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芙姐姐似是看出了我臉上的風云變幻,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怎么嘍,小丫頭發(fā)什么呆呀?”
我眨了眨眼,抓住紅芙姐姐的手道:“紅芙姐姐……你說那莫寅公子要是真去西域了,是去干什么呀?”
怎的也不見白景楓提起,難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兄長所在嗎?
他如今可是惹了事,火燒眉毛了呀。
真是古怪。
紅芙姐姐道:“你不是去西域待過兩三年么,那你可知道,西域有個西涼閣?”
西涼閣?
心頭一驚,我當然知道了,只是……該承認還是裝傻呢?
我原想點頭,后來轉(zhuǎn)念一想,大明若宮分明是西域的教派,為何會讓哥哥這個姓林的中原人當了主人?為何他向來自稱西涼閣的閣主,而不是大明若宮的宮主?
西涼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此刻時機正好,不若打聽一番,解去我一直以來的疑惑。
于是我搖搖頭,說:“沒聽過。”
紅芙姐姐皺了皺眉。
我佯裝無知道:“那是什么?”
大抵對我的無知感到困惑,紅芙姐姐接著又問道:“那西域的明若宮,你總該知道吧?”
大明若宮,我當然知道了,那可是我家呢!
若再說不知,恐怕要穿幫!
想著不能再裝傻下去,我只能點頭,連連說道:“聽過聽過,在西域誰不知道大明若宮呢?!贝竺魅魧m是西域叫法,后來我才知道,中原人從來只稱呼為明若宮,約莫是不夠尊崇罷。
彼時,紅芙姐姐似乎也對我的稱呼皺了皺眉,卻沒糾正,繼續(xù)說道:“那明若宮現(xiàn)在的主人,就是西涼閣的閣主。”
“什么?”我假裝聽不懂,“大明若宮的主人,怎么會是西涼閣的閣主呢?你是說……大明若宮的宮主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他在西域還成立了別的教派叫西涼閣,還當了閣主?”
這也是我一直疑惑的地方,哥哥年紀輕輕入主大明若宮,這位置究竟是如何得來的?
宮中下人稱呼他為閣主,這個閣主又是如何來的?
紅芙姐姐嘆息一聲,竟然細細跟我講了一段江湖歷史。
這是我在大明若宮從來不曾聽人說過的,亦是我此行未曾想到過的收獲。
我想,若是不離開大明若宮,我此生決計不會有機會聽到這段故事。
也絕不會這么快,就了解了這個風云變幻的江湖恩怨。
原來,大明若宮原本是西域人的地盤,十幾年前,中原教派西涼閣率眾殺入了明若宮,一番血腥屠殺和討伐后,那座宮殿便易了主。
如今的明若宮早已經(jīng)是鳩占鵲巢,改天換地,被西涼閣的人占地為王了。
“西涼閣原來是中原的教派?他們有那么厲害么,竟然能直接殺進西域去了——”從來不知曉這些故事的我,此刻聽得目瞪口呆。
意識到自己表現(xiàn)得太過感興趣,我佯裝驚訝道:“我是說……明若宮原本的主人就那么不堪一擊么?”
難怪哥哥對西域無半點感情,也難怪哥哥姓林,這分明是中原姓氏,而哥哥對中原各大門派的憎惡,想來也多半跟西涼閣的歷史仇恨相關(guān)。
否則一個中原教派何至于遠走西域呢。
我住在大明若宮整整兩年,日日與宮中眾人相處,自認為熟悉大明若宮,誰知一直以來知曉的東西竟然不及今日多。
想到這些,心情難免急躁起來,忙不迭問道:“那明若宮原本的主人呢?那些西域人呢?”
桑杰,還有那個被遣走的阿杰布會不會是舊時明若宮的人呢?
若是的話,他們又是如何看待我和哥哥的呢。會表面尊重,內(nèi)心其實把我們當作強盜土匪么?
天哪,我真的從未想過這背后的殺戮。
紅芙姐姐道:“我也不大清楚,聽聞原宮主和夫人皆被殺害,其心腹也多半死的死,傷的傷。傳言原宮主還有一個女兒,似乎不知去向,一些投降的明若宮舊人,好像就此留在了宮里,歸順了西涼閣?!?p> 女兒?原宮主竟還有一個女兒?我瞪大了眼睛,“那原宮主的女兒多大?去了何處?”
紅芙姐姐道:“說起來,這也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明若宮原先的宮主戰(zhàn)死時,小女兒才一兩歲,如今的話,也該有十五六歲,與你一般大小了?!?p> 與我一般大???我愣道:“那她會去了何處?是生是死?”
“這當然無人知曉了。也許流落街頭,也許被明若宮舊部找到,藏了起來……否則,現(xiàn)任的西涼閣主,哪里會放過她?給自己憑空留一個隱患呢?!?p> 我心頭涼涼的,忽然說不出話來。
那樣一個小女孩兒,豈非和我一樣,自出生起就無親無故,流落世間,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
若有一天,她的親人找到她,人生必然也會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正如我被哥哥找到一般。
李玉蘭道:“哼,多行不義必自斃。那些明若宮的舊部豈會真心歸順一個中原教派,要我說也不過是蟄伏起來,伺機而動。一旦找到前宮主的女兒,他們勢必卷土重來?!?p> 這一段故事似當頭棒喝,讓我意識到自己此前是多么的懵懂與無知,作為我唯一血親的哥哥,我竟然對他無知至此,對大明若宮的過去也無知至此。
我失了神一般坐著,一時無言。
見我一直沒吭聲,李玉蘭扣了扣我的桌面,道:“一個小丫頭發(fā)什么愣?這些江湖大事橫豎與你無關(guān),你怕什么?!?p> 我一驚,原來是自己的失態(tài)太明顯,讓老江湖李玉蘭認為我被江湖中的血腥變遷,風風雨雨嚇到了。
我當然順桿子下,勉強笑道:“是呀,只是一想到那么大一個教派,竟然一下子就被消滅取代了,真是叫人唏噓?!毕乱淮位厝?,我應(yīng)該想法子問問哥哥,爹娘究竟是如何死的,即便他不愿意說,我也不該輕言放棄。
我神情懨懨地埋頭扒了幾口飯,腦子暈暈乎乎的。就那么默不吭聲地吃了一會兒,猛然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一件事。
“對了,紅芙姐姐,方才我不是問你么,那莫寅公子去西域做什么?跟西涼閣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該不是御景山莊的白家和西涼閣過去有什么仇怨,這白莫寅想要殺了哥哥,取而代之吧?
