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師傅的事就這樣輕飄飄地被拋諸腦后。
裘明坐沙發(fā)上休息,布靈依然抱著畫板奮筆疾書,魂球則與眾不同,落到了窗臺上,對向黑黢黢的窗玻璃上映出的鏡影打理體毛。
他繃起一根觸手,伸長后圍繞圓潤的身體打彎,刺到皮膚表面,一排排、一根根地梳,巨細靡遺,好不認真仔細,嘴里念念有辭:“哼哼,一個疑問迷離,兩個疑問撲朔,任你煩惱因緣諸多,不如帥氣的哥,嘰嘰嘰……”
魔音貫耳,持續(xù)刺激疲憊的神經(jīng)末梢,裘明不自覺地把干澀的眼珠子轉(zhuǎn)向能望見那只總能傻樂的球的位置。
“你心情蠻好的啊,前兒不是還炸著嗎?”他不陰不陽地說。
“哼,”魂球膨了一瞬,又收回去了,“哥不該生氣嗎?用得著哥的時候,恨不得哥立馬報個問訊,用不著了,馬上叫哥閉嘴,哥看透你們這些人類御使的嘴臉了?!?p> 裘明不言其他,淡定豎起一根指頭:“一整塊巧克力蛋糕,報酬。”
魂球立馬說:“太少,二十塊!”
“十塊?!濒妹鞔?qū)φ邸?p> “十五!”
“八塊?!?p> “呸,打發(fā)要飯的呢,十塊!”
“五塊?!濒妹鞅葌€手勢。
魂球不接話了,轉(zhuǎn)身怒視他,他鼓了起來,全身蓬蓬的,可見梳毛之舉確實卓有成效。
裘明并不憚于同他干瞪眼,但布靈恰逢其會飛到旁邊知會了一聲,他想了想,無所謂道:“布靈和馬煩談過了,他們的蛋糕讓給你,補足十塊,夠了吧?”
魂球懵懂地看向布靈,大眼睛里冒出感動的淚光,而后他猝地扭身,兇神惡煞地急墜至裘明所坐的沙發(fā)角,氣勢赳赳地講價錢:“加上他們的,二十!”
裘明瞇眼:“想打架是吧?”
魂球擼觸手:“打就打,哥怕你個菜雞!”
布靈閃身插進二者之間,揮舞畫板當作扇子扇風,聽著語氣急促實則是捧讀道:“不要打,你們不要打,大家以和為貴……”
裘明本就只有口頭叫得兇,實際一只手都沒動,整個人像灘水化在沙發(fā)上,魂球倒是實在得多,在行動上就不斷地掏出魂仆,但他賣布靈的面子,中止了動作,將身邊紅的綠的一股腦收回。
“十塊,就十塊,便宜你了?!被昵蛑v得仿佛裘明占了天大的便宜,他則受了天大的委屈。
裘明不吃這套,不以為然道:“真正動手的只有我,你們從來干看著,況且……”他露出不愉快的神情。
瞧著他的表情,魂球突然悟了,一拍觸手:“哦!”他轉(zhuǎn)而刻意擠著嗓子說:“也是啊,畢竟按照某人一半一半的幾率,做十塊能吃的蛋糕,不就和做二十塊沒區(qū)別嘛,結(jié)果沒差,我一點意見也沒有了,沒有了——”
裘明眼中噌地興起兇光,然而沒等他做出什么,某只陰陽怪氣的球就自己亮了起來。
是字面意義的“亮”,在寬闊的室內(nèi),他如同一顆燈泡,發(fā)射出黃橙橙的光線,靠近的裘明和布靈甚至感覺暖洋洋的。
除了腦袋空白的魂球以外,裘明頓時繃緊腰腹,利落后翻幾步遠,布靈則先遠后進,反應過來似地貼近魂球,東摸摸,西蹭蹭。
裘明站穩(wěn)了,驚疑問道:“怎么了,這球胡吃海喝的奇怪玩意兒終于在他肚子里發(fā)生魔力反應了?”
布靈不明所以地回復:“不清楚,表現(xiàn)類似于雷系魔力反應,但十分平順,不暴烈?!?p> 裘明于是追問道:“二了吧唧的球,你是不是吞了道天雷進去?”
魂球不答反嗆:“你吞下試試,吞了哥認你當哥?!?p> “不然就是吃了雷島的土?”
魂球都不屑于回復他。
裘明繼續(xù)說,像是自言自語:“這球不會爆炸吧?”他試探著呼喚:“智能?”
布靈插話:“它聽不見,先前我們立下的魔力結(jié)界還有殘留?!?p> 裘明當機立斷下定主意:“那還是我來扔他出去吧,布靈你躲遠點。”他釋放魔力,遠程一握,攥住了某只正在翻白眼的球。
魂球感覺身上一緊,已經(jīng)被束縛了,并且正被一只無形的手提溜著飛向房間傳送門的方向,他大為吃驚,發(fā)出一道高聲的悶哼,觸手東搖西擺,散發(fā)的光明亮得刺目:“唔?你居然來真的!”
裘明一邊操作,一邊分心煞有介事地安撫:“還能來假的???放心,沒炸的話肯定把你放回來,炸了的話立馬給你叫醫(yī)生,聽說斯里爾號的醫(yī)療服務還不錯?!?p> “嘰?”魂球不敢置信。
“主人……球哥……主人……”布靈夾在中間搖擺不定,左支右絀。
裘明的臨場反應除了缺德一些,大體上可圈可點,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計劃趕不上變化,魂球情緒一激動,他發(fā)光的亮度顯而易見地增強,很快激起了一陣強烈的高溫,幾息融化了裘明的操作術,掀起了一陣令人汗顏的熱浪,房間內(nèi)立即變得悶熱不已。
酷熱扭曲了視野,眼里的所有東西都如同烤熟的花卷,兀自蜷曲起來,只隔須臾,屋里響起只屬于酷夏驟雨時的聲聲悶雷,直穿耳膜,震耳欲聾,響得頭眼昏花,眼冒一片白光,這又宛若伴奏的掣電,閃個不停,之后不知過去多久,傳來了雨聲,雨下得很大,雨點砸出打鼓似的響亮,證明那是瓢潑大雨。
而后,在雨打風吹里,一顆種子在泛濫的泥里生根發(fā)芽,迅速分枝開花,和這群風雨雷電不同,它的成株柔軟得一經(jīng)碰觸即會散落纖小的種子,那些種子如傘一般,為所有最微不足道的螻蟻和土粒擋雨。
直到它散去了所有,只剩光禿禿的梢頭,消失在一條迅疾的電光中,它的種子頑強存活,在漂泊不定的淺島扎根。慢慢的,淺陸沉積成了島嶼,土粒彼此擁抱,造就了星星點點干涸的土壤,這兒成了一片花海,蒲公英的花海,遠渡重洋的海風懷念地撫過它們,便飛揚出數(shù)不清的金色的絲絲縷縷,讓人分不清那究竟是久遠傳承至今的善果,還是奔雷突發(fā)的柔情。
裘明的視野突然恢復了。
那一幅幅景象有如曇花一現(xiàn),泡沫幻影般消散了,他依舊眼神清明,布靈也是,他們不約而同看向了魂球。
某只球看來還在懵逼,但應該也恢復了意識,此時此刻盯著面前的一只圓溜溜的黃色球體,眼睛也不眨。
如若他們感應得不錯,這憑空冒出的是一只魂仆,屬于魂球的、雷屬性的魂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