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終于上當(dāng)了

　　柯倫泰發(fā)出詫異的疑問之后便陷入到沉默中，阿爾文沒有打擾他，冷眼旁觀他的情緒從驚愕到迷惑，到怨恨，到悲哀，再到釋然。

　　對于柯倫泰的這番作態(tài)，阿爾文無由的生出了一股笑意，他也不管在這種情況下發(fā)笑是否不夠禮貌，任由自己的心意驅(qū)使，“哧”的一聲笑了出來。

　　柯倫泰的感概被這笑聲打攪，注意力終于從自我世界中出來。“縱然是日日相伴的枕邊人，也有不能相示的秘密?！?p>　　這句話似乎他耗盡了所有的精力，之后便歸于沉寂，仿佛變成了一具死尸。

　　阿爾文卻知道他依舊活著，因為他不曾見柯倫泰身上有灰白色的氣息飄出，一個死去之人的靈魂又怎能繼續(xù)停留在枯萎的肉身之上。

　　他不愿再和柯倫泰耗下去，便說：“柯倫泰爵士，如果你今天把我?guī)У竭@里是為了聽你的故事，不得不說，我聽的很盡興。你的故事曲折離奇，動人心魄。現(xiàn)在故事講完了，沒別的事，我就告辭了?！?p>　　雖是這么說著，但他的坐姿沒有任何變化，他不覺得柯倫泰費了這一番周折，沒有別的目的，而只是為了講個故事。是的，阿爾文把柯倫泰所說的那些都當(dāng)成一個故事。

　　聽到阿爾文的話，柯倫泰從僵死中回暖，輕輕呻吟過后，他說：“阿爾文閣下，我對你坦誠之前的陰謀，當(dāng)然是想獲取你的原諒?！?p>　　阿爾文低下視線，目光聚焦于自己握著大劍的雙手，說：“你不需要我的原諒，我沒有因此受到任何傷害?！?p>　　“我對你懷有過惡意，我為此向您表示歉意。沒有人會放過重獲新生的機會，沒有人！”柯倫泰的話既是道歉，又像是為自己辯解。

　　“曾經(jīng)的我已經(jīng)甘于失敗與死亡，那時我的靈魂一片空白，再無他想。如今見過了你，才知道，我對這個世界依然有留戀和不舍。呵呵，在科薇離開之后，我沒有一點長進。”

　　阿爾文無奈的翻了翻白眼，又來了！

　　“閣下，請容許我向你提出最后的請求，一如上次。在我死后，請把我和科薇合葬，就葬在這里，我腳下的這片土地?！?p>　　然后柯倫泰顫巍巍的抬起一只手，把自己頭頂?shù)拇渚G冠冕摘下，說：“請把這只冠冕交給我的女兒雷菈，然后告訴她，一定要把柯倫泰的名號延續(xù)下去。”

　　阿爾文坐在原處，不去接那只冠冕，任憑柯倫泰將它一直舉在空中。

　　“閣下，不必懷疑?，F(xiàn)在的我根本沒有能力和你對抗，否則我之前也不會費心機，用如此曲折的方式去奪取你的身體?！笨聜愄┱f話的氣力相比之前小了許多，如果不是阿爾文靈魂力量強大，都難以聽清。

　　阿爾文問：“這就是你這次見我的目的？”

　　柯倫泰應(yīng)著：“是?！?p>　　阿爾文便點點頭，站起來，三兩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慢慢的靠近那只冠冕。

　　他的眼睛雖盯著冠冕，但有一絲余光始終在柯倫泰的面部。然而隨著手掌的靠近，柯倫泰的臉上沒發(fā)生一點波動。

　　阿爾文的手在與冠冕相隔咫尺的地方停下，然后收了回來。他說：“柯倫泰爵士，你的請求，容我拒絕?！?p>　　現(xiàn)在的柯倫泰僅能牽動嘴角一小塊肌肉，但阿爾文仍舊看出他是在笑。

　　“閣下，你的謹(jǐn)慎讓人敬佩，你將來的成就一定遠(yuǎn)超常人。”

　　停頓了一下，柯倫泰又說：“在柯倫泰家族的祖地之中，保存著我的一份魔法研究筆記，我可以把它送給你，作為請你幫忙的酬勞?！?p>　　“魔法？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卑栁挠忠淮谓佑|到了全新的東西，這個名詞他再熟悉不過，沒想到在這個世界，它竟真實的存在著。

　　柯倫泰說：“你大概不清楚它的價值。毫不夸張的說，那本筆記能在帝國之中換取一個不低的爵位，你可以把他作為你的晉身之資，也可以把它當(dāng)作一個可能，一個窺探世界根源的鑰匙?！?p>　　“那么請問，柯倫泰家族的祖地在何處？那本魔法研究筆記又藏在什么位置，怎么獲得？”阿爾文問道。

