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你是狗嘛
元楚沉默不語。
馬守道愈發(fā)膽寒。
他的心中隱隱揚起一個猜測,他卻不敢相信。
他的內心慌亂無比,愈想愈覺心驚。
終而歇斯底里地喊了出來,像是逼迫,像是討?zhàn)?,像是求證:“什么,什么意思?你說,你說??!”
“嚷嚷什么!”
一直將他按住的阿顏見他對著元楚大吼,甚為不悅,“啪”一聲重重打在馬守道的頭上,這一下便打醒了馬守道。
“你憑什么以為定坤得逞之后,會用你一個天啟人士?”阿顏不聞元楚發(fā)話,便替她開了口。
此話若是元楚來點明,大約只是冰冷,而阿顏卻毫不留情面,語氣中滿是輕蔑與嘲諷。
馬守道心中猜測終于炸開,炸得他腦子嗡嗡作響。
“我是,我是功臣啊!我,我……”他喃喃。
“真是愚蠢?!卑㈩伬浜咭宦暎辉冈俅罾硭?。
元楚上前一步,靠近了臉貼在桌案上的馬守道。
她聲音平穩(wěn),依舊是那副不見悲喜的模樣:“狡兔死,走狗烹。城主大人當真不曾聽過這樣的話?”
馬守道身子僵住。
“我天啟雖不是狡兔,而你馬守道……”她停頓了一下。
若此刻瞧去,便不難發(fā)現(xiàn),“少年”此刻的模樣,恰是在位者天成的氣勢。
“而你馬守道,對定坤來說,卻連走狗都不如?!彼?。
馬守道終于繃不住了,像溺水之人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將死之際又忽然發(fā)現(xiàn)推自己入水者,是自己所依附之人一般。
恐慌、絕望、憤恨,侵襲著他殘留的神智。
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有想過,只是那時定坤的線人巧舌如簧,哄得他覺得此事對他百利而無一害,況且他也知這世上都是富貴險中求。
譬如他買官,趨炎附勢,不就混來了一個嶺關的城主位子?譬如他走私,濫用職權,不就從鹽運一事上賺了個盆滿缽滿?何況他想,定坤那么大一個國家,何苦來欺騙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天啟地方官?所以他沖動著,一直都將這個問題拋諸腦后,為了定坤許給自己的“肥肉”鋌而走險。
而另一點讓他心安的,便是定坤從未讓他做什么真的危險的事,給定坤人放行,送個東西去暮河城有什么難的?
“你在等著定坤事成,等著定坤打下天啟是么?”元楚的話語像極了質問,然她語氣平淡,聽去便更似肯定。
“我告訴你,馬守道?!?p> “別說你與定坤勾結一事已經敗露,就算沒有敗露……”
“你也只不過是他們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一枚棋子。”
“等定坤打下天啟,你憑什么覺得他們會敢用你這樣一個背叛了自己家國的天啟人?憑什么覺得你一枚廢棋在局定后還能得到重用?憑什么覺得他們會信守對你的諾言分你一杯羹?”
“你要知道,若天啟國滅,還有誰會管天啟百姓?又有誰敢將你一個為天啟國滅加了一把柴的小人放在身邊?”
她每言語一句,語氣便重上一分,字字打在馬守道心里,到了最后更是不容置疑。
便是阿顏,也察覺出了元楚不經意間施加的壓力,在元楚開口時,頗有深意地看了元楚一眼。
只一眼,旋即便收回。
而馬守道,早就在刀尖上行走的人,愛慕虛榮卻實在不想丟了性命,更何況他現(xiàn)下也確實醒悟過來,知曉他這番舉動不但不會為自己帶來利益,還給自己的項上人頭送了把利刃。
“大,大人……救救我,救救我啊……”他再掙扎起來,這回不是為了掙脫開阿顏,而是為了向元楚磕頭求救。
馬守道圓滑,否則也不會混來嶺關城主的位子,聽聞元楚這一番話,料這二人未對自己起殺機,便立刻變換了陣營討?zhàn)垺?p> 阿顏嗤笑了一聲,但也沒張嘴便嘲諷,而是望向了元楚。
元楚似乎對馬守道的轉變并不意外。
她輕輕低頭,同馬守道對視上,聲音較方才柔和了許多:“那么,我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你要,還是不要?”
……
日暮。
車馬行于城門道上,揚起了陣陣塵土。
駿馬未嘶,穩(wěn)穩(wěn)地向前而去。
有玉手撥開馬車窗上的藏藍布簾。
元楚探頭,向身后漸漸變小的嶺關城門望去。
她來時已是黃昏,離去時依舊。
再等等……
她垂眸,于心內對嶺關百姓訴著歉意。
再等等,我還沒法將你們拉出泥濘……但是熬過這寒冷黑夜,黎明定會到來。
天啟絕不拋棄任何一座城。
身邊阿顏瞧見元楚的舉動,挑了挑眉:“讓馬守道接著留在嶺關,你當真放心?”
元楚聞聲,重新坐正,將布簾放下:“他陷入絕境,我是他唯一的出路。”
“哦?”
阿顏頗有興趣地看向元楚。
后來元楚與馬守道談話,她是避開了的,她知元楚定不是尋常千金小姐,然元楚既不同她多講,她自也不會讓元楚為難,遂主動尋了個由頭避了開來。
“你就不怕他再倒戈,將這件事告訴定坤?”阿顏“唰”一下展開花扇,有些喜悅。
先前她扮成那線人,自是不能將這折扇現(xiàn)于人前,如今又可以使用,自是高興起來。
元楚輕輕閉上眼,似乎有些累的模樣。
“他知道的,他若說了,以定坤的疑心,仍舊不會再用他,一旦他行此舉,只怕殺他殺得更快?!痹崛岽鸬?。
阿顏蹙蹙眉,好似在思索,而后覺得元楚此言甚有道理一般,綻出笑容來。
“是了是了?!卑㈩伜仙匣ㄉ?,向元楚靠了一靠。
“只是……”見元楚沒有動靜,阿顏又試探性地開了口,“我有些好奇,你究竟說了什么,讓他對你這般信任?”
元楚垂著眼睫,不言語,安靜得如同睡著了一般。
阿顏偏偏頭,揚起的嘴角藏了些苦澀。
她取來一邊的軟毯,動作輕柔地,蓋在了元楚身上。
而后她掀開前面掛簾,熟練翻身,躍上棕馬,拉起韁繩。
若沒有人牽引,這馬順路而行還是有些顛簸。
她撇了撇嘴,回頭想看看身后的車,卻發(fā)覺夜色已至。
今夜風徐,月光皎潔。
白日里喧囂的嶺關城沐浴在月色中,唯余柔和。
“是明月夜呢,阿楚?!彼驼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