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菩薩心腸鹿小溪

　　鹿溪覺得有一點(diǎn)點(diǎn)心軟，也就不計(jì)較他三番四次擾了自己清夢了。

　　將被子從他手中抽出來，又把整個人緊緊裹住，鹿溪才出去撿了柴禾生起了個簡陋的火堆，在小茅屋中翻出來個瓦罐，簡單清洗了一下便裝了水放在火堆上燒了起來。

　　這些弄好以后，鹿溪又哼哧哼哧地把人從床上移下來，自己坐在火堆旁一個搖搖晃晃的小板凳上將人連人帶被子地?fù)ё　?p>　　大晚上的，又是荒郊野外，她也想不出什么其他辦法來，只能盡量讓他感覺暖和一點(diǎn)。

　　夜很靜，風(fēng)也停了，只聽見木柴燃燒的“嗶剝”聲，和少女寧靜悠長的呼吸。

　　天空是很純凈的墨色，月亮很圓，皎潔的月光將夜色里顯得猙獰可怖的樹木也鍍了一層溫柔的光。他微微轉(zhuǎn)了轉(zhuǎn)頭，便看見同樣被月色柔和了輪廓的少女，一張精致的臉在月下像是剔透的水晶娃娃，長長的睫毛上泛著銀色的微光，像是一只在夜色里棲息的蝶。

　　他枕在她的膝上，艱難地強(qiáng)忍住骨髓里傳來的冷意，一動不動，看著她。

　　如同蝴蝶輕輕扇了扇翅膀，露出另一番風(fēng)景，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現(xiàn)出一雙迷茫的眼睛。

　　四目相對。

　　睫毛顫了顫，再顫了顫，眼里的迷茫褪去，浮上來的是驚詫，緊張，還有防備。

　　身體里冰冷的寒潮再次漫上來，他捏緊拳頭，微微轉(zhuǎn)了轉(zhuǎn)頭，面向那跳動的火焰，再次閉上眼睛。

　　空氣靜止了幾個呼吸的時間，鹿溪終于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喂！你別以為我沒看見?。∧阈蚜司涂熳岄_！”

　　那人一動不動。

　　鹿溪?dú)饧?，將人往地上一掀，猛地站了起來?p>　　那人裹著被子躺在火堆邊，繼續(xù)一動不動。

　　鹿溪卻因?yàn)橥嚷闆]站穩(wěn)一下子摔倒在地，屁股摔得很痛，兩條腿又麻得動一動就難受得要命，再加上一夜沒怎么睡好的起床氣，她突然覺得難以言喻的委屈，坐在地上若無旁人地嗚嗚哭了起來。

　　地上的人不知怎么突然覺得有點(diǎn)想笑，勉強(qiáng)牽了牽嘴角又因痛苦而皺緊了眉頭。聽著旁邊那生機(jī)勃勃的哭聲，他覺得有些羨慕，又有些惱怒，這種心情促使他翻過身來望著那自顧自哭得起勁的聲源。

　　只見那坐在地上的少女眼里全是委屈，嘴角不高興地往下撇著，一雙手撐在地上哭得胸口不斷起伏著，可那臉上卻沒有半滴眼淚。

　　那就是一種孩子式的哭法，竭盡全力地表達(dá)自己的情緒，哭得驚天動地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實(shí)際上不過是虛張聲勢。這樣的人多半是從小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又任何小情緒都大張旗鼓地發(fā)泄出來，然而事實(shí)上，這樣的人又能受過什么苦，又能真正懂得什么是傷心呢？

　　“呵、你倒是哭得認(rèn)真。”他忍不住出言嘲諷，聲線說不出的華麗，帶著一絲沙啞。

　　鹿溪聽見他的話，不僅沒有絲毫停頓，反而哭得更加大聲了。

　　寶寶心里苦，寶寶很委屈，從小就是越想哭越哭不出眼淚，淚腺不發(fā)達(dá)怪我咯？

　　那人也不管她，蜷縮在地上，雙臂環(huán)抱手指狠狠掐著自己的胳膊，整個人渾身因忍受痛苦而顫抖起來，似乎是新一輪折磨來臨，而此時清醒的狀態(tài)比之前昏迷中顯然更難承受。