　　“我當(dāng)初離家時，將整個柯倫泰家族的產(chǎn)業(yè)藏到世界的斷層之中。雖然已經(jīng)過了幾十年，但只要你在芬萊領(lǐng)北部打聽，就會聽說‘消失的伯爵府’的傳聞，找到它的位置輕而易舉?！?p>　　接著柯倫泰話鋒一轉(zhuǎn)，“而我手上的翠綠冠冕就是進入那里的關(guān)鍵。你可以用它去拿到東西，再把它交還給我的女兒雷菈。”

　　見阿爾文面色閃爍，有些動搖，柯倫泰給出了第二套方案，“或許，你還可以先去找雷菈，用科薇的項鏈獲取她的信任，從她那里詢問所需的信息。如何去做，由你自己決定?！?p>　　躊躇了一陣后，阿爾文忽而放松下來，笑著說道：“柯倫泰爵士，剛才我在心中權(quán)衡過，你的東西很珍貴，但它對我的誘惑還是不能讓我放下猶疑與謹(jǐn)慎?！?p>　　柯倫泰拿著翠綠冠冕的手摔落下去，“真是可惜?！?p>　　阿爾文后退了幾步，坦言道：“柯倫泰爵士，你的意圖未免太明顯了。如果你想讓我觸碰那只冠冕，就不應(yīng)該讓我太過于關(guān)注它。”

　　“是我低估了你，還是即將走到盡頭的生命迷失了我？都不是！”柯倫泰說，“閣下，你未免看輕了我。我的血液已經(jīng)凝固，我的靈魂只剩殘渣，連最低級的魔法也難再使用?！?p>　　“我對魔法一無所知，又怎么知道這不是精通魔法的你，為我設(shè)下的另一個陷阱呢？”阿爾文又退了幾步，自忖他現(xiàn)在和柯倫泰所處的距離，任何情況都能夠及時做出反應(yīng)。

　　“呵。”柯倫泰的聲音里兼具自得與輕視，“你不懂力量的本質(zhì)。無論是魔法還是別的力量，都需要強大靈魂的支配。

　　感知才能使用，使用即是接受，接受它在你的靈魂上烙印。沒有人能夠不付出代價而竊取并使用處于高位的力量……”

　　“柯倫泰爵士，你到底想說什么？”阿爾文不耐煩的打斷他。

　　“……用我殘余的靈魂作為償付，所使用的魔法根本傷害不到你?，F(xiàn)在的我只是個將死的老朽，你可以放下你的警惕了?！笨聜愄┱f明了自己當(dāng)前的處境。

　　阿爾文再次陷入躊躇之中，很快他又下了決斷。

　　“……那么就請把冠冕遞出來吧。”他抬腳緩步向前走。

　　柯倫泰重新把摔落的那只手舉起來，其上的那只冠冕還抓的穩(wěn)固。

　　走近之后，阿爾文目光在柯倫泰身上徘徊過后，移到了冠冕上。他深吸了一口氣，舉起了手。

　　而后，一道銀光如閃電般從柯倫泰的身前劃過！銀光過處，翠綠冠冕珠飛玉濺，頃刻間在空中崩碎成無數(shù)的碎片。

　　在柯倫泰難以置信的神情中，阿爾文的一雙眼綻放著凜冽的神光，屈身保持著揮動大劍的姿勢。

　　“??！”

　　凄厲的聲音乍響在深藍的星空之下。

　　數(shù)不清的灰白氣息從冠冕破碎的地方噴涌出來，匯成一個扭曲的龐然大物，在柯倫泰座椅的上空舞動。

　　阿爾文一劍斬破冠冕之后便飛身而退，注意力全在空中那團靈魂巨物之上。

　　只見它如滾滾云團一般，氤氳不定，肆意的卷起陣陣狂風(fēng)，將地上的花朵吹的搖曳不停，也吹的阿爾文的衣衫獵獵作響。

　　柯倫泰那坐在椅子上，保持著一只手前伸姿勢的肉體也被狂風(fēng)掀翻，倒撞在地，淹沒在花叢之中。

　　許久之后，那個靈魂氣團凝聚成一個清晰的輪廓，卻不是常人的形狀。無數(shù)的頭顱在其中滾動，顯現(xiàn)，并在自我消滅之前對著阿爾文發(fā)出憤怒的咆哮。

　　阿爾文可以明顯看出那團靈魂的掙扎，然而，在失去所憑依的容身之物后，它已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難以長存。不消片刻，便潰散于無形。

