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白澤縣,都在今日因這個驚天大案而沸騰起來。
此時的星儒客棧,已被圍得水泄不通,近乎半個縣的百姓都趕到了這里。好事的,使勁往里面擠著,想要一探究竟;八卦的,在外面以此為談資,大肆議論;膽小的,被人潮推進去又被人潮送出來,而后跑到一處空地便嘔吐不止。
客棧二樓,呂輕侯和白展堂坐在客房內(nèi)的床上,華知仇四人則分坐在前,將兩人圍在中間。
白展堂看上去膽子最小,雙腿止不住地顫抖,連帶著聲音都抖了起來:“四位少俠,放過我們吧。掌柜的和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們高抬貴手,讓我們走。我保證,我這就離開白澤縣!”
“……不,我這就離開遼州,以后絕不會再回來了,這件事也不會跟任何人說……就爛在我肚子里,我發(fā)誓!”
柳詔東道:“姓白的小哥……”
“別,別這么客氣,我收受不起。少俠,不……大俠!我叫白展堂,直接叫我老白就行?!?p> “好吧……老白?!绷t東安慰道:“這件事,老白,還有呂掌柜,這件事與你們二位無關(guān)。待會縣衙來人查案,我們?nèi)フJ。但你們還不能走……”
他話說到一半,卻又被白展堂打斷:“少俠,想讓我做什么,你們就說,只要能放我走……”
高在洲來了脾氣,瞪起眼睛吼道:“不讓你走就不能走,老實聽著!再敢多嘴,樓下那些人就是你的下場!”
這威脅還真管用,想起方才見到的恐怖場面,白展堂打了個激靈,低下頭再也不敢說話。
柳詔東哭笑不得:“他是開玩笑的……你們別害怕,先聽我把話說完。”
“等縣衙來人,一切事情自會有我們承擔(dān)。但是這個客棧,是呂掌柜開的吧,老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個道理你也該明白吧?!?p> “外面那個躺在地上抱著自己半拉腦袋的,你們都認識,就是這些日子在碼頭為非作歹的光頭。其余那幾個,還有那一群捆著的,都是他的手下。昨天下午我們起了沖突,半夜的時候他們來報復(fù)。”
“當(dāng)時你們倆喝醉了,好些事可能記不得。這伙人若是得手了,今天躺在那里的就是我們四個,很可能他們趕盡殺絕,你們倆也得躺在那。我并不是嚇唬你,但這是事實。所以,我懇求,二位能幫幫我們,做個證人。
“當(dāng)然了。”說到此處,柳詔東話鋒一轉(zhuǎn):“決定權(quán)最終還是在二位手里。若你們覺得此事不妥,那你們走便是,我們再無二話?!?p> 說著,他便示意高在洲和肖星雨二人起身,讓開一條路。
“這……”白展堂猶豫起來,沒了主意的他只好看向身邊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的呂輕侯。
呂輕侯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便開口說道:“我昨天晚上就和幾位少俠說過,鄙人空有一腔熱血,奈何手無縛雞之力。我不會走的。”
柳詔東聞言大喜,忙道:“那我們在這里先行拜謝呂掌柜和白大哥了!”說完,便起身作了一揖。
白展堂連忙側(cè)身躲過,念叨著:“不敢不敢?!?p> ……
“讓開,都讓開!”
伴著鑼鼓聲開道,一隊衙役強行撥開人群,來到星儒客棧的后門列隊站好,讓出一條路來。一個略顯瘦弱的身影背著手從后面緩緩走來。
此人縣丞官服在身,臉上一塊漆黑的痦子,正是田閻。
此時已過了辰時,田痦子才帶著人姍姍來遲,自是昨日便與光頭商量好的。在約定的計劃里,田痦子要留出充足的時間,便于他做完案以后逃出足夠遠的距離,躲避搜查。
田閻這一路上暗自惱火,表面上一言不發(fā),心里卻將光頭的祖宗十八代輪番問候了一遍:“這個殺千刀的,昨晚上信誓旦旦地跟我說能收拾干凈。卻怎么鬧出如此大的動靜?”