就像之前西涼閣對舊明若宮做的那樣?
那個莫寅公子號稱武功天下第一,他那么厲害,哥哥能贏得了么?
不對不對,我連忙搖頭,莫寅公子已經(jīng)是御景山莊的少主人了,哪里會惦記起大明若宮來?再說了,有加蘭鶴之那個毒怪在,又有左右護法,四大使者在,不會有事的!
可是……不斷回想方才的對方,我忽然敏銳地捕捉到李玉蘭對西涼閣的不屑,問道:“這西涼閣若是中原教派,怎的會殺入西域去?”
聽李玉蘭的意思,似乎對西涼閣有敵對之意,這也與哥哥對中原武林的厭惡相差無幾。
“那自然是被中原武林唾棄,才遠走西方了?!崩钣裉m冷笑一聲,“要我說,這西涼閣雖然占據(jù)了西域明若宮,看起來風光無兩,實際上也是如坐針氈?!?p> “怎么說?”我還真不能理解這其中的忐忑。
“這還不好理解嗎?作為中原勢力入主西域,前怕中原武林絞殺他,不敢回自己的老巢沙洲,后怕西域明若宮舊部反撲,需得防著自己人,呵——域外人的地盤,哪里是好坐的?!?p> 如果真是這樣,當然不會是長久之計。
難道,哥哥還有別的打算?
我想起之前問桑杰,哥哥見了什么女子,桑杰說,那女子不是什么情人,是即將派去中原的探子。
我一開始還不信,以為他糊弄我。
若果真是派去中原的探子,哥哥想做什么呢?
我忽然有了一個猜測,“你是說……他們其實還是想找到機會,再次回歸中原?”
“那是自然?!崩钣裉m一挑眉,“否則,數(shù)年前他們何至于挑起爭端,與中原武林在劍門關(guān)一帶大戰(zhàn)?前任西涼閣主陸戰(zhàn)鳴可就在那次大戰(zhàn)中,死于御景山莊的二公子白莫寅之手。莫寅公子的聲名,也是在那個時候傳遍中原武林的?!?p> 我呆住,一下子太多的信息向我扔來,我腦子里一團亂麻。
理了理,才多少明白了一些。
也就是說,大明若宮在十多年前是西域人的地盤,西涼閣是一個位于沙洲的武林勢力,因與中原各大教派發(fā)生沖突,西涼閣被趕出了中原地界,卻殺入了大明若宮,占據(jù)了這個西域的地盤。
大明若宮的舊部自此被消滅,卻有一個舊宮主的女兒不知所蹤,是為隱患。
此后,西涼閣閣主陸戰(zhàn)鳴休整多年,因想殺回中原,挑起事端,在西蜀劍門關(guān)一帶與中原各派再次打了起來,卻死在了御景山莊二公子白莫寅的手下。
這一戰(zhàn)后,御景山莊莫寅公子名氣大盛,西涼閣受到了重創(chuàng),折回了西域。
再后來,約莫就是哥哥接手西涼閣,休養(yǎng)生息,至今暫未有什么大的動作。
也就是說,白莫寅乃是我西涼閣的頭號敵人無疑了,這些年分明涇渭分明,互不干涉,他卻突然出現(xiàn)在西域,是為了什么呢?
如果美人姐姐果真是他的人,她已然假扮我進入明若宮,要替他殺害哥哥豈非太過容易了?
想到這里,我腦袋似被擊中般,猛然站起了身,叫道:“天啦!”
天啦,如果美人姐姐是白莫寅的情人,那么她根本不可能閑得無聊去跟我玩兒什么變臉戲法!
這一切或許根本就是一場陰謀!
那個女人假裝幫助我離開明若宮,其實是她自己想要潛入進去,對哥哥不利!他們分明就是沖著哥哥而來,且來者不善!
我真是個蠢貨,我要害死哥哥了!
“茉兒,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叫起來了?”紅芙姐姐和李玉蘭皆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好似看一個神經(jīng)病。
我已然顧不上他們,握緊了手掌,聲音都有些顫抖,“我……我要回去,我……”
我真是太愚蠢,太可笑了!
我竟然把一個擅長易容的陌生女人引入了明若宮,還一樁樁告訴該如何假扮我這個宮主妹妹。
呵——
尋常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會如此精妙的易容術(shù)?非親非故又怎會有人愿意假扮成我呆在那個陌生且在西域舉足輕重的地方?
除非她身份本不一般,除非她根本別有所圖……
“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除了這句話,我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自阿林婆婆死后,我第一次體會到這樣恐慌的情緒。
就像那個漆黑的月夜,我走了十里路,匆匆去找大夫。然而回來時,阿林婆婆早已經(jīng)斷了氣,我連她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
我不想這種事情在發(fā)生第二次……
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