　　頃刻間狂風(fēng)匿跡，天地一片澄凈，只有波浪輕浮的花海以及阿爾文游離的發(fā)絲還昭示著方才的喧囂。

　　柯倫泰就此消亡了？

　　阿爾文只能做出這樣的判斷，可他心中又有些猶疑，是不是有些簡單了？又或許是自己太多疑了。

　　沒有再察覺到異狀的阿爾文吐了一口氣，直起了身子，放下了一直舉在身前的大劍。孤身面對一個不知深淺的老怪物，他不得不謹(jǐn)慎。

　　就在他準(zhǔn)備離開這里時，面色忽地一變，以迅雷之勢將手中大劍插向腳下的地面。感受著手上的阻滯感，阿爾文知道自己刺中了什么東西。

　　撥開花枝，被大劍刺中的東西展現(xiàn)在阿爾文的面前，居然是柯倫泰的肉體，他還在動。

　　柯倫泰那只遞出過翠綠冠冕的手就在阿爾文的腳邊，正被大劍釘在地上，動彈不得?？杉词谷绱?，他依然奮力的向前攀著，意圖觸碰到阿爾文的身體。

　　目標(biāo)近在咫尺，卻不能寸進，這使得他的臉上積聚起無盡的瘋狂。他的眼睛從一條縫變成了圓睜著，瞳孔死盯著阿爾文的腳。

　　他的嘴大張著，不住的嘶吼著：“交給我，把你的身體交給我！交給我！”可由于氣力不繼，很多字句都空有口型，發(fā)不出聲音。

　　阿爾文記得清楚，被狂風(fēng)吹倒之時，柯倫泰的身體距離自己還有相當(dāng)一段距離。

　　如此看來，他竟在狂風(fēng)持續(xù)期間，用這樣虛弱的身體艱難的爬行，只為來到阿爾文的身邊。而注意力全在靈魂氣團上的阿爾文竟沒有發(fā)現(xiàn)。

　　“柯倫泰爵士，翠綠冠冕是你的障眼法，原來你的目的是觸碰到我的身體?！卑栁男挠杏嗉碌恼f，“不過，你現(xiàn)在的樣子，真是難看！貴族的風(fēng)度都被你拋棄了嗎！”

　　柯倫泰已經(jīng)瘋狂了，對阿爾文的話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翻來覆去的念叨著那句話。

　　搖頭嘆息著，阿爾文走到趴伏著的柯倫泰的側(cè)面，將大劍拔起又瞬間下劈，柯倫泰的頭顱和身體頓時一分兩段，不再有動作。

　　隨即，灰白色的氣息從柯倫泰的身體中飄出，在空中流轉(zhuǎn)了一圈，飛入了阿爾文的身體。

　　這一幕讓他反應(yīng)過來，依照自己能吸收靈魂的體質(zhì)，在剛才那個靈魂氣團消逝時就該有所警惕，好在結(jié)果有驚無險。

　　這二度遭遇的危險反倒讓阿爾文徹底安下心，只差一步就被柯倫泰得逞，事情的發(fā)展總算是有些曲折，不至于像先前那般順利的有些不真實。

　　事實也正如他心中不安的預(yù)示，翠綠冠冕的破碎與柯倫泰消亡并無聯(lián)系。

　　在吸收了柯倫泰的靈魂之后，阿爾文發(fā)覺，身邊籠罩的濃郁霧氣正在飛速消退，片刻便露出了遮蔽許久的天空。云開霧散，日光也重新降臨在山谷之內(nèi)，昏暗變回了明媚，洋洋暖意在身上漫溢。

　　看來，柯倫泰真的死了！

　　阿爾文如此想著，把大劍收回鞘中。四周望了望，辨認(rèn)出自己正處于莊園內(nèi)湖心的一小片陸地上。之后他便朝主屋所在的方向行去，打算去看一看塞茜莉亞的情況，她和那一群小可愛玩的還開心嗎？

　　剛踏出第一步，他就停住了，因為他踩到了某樣?xùn)|西。抬腳去看，一個渾圓晶瑩的珠子半陷在地上，他認(rèn)得出是翠綠冠冕上鑲嵌的那顆寶珠。

　　想來是冠冕破碎之時掉在了此處，阿爾文便屈身把它撿了起來，上下端詳過后，料想應(yīng)該值不少錢。

　　就在這時，晶瑩的寶珠從內(nèi)而外竟緩緩被一抹黑暗侵襲，他想把寶珠丟掉卻已經(jīng)晚了。一陣熟悉的笑聲在他耳邊，或者說腦海中徘徊。

　　是柯倫泰的聲音！

　　與此同時，天地色變，墨色從阿爾文頭頂?shù)奶炜諡槠鹗键c，向四周鋪展洇染開來，倏然之間，黑暗重臨。

　　掛在天空的那輪太陽，也從中心開始，由金黃逐漸蛻變?yōu)楹谏缤瘴g天象。而在全部變黑之后，一點殷紅又在黑日中央泛起，之后黑色也重蹈覆轍，被殷紅全然吞噬，現(xiàn)出一輪血色的月亮。

　　剎那間，血色的月光灑下，將整個世界籠罩在其中。這樣的場景阿爾文非常熟悉，因此這里就是他每日睡下后都會降臨的夢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