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一擊出去，簡直亂七八糟?？上鞘趾畾?，被你用了七分去下雪，剩下三分打人，卻又擊之不中。便是中了，也無關痛癢……”隨著打斗進程，巫若水信口指點，什么這一招太慢，那一招太急躁，下面的攻擊又過于簡單，缺乏變化。她口氣淡漠依然，卻聽得巫夢寒猶如心頭針刺。每每說到致命的所在，少年都不禁雙拳緊握，冷汗長流。
“水術千變，最要緊的是個‘幻’字，你若不能明白，終究無法登堂入室。”
巫夢寒若有所思，一時沒有回答。就見巫若水再次揮動袍袖，鏡中的人影驟然不見，轉而放出萬道光華來，混著光芒的霧氣仿佛源源不斷地自鏡中涌出，將空闊的空間填滿。只瞬間功夫，一切又回復的當初的樣子。
“你去吧?！蔽兹羲滦湟粩?，趺坐蓮花之上。巫夢寒本和她相隔不遠，此時卻突然感到之間距離迅速拉遠，渺不可及，白霧收攏復又開散，一切又變得空空茫茫。少年回頭一瞧，那來時的大門就在身后幾步，仿佛自己從未在這空間中行走。他突然在心頭泛起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完全無法確定剛才的一切是否只是幻象。
巫夢寒轉身走出大門。背后傳來砰然關閉的聲響，看著外面的墻壁、走廊、紅毯，少年才有了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心中略略一松。轉頭看去，起先引導自己的白衣女子正在外面等候，見巫夢寒出來，她微微一笑，道：“宗主的意思，我已知道了。請隨我來?！?p> 水上師到底什么意思，巫夢寒卻還不知道。不過眼前的女子卻獨有一番令人安心的本事，使少年覺得對方如何也不會傷害自己。他隨白衣女子拐過一道門廊，突然道：“這位姐姐，還未請教你尊姓大名呢？”
“改口叫姐姐了么？”那女子回身一笑，顯然甚是高興，道：“我么，叫做楚妍，你若愿意，便叫我楚姐姐就好?！?p> “是，那楚姐姐也喚我弟弟便可?！蔽讐艉洑v這許多事情，雖變得有些傲慢偏激，人卻終究不壞。見到真誠相待之人，也能溫和談笑。他微微一笑，道：“對了，不知姐姐何時入得水云流？”
楚妍一怔，仰頭想了想，道：“約摸七八歲的時候罷？一直呆在船上，早年的事情卻也記不清了?！?p> 巫夢寒奇道：“難道姐姐從未出過這船不成？”
楚妍略感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反問道：“又出去做甚？”
巫夢寒默然無語，此時兩人已轉到一條筆直的道路上，盡頭也是一扇大門，卻不及剛才的華美威嚴。楚妍將那大門推開，笑道：“便是這里了?！?p> 巫夢寒進門一瞧，這里確實和剛才的地方相似，也是一片白蒙蒙的空間，看不出大小遠近。他回頭問到：“楚姐姐，這可是幻水陣么？又是做什么用？”
“雖然不是，卻也相去不遠了。若當做幻水陣看，也未嘗不可。”楚妍笑答道：“我們平日練習水術，便是在這里了?！?p> 房門一關，忽然隱去了形跡。仿佛有一個無垠的空間自他們立足之處展開，四外均看不到邊際。楚妍忽然斂去了笑容，便了肅穆起來。過了會兒，她突然問道：“弟弟，你可知這五行術法各有什么奧妙？”
巫夢寒對這些只有朦朧的認識，遠談不上明晰。因此他便干脆的搖搖頭，道：“還望姐姐指點。”
“有這么一句歌訣?！背暤溃骸敖痄h銳，木綿長，水變幻，火炙烈，土純厚?！?p> 巫夢寒默默隨著念了一遍，心中略有所悟。
“是以，各系的術法都要因勢利導才好。比如純論威力，二品水術士也未必能強過三品火術士、金術士多少。硬打硬拼，是我們水術士的大忌。另外五行相克的道理，人人都能明白，盡量揚長避短便是。不過借助地利天時，也能反而克制?！?p> 少年聽了連連點頭，心中暗暗慚愧。原來自己一直得意的地方，正是水術大大的忌諱。幸好之前所遇的對手非水即火，若要換個對手，非要吃大虧不成。
聽楚妍又道：“那么你該知道這術士的品級和境界分別吧？”她見巫夢寒依舊搖頭，不禁詫異道：“怎么，連這個也無人教你么？”
巫夢寒苦笑道：“楚姐姐，這入了品的術士，我原來見都沒見過，又聽誰去指點這其中的奧妙？你道外面跟這水云流一樣，到處都是品級高手么？”
楚妍雖然修為深湛，法力高強，卻和外界隔絕久了，未免不通世事。怔了了片刻，才將信將疑的點點頭，道：“原來這樣，倒是我少見多怪了。”她抿嘴笑了笑，道：“不妨，待我一并都告訴了你罷。”
