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柯倫泰的謀算
柯倫泰的講述讓阿爾文聽的很認真，然而卻不能共情。生老病死雖是自然之理，但古往今來想要跳出其中束縛的人不在少數(shù)。貪生怕死是人之本性，柯倫泰的追求無可厚非。
他的身份、地位給了他實現(xiàn)追求的底蘊，卻也為災(zāi)禍的釀成提供了條件。
世界從來不公平，在這個由人構(gòu)成的層次分明的體系之中，上位者往往能輕易決定下位者的命運，前者的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行動給后者帶來的可能就是滅頂之災(zāi)。
柯倫泰只看得到自我的恐懼和渴望，他沒有因此付出任何觸及自身根本利益的代價，因為這些代價有人代替他去承受，且身不由己。
柯倫泰口中緩緩訴說的，不是他自己的悲慘過往以及宏圖大志，而是他染滿了鮮血的罪惡。阿爾文心中厭惡著他。
“我在長久的探索中明白，想要實現(xiàn)肉體和靈魂的永固，太過困難。于是我只能做出退讓。肉體總有腐朽的時日，靈魂長在才是永恒。”柯倫泰繼續(xù)訴說下去，“肉體是靈魂的容器，容器破了、舊了，更換就好。所以我不再拘泥于原本的設(shè)想，而是找到了新的方向?！?p> “以你的手段，找到一副新身體大概不會太難吧？”阿爾文覺得自己有必要張口說一兩句話，哪怕是廢話也好，作為一個觀眾，總要證明自己正在認真傾聽。
“我當(dāng)年也是這么自信，真正去做時才知世事維艱。人的肉體和靈魂緊密的連接在一起，我需要在確保肉體完好的情況下分離出靈魂?！?p> 說到此處，柯倫泰把目光轉(zhuǎn)向了地上長著藍色花朵的植物：“我一直在尋找的，能夠讓人突破世界加諸于身體與靈魂束縛的東西，就是它們。它們是我用藍天草和夜露花培育出來的新品種?！?p> 藍天草和夜露花這兩個名字，阿爾文的記憶中都存在著相關(guān)的內(nèi)容。
夜露花是一種普通的觀賞類植物，其花朵只在夜晚開放，呈五瓣，香氣淡而彌久，色澤幽藍神秘，由外之內(nèi)逐層淡化，其上間雜著許多圓形的白色斑點，因此得名夜露花。
而藍天草則不同，它不開花，每年只在夏季掛一串種子。一些人專門采集這些種子，曬干之后研磨成粉，進行售賣，極為搶手。因為它具有成癮性。
“我把它們的花粉收集起來，制成藥劑，給人喂下。喝下它們的人無一例外，全都瘋了。就像你所見過的，那些山下村莊里的人一樣?！?p> 這些優(yōu)美艷麗的花朵，原來才是導(dǎo)致山下村莊居民病變的根源。現(xiàn)在正是它們盛放的季節(jié)，山風(fēng)把花粉送出了山莊。一切看起來都是天災(zāi)橫禍，實際上柯倫泰才是罪魁禍?zhǔn)住?p> 這個隱藏了幾十年的山莊，為什么偏偏是今年，出現(xiàn)了花粉外溢的情況？阿爾文沒有開口去問。
“后來，我一再思量之后，將范圍擴大到人之外的動物身上，可結(jié)果依然不能讓我滿意。反而制造出了一群嗜血的怪物?！?p> 阿爾文心想，他所說的嗜血怪物應(yīng)該就是山莊內(nèi)游蕩的那些狼形怪物。
“那段時間，我在我的事業(yè)上投入了所有的精力，當(dāng)人把的目光看向極長遠的事物時，反而會忽略參身邊的細微之處。我的管家，尼利德，他的心靈不知何時被污染了?！?p> 柯倫泰的語氣不喜不悲，仿佛已經(jīng)看透世俗，超然物外。又或是管家的損失于他而言無關(guān)緊要。
“一切都開始失控，等到我發(fā)覺為時已晚。于是我只能動用我的力量把山莊封存起來，防止此處的事故波及出去?！?p> “這幾十年來，我把自己的靈魂寄存在頭上的這副翠綠冠冕之中，減少損耗。并通過儀式讓自己的肉體保持微弱的活力。而代價就是現(xiàn)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真是可悲，妄圖永生的我，現(xiàn)在卻被困在這一隅之地，動彈不得?！?p> 柯倫泰的話語中充滿了不甘，一個自命不凡的人，一番籌謀付諸東流，落得這樣凄慘的下場，他當(dāng)然不甘心。
