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山音
天亮，用過早膳后，清浦舞換上了旅館提供的浴衣。
我和女侍說了一聲，帶著清浦舞往后山走去。
清浦舞邁著小碎步，安靜地跟在我身邊。
山間清幽的小路上，我們靜靜地走著。
我因為有心事，腳步也不怎么利索，漸漸落到了清浦舞身后。
我從后面看著她，浴衣上繪著許多潔白的鳥。
穿浴衣按例是要扎頭發(fā)的，清浦舞卻將深綠的長發(fā)披散在肩頭。
腰帶勒緊的浴衣下，苗條的身影，扭動的腰肢，如此的美麗靈動。
清浦舞停下，等我走到她身邊。
我感覺無話可說，便開口道：“是‘千羽鶴’嗎？”
“什么？”
“你的浴衣?！蔽疑焓种噶酥盖迤治枭砩显∫碌膱D案。
清浦舞用輕柔緩慢的語調(diào)說道：“是‘千鳥戲波’呀。這是很有名的樣式?！?p> “‘千鶴’與‘千鳥’有什么不同么？”我心里其實對這些一點也不感興趣。
“千鳥是冬天的鳥，這是歌仙柿本人麻呂的和歌里的典故?！?p> 說到這里，清浦舞像是變了個人，將雙手背在身后，瞇著眼微笑看我，清了清嗓，像是學(xué)校的朗誦比賽一樣，用那嬌柔的奇特嗓音念道：
“淡海海上，夕波千鳥。
你的啼聲，沁透我心，懷思古老?！?p> 我突然發(fā)現(xiàn)，清浦舞也曾是個女高中生。
我擠了擠嘴角，露出一個笑，向她伸出手：“是嗎，‘千鳥戲波’，很風(fēng)雅，我現(xiàn)在就想‘戲波’?！?p> “誠君！”清浦舞用那奇特的嗓音叫了我一聲，卻沒有反抗，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
“開玩笑的，純開玩笑的?！蔽夜恍Α?p> 沒過多久，我們便被一條小溪攔住去路。
水面上安放了名為“涉水”的圓踏石。
畢竟這也是一個旅游景點。
清浦舞怕浴衣被打濕，將下擺提起。露出潔白圓嫩的小腿。雪白的短襪。
我說：“來我抱你過去?！?p> 清浦舞有些意動，看到遠(yuǎn)處有其他游客，又馬上低下頭，“怪不好意思的?！?p> 我覺得遠(yuǎn)處的人不一定能看清這邊，就算能看清又怎么樣。
清浦舞卻堅持不讓我抱。
……
“呀！”清浦舞的聲音突然拔高，“誠君，你看，有櫻花呢?！?p> “怎么會……”我扭頭看去，一片粉紅突然撞入眼簾。
池子里的悠悠綠水，將嬌艷的櫻花襯托得更加醒目。
微風(fēng)吹來，伴隨著花香。
凌亂的粉色花瓣落在清浦舞消瘦的肩頭，腰帶上，也有一些落在水里，順流而下。
“現(xiàn)在竟然還有櫻花，真是不可思議?！鼻迤治栲?p> 確實，櫻花是春天的花。
就算是深山栽種的晚櫻，最多也只會多留一兩個月。
現(xiàn)在早已入秋。
竟然在這山里，還能夠看到櫻花，如同一種奇跡。
我的心也為之一抖，“真美啊?！?p> 清浦舞捻起一片落到她腰帶上的粉色花瓣：“可惜已經(jīng)開始落了，要是早一點來，櫻花還能更美呢?！?p> 我搖頭?！盁o論什么時候來，都是這么美?！?p> 清浦舞疑惑了。
“我說的是你?！蔽艺f。
“真是的……”清浦舞嬌羞地笑了笑，潔白的小細(xì)牙咬了咬花瓣一樣粉嫩的嘴唇。
