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邱念云猛地站起來,抓起桌上的茶盞就想砸。
曹青媛眼疾手快地將茶盞搶過來:“你干什么?吵架歸吵架,可不準(zhǔn)動手啊!”
“你又打不過我的,”她撇著嘴,十分嫌棄,“別回頭又哭訴說我欺負(fù)你?!?p> “曹青媛!你!”邱念云的眼淚快憋出來了,恨恨地道:“你給我走著瞧!”
曹青媛把茶盞遞給身后的婢女,無所謂地拂了拂衣袖,“好呀,走著瞧就走著瞧,我倒要看看,你會嫁給誰?!?p> 她人在漕督府的后宅里,卻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樣自在,轉(zhuǎn)頭對著蘇芽燦爛地笑:“蘇芽,你快再多講一本,就那個《戰(zhàn)賊寇肖成定平西》,就講它,我看那畫上的小將俊俏勇武,真是提氣!”
她不但招呼蘇芽繼續(xù)講話本,她還招呼廳中的小姐們一起。
可這是在漕督的府上,蘇芽是邱小姐請來講話本的,面對如此情境,她該怎么處理?
神仙斗法,殃及池魚,還點名要自己這條卑微的小雜魚。
說什么義結(jié)金蘭的情誼?明明是兩肋插刀的恨意!
蘇芽眼觀鼻鼻觀心,正決定要裝作沒聽見的樣子,就來了解圍的人。
一行年輕人隔著水榭往這里行來,邊走邊高談闊論,不緊不慢走在中間的那個,正是王承佑。
出人意料的是,邱念云竟然選在這個時候,“呀!”地一聲,扯著曹青媛的衣袖,大聲說:“青媛,你可想開點兒,莫要胡鬧,他們都是才名在外的人,怎么會和你論典呢?”
她的話一出,那邊的人都往這邊看過來,有人臉上就浮現(xiàn)出不贊成的神色。
自理學(xué)弘揚以來,文人沉迷“格物致知”,尤其程朱理學(xué)影響力最大,提倡“存天理滅人欲”,最是注重禮儀規(guī)范。
可誰人不知道:漕運總兵臨清伯家的小姐,由來是個不愛拘束、不學(xué)無術(shù)的?
最不愛規(guī)矩的曹青媛要和人論典,這豈非是張狂至極?
一時四面安靜。
曹青媛自邱念云喊出那一句之后,就鐵青了臉,她自然知道對面那些人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卑鄙!”
一拂袖,竟然直接就走了。
這么一鬧,眾人都沒了聽書的心思,今天這話本肯定是講不下去了,蘇芽問了邱念云的大丫鬟的意思,便提前退場了。
她背著書箱,出了漕督府,邊行邊想:傳說兩家不和,看來竟然是真的,不過是一個私下試探的兒女說合,竟然就能惹得兩家小姐不顧體面,撕得如此難看。
蘇芽覺得其中有些門道,也許晚上應(yīng)該重點再探探兩家。
最近因來了小薛軍,她的夜行就沒有以前那么頻繁了。為了治療斷腿,小小少年可是吃了極大的苦頭,常常半夜疼醒,不能入眠,她便會過去陪著說說話,多少是個緩解。
可這樣就常常因為耽擱久了,而沒法再去各府宅夜探——時間太晚,去了也只能看見黑燈瞎火的一片,沒什么探查的意義了。
蘇芽今日提前到了周宅,像往常一樣拿著抹布做清潔,一邊想著時間的安排,冷不防有人在她旁邊的桌子上敲了兩下,蘇芽回頭,驚訝地看見了沈淮。
他穿著件竹青色的道袍,身姿挺拔,氣宇軒昂,在依舊蕭瑟的早春里格外優(yōu)雅高潔,微勾著一邊唇角,問道:“怎么今日舍得早來?”
數(shù)日不見,蘇芽只是聽顏氏說他狀態(tài)好了許多,卻不知道具體好到什么程度,現(xiàn)在一看,哪里還有半絲病容?
他口氣過于親切,甚至親近,蘇芽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只盯著他的嘴唇一張一合,對那句話里的意思,卻是半點都沒明白。
說起來,男人的嘴唇,為何會長得如此好看?
唇峰犀利,唇線分明,唇珠又恰到好處地飽滿,不笑時唇角微微向下,冷漠中自帶威嚴(yán);笑時便如春風(fēng)化雨……
呃,她好像還沒見他笑過?
“又在想什么出神?”
沈淮眉梢微微一挑,“莫不是在惦記我的‘暗疾’?”
嚇!
蘇芽驚得往后退了一步,這人什么意思?哪里聽來的話?
沈淮輕哼一聲,袍子一撩,在八仙桌旁坐下,兩根手指往桌面點了點,蘇芽就不由自主地給他斟上了茶。
看見蘇芽瞪著茶盞的眼神,沈淮眉眼舒展,明顯愉悅了。
他飲了兩口茶,問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的‘暗疾’醫(yī)得不錯,你難道不為我高興?”
“呃,恭喜恭喜?!碧K芽訕訕地回答。
沈淮“砰”地一聲,把茶盞重重地放下,陰測測地道:“恭喜?我倒是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有了暗疾。蘇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誤會,誤會,”蘇芽說:“你自是英武非凡……”
呸!話出口,她差點兒咬了舌頭——怎么竟然把今日曹青媛吵架時用的詞給學(xué)出來了?!配合此時情境,真是哪哪兒都透著猥瑣和奇怪!
“哦,我英武非凡,你又知道了?”
“……!”
他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她以為的意思?
以前怎么沒看出來,這人居然是這樣睚眥必報的!
蘇芽恨恨地腹誹,連忙把今日的發(fā)現(xiàn)拿出來獻(xiàn)禮,“權(quán)貴家的公子小姐,都是自小學(xué)過規(guī)矩的,鮮少會這樣扯破了臉地鬧,至少我之前沒見到她倆這樣過。你說,他們這樣,除了那個不妥當(dāng)?shù)恼f合之外,是不是也是什么信號?”
“什么信號?”
沈淮臉色淡淡地,到底是沒再拿著暗疾不放。
“我是這樣想的:臨清侯是幾代勛貴,又是二品大員,手里掌著十二萬漕兵,卻在這漕運上被漕督一直壓著,只能指哪兒打哪兒,心里難受是再正常不過的了,所以兩家不合的說法由來已久??涩F(xiàn)在他卻讓人去漕督家說合兒女親事,你說,他不會是真心實意地,真想讓兒子去娶邱小姐吧?”
蘇芽越說越覺得思路清晰,更加堅定地補了一道信息:“畢竟,誰不知道邱小姐心有所屬?!?p> “她一個未出閣的閨秀,屬意誰屬意到人盡皆知?”
“她屬意沈淮呀!沈翰林,你知道吧?就是那個十七歲高中狀元,卻被那紙糊的劉閣老給弄成榜眼的少年天才,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太子侍講?!?p> 蘇芽認(rèn)真地說,“邱小姐想嫁給沈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