。他打了個電話,沒過一會那幾輛面包車就又開走了,不知他們心里會作何想法。
“你到底想干什么?”三井單手扶額,最后的心理防線已然被神崎的微笑擊垮?,F(xiàn)在的他看上去落魄極了,每天都梳得整齊的頭發(fā)在下樓時就跑散了,顯得他像是剛從水里被人撈出來似的。
“我只想知道兩件事?!鄙衿檎?,“第一,你和佐藤之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
“為什么你……”三井疑惑不已地抬起頭來,但疑問說了一半便又吞了回去。他嘆了口氣,用略顯沙啞的聲音說起了他和佐藤的故事:
打從上小學以來,三井就承擔了比別人多得多的壓力。當別的孩子在陽光下追逐打鬧時,他在被臭臉的家教摁在黑白鍵前彈鋼琴;當他的同學結伴出游的時候,他跟著一萬日元一小時的教練學習打網球……
這一切只因為,他是三井財團這一代的第一個男丁,從小到大,無論是學習,體育,禮儀談吐或者其他什么技能,家里都會要求他做到完美無缺。在他身上,凝結著雙親乃至家族的期待與未來。
不出意外的話,將來三井財團就是要由他來繼承。所以打三井開始參與財閥交際圈的上流酒會起,就不乏有女孩對他承歡獻媚。她們中有東芝的大小姐、本田的千金、甚至還有日本皇室的華族公主……
但無論她們出于什么目的,這種搭訕注定都不可能成功,只因為三井對她們毫無興趣。從小到大,他一直長在女人堆里,但卻沒讓他感到過一絲一毫的愛——母親對他只有冷冰冰的要求;那些受雇來的家庭教師和保姆,從來不把他當成真正的人來看待,充其量只是代為保管的名貴貨物……反正也不是這個小正宏少爺給他們發(fā)工資,不是嗎?
一直活在這種高壓里的三井,到了初中以后也迎來了屬于自己的叛逆期。他第一次與父母頂嘴,抗拒家里的安排,不去上那些安排給他的日程……
三井贏了,他得到了父母的讓步,只因為他威脅父母將來要去做別的事情,而放棄繼承三井財團。那之后,他度過了一段算是舒心的日子,終于有時間做自已愛做的事,也以此為契機認識了不少情投意合的朋友。
而他與佐藤美和子的故事,就開始在這里。
那本是一次普通的街機比賽,當時的三井已經對那款經典的格斗游戲了如指掌,而對方的操作……只能說對游戲明顯并不熟練。不消幾招,他就如往常一樣,輕而易舉地拿下了勝利。
看著屏幕上閃爍的像素“K.O.”,三井氣定神閑地靠在座椅上,享受著屬于自己的勝利。沒成想,他才剛拿起手邊的玻璃瓶,就被人狠狠地被推了一下,汽水差點撒了滿身。
“干什么?。 边€沒等他有機會開口,一個打著卷的刁蠻女聲就從他頭上傳來,“你知道我出來打一盤游戲有多難嗎?你就……”
“……三井!”女孩在看清他的臉驚呼道。
沒錯,他們早就見過了。佐藤美和子,也出身于能躋身財團晚宴的富貴之家。佐藤也曾穿著晚禮服,在深深讓三井感到無聊的酒會上一言不發(fā),互相把對方當成眼熟而乏味的背景板。
而此刻,兩個多次擦肩而過的叛逆者在這里碰面了。
“你不知道,當時的美和子是標準的新世紀辣妹。”三井慘淡地笑了笑,“我永遠記得那天,她穿著抹胸的白內襯,針織的斑馬色外套松垮垮地搭在肩上,脖子上掛滿了珠串和寶石,腳下踩著一長一短的毛毛靴子。她就那么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像是我做了什么很對不起她的事一樣。”
基于相同的出身、同樣的心境和煩惱,兩人很快就成了親密的好朋友。過去,三井的父母對他的朋友們頗有微詞,認為他們都是出身低下的傻小子,對三井的成長毫無作用,只會讓三井在學業(yè)上變得松懈。正是基于這種心理,他們不止一次使得三井的朋友難堪,從而導致三井的友誼一直處于一個很尷尬的境地。
但佐藤就完全不同了,在三井的父母眼里,她不僅出身合格,而且行為得體討人喜歡——這全依仗佐藤的演技出色,和三井在人前掩飾不住的敷衍和窘迫不同,她做的可以說是滴水不漏。后來她告訴三井,那全是因為她的爸爸和她約定,只要在這種晚宴上不出亂子,就滿足她的一些小愿望。
而那次她來到游戲廳就是如此,她對游戲不熟,才剛上手就被三井打了個落花流水,這下讓她氣得按耐不住,以至于差點潑了三井一身的汽水。
“這聽著妥妥的日漫展開啊。”伊凡皺起了眉頭,本來他正睜著眼睛,聚精會神地聽著三井的成長青春故事。他手里還攥著啃了一半的蒙布朗蛋糕,一副嗑瓜子聽相聲的架勢,“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與我一起逃離的你》,怎么樣?”
“可是……”伊凡瞇起了眼睛,“這和之后的展開似乎對不上啊?!?p> “你不是拿什么當季動漫的情節(jié)來唬我吧,正宏君?!币练草p佻地說,哪還有不久前一口一個“三井先生”的尊重,“我警告你啊,我可是鐵桿二次元,你看過的動漫都未必比我看過的戀愛后空翻多,少動什么歪念頭啊?!?p> “戀愛……什么?”三井完全沒聽懂伊凡帶著俄羅斯口音的日語。
“咳咳,后宮番?!币练补首鞯ǖ丶m正道,但還是招來了夏洛蒂的白眼。
“在這之后,我和美和子的關系水漲船高,幾乎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泵髅髡f的是值得高興的話,三井卻又一次扶上了額頭,甚至看起來比剛才被伊凡逼入無奈時還要絕望。
“我本以為,我誤打誤撞地找到了調節(jié)人生的方法,有了美和子,就能同時兼容家里和我的需要?!比穆曇艟谷粠狭艘唤z哭腔,似乎這段回憶觸及到了他情緒中最脆弱的那個節(jié)點。
“但是我錯了,那個連我的發(fā)型和穿著都要掌控的家怎么可能放我自由!”他啞聲低吼著,一雙泛紅的眼鏡似乎屬于籠中困獸,“在我高中時候的又一場本該平平無奇的酒會上,父親突然當著所有人的面宣布了……”
“……我和美和子的婚約?!彼е勒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