我和清浦舞又去逛了其他地方，購買了當(dāng)?shù)氐氖止ぶ破罚飞嫌龅桨茨Φ拿づ?，讓她給清浦舞按摩又耽誤了些時間。
直到天色向晚，清浦舞又提出去看那在秋天開放的不可思議地櫻花。
遠(yuǎn)處青山黑黝黝的一片。不時傳來幾聲鷺叫，卻看不到鳴叫發(fā)聲的青鷺。
我想起昨天清浦舞被著鳥叫聲嚇得貼到我身上，不禁感到有幾分好笑。
“你看什么呢?“清浦舞扭頭，問道。
我伸出手?！翱催h(yuǎn)山的蒼翠，你看，那邊有旅館的人在點紙燈。點燈的隊伍進(jìn)入黛色之中，直到看不見。真是美麗?！?p> “......”清浦舞扭頭張望，雪白的下巴細(xì)膩。
“也側(cè)眼看你，可你沒發(fā)覺?！?p> 清浦舞低下了頭。“你就愛捉弄人家……”
我第一次聽到她用“人家”這樣可愛的詞作自稱，覺得很是有趣。將伸出來的手放在她臉頰上，又多說了幾句，甚至有些放肆，把手指伸到她嘴里。
“你……”清浦舞張了張嘴什么也沒說。仿佛要瞪我，卻又在視線交接之前收回了眼。嬌嫩潔白的臉上，也和身后的天邊的云霞一起，隱隱約約染上了一層暮紅之色，像是春天的八重櫻花。
秋日的傍晚，天空上一片濃紅的云霞，如一塊暗紅的幕布。從山上往城鎮(zhèn)籠罩過去，遮蔽了半個天空。
喜翠莊旅館已經(jīng)點亮了燈，像一顆明亮的星星扎在漆黑的山腰，遙遠(yuǎn)的天際，還殘留著淡淡的霞光。
她突然低低的笑了起來，笑聲很美。
一回到旅館，我便迫不及待。
清浦舞解下腰帶。
身上，那種女性豐滿柔和的自然線條，被她的動作改變著。
千鳥飛走，冬雪降臨，我俯下身子，眼前一片白茫茫。
……
第二天，我和清浦舞出了旅館，搭計程車到了站臺，坐列車回去。
眼前流逝的景象突然變成一片湛藍(lán)，看到反射魚鱗一樣破碎的陽光的海面，我抿了抿嘴。
要回榊野了啊。
進(jìn)入榊野市，我們又轉(zhuǎn)乘了電車，時已是傍晚。我目光越過她潔白的臉，看向窗外，遙遠(yuǎn)的山巔還殘留著午后斜陽淡淡的余暉。本該在秋日里焦黃的樹葉，被染得紅彤彤的。清浦舞就在我面前。美麗的側(cè)影映照在電車玻璃上，與遙遠(yuǎn)的紅葉重疊在一起，夢幻的背景又因為電車前進(jìn)不斷變化。紅葉不停流過，她的美卻不曾更改，像是電影虛幻的鏡頭，將我?guī)У轿也焕斫獾哪：辰缰?。流逝的幻景，美麗極了，令我的靈魂都為之震顫。我莫名地生出一股惆悵：這樣美麗的景色，若失去了，還能有再重現(xiàn)的機(jī)會嗎？
眼前出現(xiàn)熟悉的寺廟，我知道我們快到終點了。
“到澄愿寺了。”我說。
“?。俊痹究粗巴獾那迤治柘袷菄樍艘惶?，有些驚慌地將頭埋到我胸口。
過了一會兒，清浦舞叫了我一聲?！皡龋\君，我聽說，寺廟后的湖，能夠凈化人的罪孽……”
“我不信這個的。”
“啊啊，是啊?！彼值拖骂^，什么也沒說。
下了電車。我擁著清浦舞，往我的住處走。
我不時低頭看她，清浦舞沒有化妝，粉嫩臉頰帶著櫻花的色澤。覺得可愛極了。
到我住所時，清浦舞身子一僵，立在原地。
“舞？”我抬頭。
世界正站在前方，雙眼瞪大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