　　鹿溪終于哭夠了，這才伸手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淚水，望著他略有些狼狽的背影問道：“喂！你怎么了??？”

　　沒有得到回應(yīng)，鹿溪上前去輕輕推了他一下：“你，你怎……??！你怎么這么燙！”

　　跟之前的極端冰寒完全相反，現(xiàn)在他全身都熱得可怕，即使是一般發(fā)高燒的人身上也不可能這么滾燙，那是一種從血肉里滲出來的灼熱，觸手時有種詭異的力量，讓人害怕，讓人遠(yuǎn)離。

　　鹿溪往后退了一步，呆了幾秒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返身回屋舀了一瓢冷水來潑在他身上，地上顫抖的身影停頓了一下。

　　有用？鹿溪眼睛亮了起來。

　　于是趕緊又回屋舀了一瓢加一碗水來潑在他身上，卻發(fā)現(xiàn)這點(diǎn)冷水的效果是微乎其微的。畢竟那種莫名其妙的溫度來自體內(nèi)，外力也是治標(biāo)不治本。

　　鹿溪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攤了攤手表示自己盡力了，也別指望她為個陌生人做更多。

　　“匕首呢？”那人似乎在冷水刺激之下稍微冷靜了一瞬，嗓音低啞仿佛在竭力克制什么，他轉(zhuǎn)過身來，一雙腥紅的眼睛看著她，“我的匕首呢？”

　　鹿溪被那布滿血絲的雙眼嚇了一大跳，諾諾地跑回屋里把匕首取來隔著幾米遠(yuǎn)遠(yuǎn)地拋過去。

　　那人在地上蠕動著，顫抖著手握住了匕首，然后——

　　鹿溪睜大了雙眼！

　　他拿起匕首便往自己之前受傷的小腿扎了下去！在劇烈的痛苦中他也控制不好力度，所以這一匕首扎得很……扎實(shí)。

　　天哪什么仇什么怨要這樣凌虐自己？！

　　鹿溪望著那幾乎把小腿肚扎個對穿的匕首覺得有些牙酸，但是也大概明白那人此時所遭受的痛苦怕是比這腿上的傷更甚，她僅僅旁觀都覺得不能忍受，何況那人是身受。

　　從小在相對封閉的環(huán)境長大，沒有經(jīng)過人間真善美的熏陶，血腥暴力的場面卻見得不少，鹿溪絕對算不上是多心善的人，但是人嘛，總有會心軟的時候。

　　所以鹿溪難得地菩薩心腸，大發(fā)慈悲地……把人給敲暈了。

　　扔掉手里的石頭，鹿溪上前把人翻過身來拍了拍那張“花容失色”的俊臉，嘖了一聲：“苦了你啊，兄弟！”

　　把人給拍暈了，鹿溪又有點(diǎn)暗罵自己多管閑事，現(xiàn)在倒好，這人兩眼一閉人事不知，就剩她面對他那還插著匕首往外汩汩流血的傷口。

　　“啊哈~啊哈哈啊哈~~啊哈~啊哈哈啊哈~

　　“那有一個~流血的人類~受傷的可憐的人類~

　　“讓我把他~把他拖進(jìn)屋里~拖進(jìn)屋里包扎~~啦兒啦~啦兒啦~”

　　鹿溪沒心沒肺地哼著不成曲調(diào)的歌子，累得哼哧哼哧地再次把人弄進(jìn)屋里處理好，手里抓著一大把帶血的舊衣服，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滿意地望著自己的勞動成果——連匕首帶小腿一起包扎成的鼓起的大包，覺得欣慰極了。

　　鹿溪單手豎在胸前，給了自己一個自認(rèn)客觀的評價：“鹿小溪啊你可真是觀音在世~阿彌陀佛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