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的上半個腦袋隨著短刀的劃過,斜落而下,在地面轱轆一番終于止住。整個身體也在失去了生氣的支撐后,緩緩向前傾倒,雙膝跪地,“噗通”一聲趴在地上。
創(chuàng)傷面整齊利落,光滑的像個鏡子,加上流出的血液腦漿等液體,在月光和火把上躍動火焰的交相輝映下,顯得驚悚無比。
華知仇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臉上和衣服上沾染著濺射而出的血液,表情呆滯,他從未想到過——自己就這么殺人了。
原來那短刀,沒有刀背,兩側(cè)皆是刀刃!在黑夜的籠罩下,他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便習(xí)慣性地拿自己以前用過的刀來比對,可第一次上手試刀,便將鮮活的一條命給試沒了。
這么突然,讓他如何能夠接受的了?
正當(dāng)華知仇呆立如塑的時候,方才從飛花九路鞭腿下躲過一劫的瘦猴卻趁機從后面悄悄摸了上來。他清楚,自己這些人的命已經(jīng)和光頭綁在了一起,絕不能在此刻退縮。
瘦猴控制著自己的腳步不發(fā)出丁點聲音,左手保持平衡,右手探入腰間,緩緩抽出一把尖利匕首,看準(zhǔn)面前少年的后腰,狠狠地刺了下去!
正巧柳詔東在此刻趕到了客棧后院,尚未將院內(nèi)情勢觀察個大概,便驚懼地發(fā)現(xiàn)了瘦猴的偷襲。
來不及細(xì)想,他本能地催動體內(nèi)真氣,一掌拍在放置石磨上的酒壇子,這是他手邊唯一能派上用場的東西了。
敦實厚重的酒壇瞬飛而出,重重砸在瘦猴的腦袋上,炸裂開的碎片四處飛濺。瘦猴遭此重?fù)?,身體橫向飛起,一頭撞到院墻,而后整個人便像爛泥一般,軟塌塌地滑落在地,一動不動。
酒壇砸中腦袋的脆響,腦袋撞上院墻的悶響,兩聲巨響在黑暗寂靜的夜幕中不亞于平地炸雷,驚得倒頭而睡的呂輕侯與白展堂二人直腰坐起,驚得尚站在原地面面相覷的幾人連忙扔下兵器,跪地求饒。
唯獨華知仇仍舊呆立原地,連手指都不曾動過一次。
解決了瘦猴的威脅,柳詔東環(huán)視一周,尤其是那具只剩下半個腦袋的尸體,略帶驚訝地看了一眼華知仇,卻沒有說話。
石磨邊二人不情不愿地睜開醉眼,抬頭看向離他們最近的柳詔東。白展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口齒不清地問道:“這不是……趙掌柜嗎?您怎么在這,莫非也是來喝酒的?”
聽到“喝酒”二字,呂輕侯又來了興致,抬手在石磨盤上來回摸索著,嘴里說道:“喝酒。好酒,趙掌柜,你一定沒喝過,快來嘗一嘗……嗯?酒呢?”
摸索了半天,卻只摸到兩只空空如也的酒碗,他賭氣地將酒碗一摔,再次趴在石磨上睡了過去。
那酒壇早已被柳詔東一掌拍了出去,雖說里面的酒已剩不及一口,但炸開后,秋露白的酒香還是肆意翻騰,頓時籠罩了整個院子。
柳詔東從小便嘗過無數(shù)名酒,可如此濃郁的酒香卻也不曾多見,不禁多看了二人一眼。但此刻的情勢也顧不上這些旁枝末節(jié)。
他連忙架住朝后倒去的白展堂,說道:“呂掌柜,還有姓白的小哥。別在這睡覺了,快回屋去好生休息。秋夜涼,別著了風(fēng)寒?!?p> 待柳詔東將搖搖晃晃的二人先后扶進屋內(nèi)扔到炕上,再回來時便見到高在洲和肖星雨也從樓上趕了過來。
剛一走進院內(nèi),高在洲便停下腳步,猛地吸了一大口空氣,道:“嗬!這誰喝的什么酒呀?味道這么香!……嗯?不對,這是……”
隨著濃郁酒香一同鉆進鼻孔里的,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他邊吸鼻子邊打量著整個院子,先看到了從屋里走出來的柳詔東,而后是在地上或哀嚎呻吟或跪地發(fā)抖的黑衣人,再然后是傻站著一動不動的華知仇,最后是……
“天吶!”饒是高在洲平日里總以膽子大到“鬼神皆敢碰一碰”自稱,如今見到著此等血腥場面也著實吃了一驚,他沒想到樓下的戰(zhàn)斗竟然這么慘烈。
肖星雨循著他的眼神望去,雙目圓睜,頓時感到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連忙跑到墻角干嘔起來。
高在洲緩步走到華知仇身邊,仍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知仇,這是……你干的?”