然而那些不明不白就死去的人呢，它們的不甘又有誰能聽得到？阿爾文本想這么說，可在心中醞釀了幾秒后，他還是沒有張嘴。
對于柯倫泰這樣的人，說這些話沒有意義，因為他根本不能理解。一個天生的上位者，會做出如此邪惡之事的人，怎能希求他去理解下位者的悲情。
“我苦苦支撐了幾十年，本以為希望已經(jīng)破滅，也許神明的眷顧從來沒有降臨在我的身上……”
“這個世界存在神明嗎？”聽到此處的阿爾文出聲打斷了柯倫泰，他對這個一直以來都忽略的問題很感興趣。
柯倫泰稍稍沉吟，只給出了不確定的回答：“或許吧。”
阿爾文點點頭，說：“抱歉，你繼續(xù)吧?！?p> 柯倫泰沉默著，似乎在思索之前說到了哪里，大概過了七八秒，他才說：“我想那時候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宿命，準(zhǔn)備好迎接死亡。直到我看到了你?！?p> “我？你看上了我這副肉體？”阿爾文終于弄清了柯倫泰所圖為何。
柯倫泰說：“不錯，你是特別的，你擁有他們所沒有的資質(zhì)，在那群墮入瘋狂的無知之徒中，你是唯一保持理智的人?！?p> 不，原來的阿爾文也在瘋狂中迷失了。此刻的阿爾文仰天望去，目光迷離不知所止。他的心情很復(fù)雜，自己的降臨究竟是福還是禍呢？
“不，塞茜莉亞不也保持著理智么？”阿爾文壓下心中的思緒，如此說道。
柯倫泰發(fā)出一陣干澀的笑容，說：“你我都知道她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那個?！?p> “我也不是?！卑栁恼f。
“我看不透她，不敢隨意去招惹?！笨聜愄┱f。
阿爾文搖頭失笑，嘲諷道：“柯倫泰爵士，在欺軟怕硬這一點上，您與那些攔路的強盜有什么區(qū)別呢？”
“沒有區(qū)別，但我所使用的手段要比他們?nèi)岷汀！?p> “讓他們用永久的被剝削來換取茍活的權(quán)利，你們的仁慈無過于此了?！卑栁恼f，“所以，這張卷軸是你本來就要給我的？”
他從懷里掏出了那張記錄著開啟靈視、靈性解放的卷軸。
“是。”柯倫泰依然承認了，“在觀察了一段時間之后，我發(fā)現(xiàn)，那位讓我忌憚的塞茜莉亞女士對待你的態(tài)度很微妙。于是等你們來到莊園之后，我迫不及待的行動了。”
“如果我使用了這張卷軸上的東西，會發(fā)生什么事？”阿爾文問道。
“這個世界很奇妙，但有很多東西單憑眼睛是看不到的，只有站在一個更高的視角，才能感知世界的真實?！笨聜愄┚羰繘]有立即回答，又一次開始了自己的長篇大論。
“在你獲得這張卷軸之后，我以為你會立即使用在自己身上。那位塞茜莉亞女士也在鼓勵你使用它。可你卻沒有，能告訴我原因嗎？”柯倫泰對此很是不解，“就算你一開始就對我產(chǎn)生了懷疑，我也不認為你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阿爾文說：“很簡單！它得來的太簡單，我?guī)缀鯖]有付出任何東西，這讓我覺得不安。”
柯倫泰突然不可抑制的笑起來，嘶啞的笑聲最后變成刺耳的嗚咽，似是在哭泣。
半晌之后，他的聲音收住了，虛弱的說：“看見并感知是使用的前提，是一切力量的起始點。但在感知真實世界之時，人的靈魂會發(fā)生蛻變。它與肉體的聯(lián)系會變得薄弱，并向世界敞開自我?！?p> “你的計劃就是在我處于那個狀態(tài)時，侵入我的靈魂？”阿爾文已經(jīng)領(lǐng)悟了他的打算。
柯倫泰微不可察的點著頭，說：“這是我找到的另一條路，不必再費力分離肉體和靈魂，只要吞噬并消化原本的靈魂，肉體便會歸我所有?！?p> 說著，他把目光轉(zhuǎn)向安然坐著的阿爾文，問道：“我很想知道，不借助我給的方法，你是怎么完成了靈魂的蛻變？而且沒有一點征兆，讓我不能察覺?！?p> 阿爾文盯著柯倫泰瑟縮在椅子上的姿態(tài)，心中嘆了一口氣，說：“柯倫泰爵士，你了解自己的妻子嗎？”
“科薇？”柯倫泰的語氣有些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