“術士共分三個品級，其中以三品最弱，不過，就算都是三品，境界也并不相同。剛入三品的術士，一切還懵懵懂懂，仿佛睜眼看到了一個新奇的世界，雖然已經到了，卻還十分的陌生。只憑一股剛得來的力量橫沖猛打，憑本能行事，這境界就叫做初醒。比如弟弟你?！?p> “只有突破了這層隔膜，真正感覺到了這個層次的歸屬感，才算真正得到了這力量。到了此刻，已經能把基本力量運用自如，光憑這一點，就不是一個初醒術士能夠抗衡的。這個境界叫做始悟。比如和弟弟你搏斗的那個青年，雖然他絕對力量在你之下，可真正動手相搏，你總會棋差一著，束手束腳。”
少年搖了搖頭道：“姐姐說我力量能勝過了他？不對不對，我和他也有過硬拼，一樣比不上他?！?p> 楚妍抿嘴一笑道：“這就是力量的控制，你力量雖大，卻大半消耗在運用之上，剩下的力量自然敵他不過了?！?p> 巫夢寒露出恍然的神色，不由點了點頭。
“其余還有兩個品級四個境界，二品控靈，二品自在，一品通神，一品合道。到了合道的境界，除上師外，怕是天下已經沒有敵手了?！?p> “那么楚姐姐到了沒有？”
“我哪里夠得上？”楚妍搖搖頭道：“我只是剛剛踏入了通神的門檻，光著一個境界，怕是要積累上一生呢！”
巫夢寒聽了不禁咂舌，一方面感到修為艱難，通達不易，另一方面也為楚妍的修為天分暗暗吃驚。
“閑話不再說了，”楚妍微笑道：“此前你所用的法訣，基礎都是控水咒吧？你且念與我聽，看看和我所學有無不同？”
控水咒乃是水術基礎，升斗小民也都知曉。不過巫夢寒所學乃是密防司所傳，和外面的術法又不相同。他當下把咒法念了一遍，楚妍聽了微微皺眉，半晌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楚妍仿佛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抬頭笑道：“我懂了。你所習的控水咒著重實際運用，去掉了許多玄奧道理，因而并不完全。是了，這種法子利于速成，講的都是最為核心的搬運控制，本也沒錯。只是他們并不知道，那看似玄奧無用的道理，卻關系到境界的體悟，沒了這些，又怎么可能更進一步？”
“記好了，我所要傳你的，是宗主自創(chuàng)的‘水云千幻訣’！其中奧妙，你自去體會吧?！背蝗惶绞忠恢?，徑直朝巫夢寒眉心點來。少年一怔之下，纖指已抵上了額頭，毫無躲閃的余地。他只覺一陣冰涼的靈氣如水般灌入腦中，繼而無數紛雜的文字在眼前回環(huán)飛舞，卻字字都看得明白。又有無數人影在眼前穿花般舞動，將各種變化一一演示出來，這皆是最為玄妙綺麗的水術，直看得巫夢寒目瞪口呆。到了此時才算明白，自己之前當真是一只坐井觀天的青蛙罷了。
不知不覺間，巫夢寒姿勢已經發(fā)生了變化。他就地盤膝而坐，雙目微閉，兩手搭于膝上。隨著腦中人影的變幻，少年十指屈伸盤結，如蓮花開落一般，掐出各種繁復法訣。楚妍已經退至數丈之外，微笑凝立。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道白氣圍繞著巫夢寒盤旋起來。開始還是淡如薄霧，漸漸愈加凝練，最后竟成了一道白練，閃著冰雪晶光。一股清風陡然而起，自下而上，吹得少年長發(fā)飄飛，白袍鼓動，竟凜凜有破空之態(tài)。
巫夢寒雙手一動，交結扣于胸前，兩只袖管翻動，猶如一只白鶴在振翅。他猛然張開了眼睛，目中放射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光華。
“何處惹來風滿袖？”楚妍輕輕掩口一笑，道：“不知可有體悟了？”
巫夢寒張口欲答，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他現在處于一種極為玄妙的狀態(tài)，仿佛剛從夢中醒來，突然明白了許多，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既說不出，便不要說了。動手便知！”楚妍卻好似異常明白少年的心，她手腕曼妙劃動，一道丈許長的水矛憑空凝結，毫無征兆的直刺向少年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