華知仇此刻終于有了反應(yīng),看看高在洲,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短刀,輕輕點了點頭。
“誒?這不是咱們臨走的時候,邢育森送你的那把刀嗎?”高在洲的注意力被吸引,伸手接過那把短刀,細(xì)細(xì)端詳起來。
這短刀除了造型別具一格,還有更神奇的一個特點,在削掉了光頭的半個腦袋后,整個刀身竟然沒沾上一絲血跡,干凈的如同剛擦拭一般。
縱使他沒練過刀法,不懂什么樣的刀算好,自然也能明白這絕不是一柄普通的小刀,并且很有可能稱得上是神兵利器。于是忙將短刀塞回到華知仇手里,囑咐其小心收好。
柳詔東此時也走上前來,嘆了口氣,拍拍華知仇的肩膀以示安慰,同時對高在洲說道:“咱們把這里收拾一下吧。死的都?xì)w置一堆,活的都給綁上,然后就回去休息,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高在洲點頭同意,回身看向肖星雨道:“你屋里還有好些人,還是去我們那間屋子休息吧。這些事交給我們了?!?p> 肖星雨雖然害怕那具殘缺的尸體,可性格卻十分要強,拒絕了他的提議,提出要幫忙綁活的。
于是幾人開始忙活起來。今夜除了光頭和瘦猴丟了性命,還有先前在樓上交手時不慎墮落在地摔死的三人,高在洲和柳詔東將他們的尸體歸攏成一排,放在了后門處。
剩余的二十七人,被分成三人一組捆了,扔到院子里。完工后所有人便回到了自己的客房去休息。
……
這半宿的腥風(fēng)血雨,總算是落幕了。
回到床上后,華知仇仍舊過不去心里的坎,在床上閉目打坐,可那光頭被殺時的過程卻一遍遍在腦海中浮現(xiàn),揮之不去。
從記事起他就沒殺過活物,甚至連血都不常見,踏進所謂的江湖沒幾天,就親手殺了一個大活人,而且是以如此殘忍血腥的方式,一時間種種復(fù)雜情緒涌上心頭,胸口像壓著一塊巨石,堵得他喘不過氣來。
柳詔東和高在洲雖然今日也是平生第一次殺人,但情況要比他好的多。他們倆躺在床上,也同樣夜不能寐,房間內(nèi)安靜的可怕。
似是想要打破這如死水般凝固的氣氛,高在洲清了清嗓子,輕聲道:“不然……咱們跑路吧?”
柳詔東搖了搖頭:“不能走,這么多尸體處理不掉。呂掌柜和那個姓白的跑堂人不錯,明天縣衙來人沒法交代,不能連累他們?!?p> 高在洲點了點頭,房間重歸寂靜。
……
徹夜無眠。
伴著一聲雞叫,陽光從遠(yuǎn)處地平線下緩緩升起,照亮了這座遼州中部的江邊小城。
呂輕侯費力地睜開眼睛,揉了揉宿醉下昏沉的腦袋,看看橫躺在炕上連靴子都沒脫的自己,又看看身邊仍舊呼呼大睡的白展堂。
“老白,那秋露白,好喝是好喝,后勁也確實夠大的,不愧是在皇宮里頭存放了八十多年的東西?!?p> 白展堂趴在炕上,口水留了一小灘,也不知道是否聽到了他的話,只是含混地“嗯”了一聲,便又換了個方向繼續(xù)打起呼嚕來。
呂輕侯宿醉未過,也想倒頭繼續(xù)睡到飽,可憋了一肚子的尿卻不允許自己這樣做。只好爬起身來,下炕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搖搖晃晃地走向房間門口。
“吱呀”一聲拽開房門,呂輕侯便猛然見到外面滿院子的黑衣人,被捆在一起坐在地上。此時這些人皆是蔫頭耷腦,毫無精神。他嚇了一跳,本想問問,奈何尿意甚重,只好快步走向茅房。
開了閘放了水,呂輕侯心滿意足地走回院子,正想找個黑衣人仔細(xì)盤問,卻突然從余光里見到后門拐角處仿佛有什么異樣。
“這是?”滿心疑惑的呂輕侯一步步走了過去,從拐角處探頭往里看了一眼。
“??!??!啊啊……”
一連串凄厲的慘叫聲頓時響徹整個白澤縣,甚至驚得滿城的狗和雞也跟著狂吠高鳴了起來,不大的縣城突然像燒開的白水一樣,在深秋的清晨沸騰起來。
“怎么了怎么了?!”白展堂被這聲慘叫驚醒,一骨碌從炕上蹦下來,順著聲音的方向就跑了出去。
急匆匆地掠過一眾黑衣人,來到呂輕侯身邊。他此時正坐在地上,神色驚恐萬分,嘴里仍舊不時地嚎叫一聲。
“你這是怎么了,嚇成這幅德行?”白展堂奇怪地問了一句。
可他不需要答案了,順著呂輕侯的目光望去,他也登時被嚇了一跳。
那拐角里,整整齊齊地碼著五具尸體,其中最外面的那個,只剩下了半個腦袋,另半個腦袋被尸體自己的雙手托著,畫面詭異血腥之程度,在這小小的白澤縣可謂是百年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