“就算幾具尸體沒那么快找到地方埋了,好歹也給藏到客棧里頭啊,直接扔在大街上是什么意思!”
“聽說還把一個人的腦袋給剁下來了?……見錢眼開的家伙,準是摸到大銀子了,拍拍屁股就跑。被我逮著,不把那錢給老子吐出來,老子要你的命!”
心里憤憤地咒罵著,田閻一點點走近客棧后門,眼神一撇,卻看到那拐角處露出的幾雙腳穿著……黑褲黑鞋。
看到這些,他心中升騰起一陣不安來,連忙加快步伐。果然,看到幾具尸體的模樣,登時如遭雷擊:這哪是那幾個娃娃和客棧里的人。那個光溜溜的被削掉一半的腦袋,還能是誰?
正在他驚疑不定間,一個衙役從客棧后門里頭跑了出來,上報道:“田縣丞,院子里還有二十多人,都被捆在了一起。”
“什么?!”田閻聽聞,大吃一驚,連忙讓他帶自己去看。周邊圍觀的民眾自然也聽到了這段對話,一時間議論紛紛。
“哎?聽說那院子里還綁著有三十多號人呢,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啥?你說那院子里還有四十個死人?!我的天吶,造孽,造孽??!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這個縣丞膽子可挺大呀,那幾具尸體,我剛才看到的時候把肚子里的食一口氣給吐了個干凈??伤樕紱]怎么變,真是厲害?!?p> “嘿,你這兔子膽就別提了。我跟你講,這田痦子,大名叫田閻,閻王的閻!那可是狠角色,你剛搬來你不懂,好些犯過事被抓到衙門里的人,出來以后再看到他,兩腿直打顫呢!”
“哎呦,別說這個田痦子了。我家那邊住了個潑皮無賴,也是臉上長了個痦子,左鄰右舍沒有一個敢惹的。生怕那個痦子和這個痦子沾親帶故,到時候可就不是散點財能躲過去的嘍!”
田閻隨著衙役走進客棧后院,見到滿地鼻青臉腫的黑衣人,表情精彩至極。
把衙役趕了出去,又將后門掩上,他快步走到其中一人面前,詢問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家丁聽到熟悉的聲音,連忙抬起頭,神情激動地喊著:“老爺!”
其他也是一起從張府來幫忙的家丁終于見到主心骨,連忙七嘴八舌地求道:“老爺……老爺,快救救我們吧!”
而跟著光頭混的一群人心里卻不是滋味兒,他們的老大已經(jīng)身死,怕是這個田閻也不會留下他們,日后免不了成為喪家之犬。想到這,一個個面色悲戚。
田閻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安撫道:“待會兒我把你們都押走,委屈在縣牢里面先待幾天,到時候再想辦法找個理由把你們放了……對了,一會出去之后,別叫我老爺?!?p> 所有人都點頭示意明白之后,田閻起身向外走,拉開后門,吩咐幾個衙役進來看著。
本地捕頭正在仔細觀察光頭等五人的尸體,如今白澤縣并沒有仵作在任,案件細節(jié)自然只能在第一時間由他來分析。
“怎么樣,看出什么來了嗎?”田閻問道。
捕頭行了一禮:“二老爺,有四具尸體,看起來都是從高空墜落摔斷脊柱,亦或者被重物砸了腦袋而死的,不算太復(fù)雜。唯一一個難辦的就是……”
眼神轉(zhuǎn)向光頭的尸體,饒是以他多年來的經(jīng)驗,見到這場面也有點心里發(fā)毛,繼續(xù)說道:“他的腦袋,看起來像是被什么極鋒利的刀劍一類割掉的。不過周邊散落的武器我們都查看過,大部分是柴刀、斧頭這種農(nóng)活工具,似乎不足以造成這種……傷口?!?p> 田閻稍有沉思,問道:“這五具尸體,還有里面那群人,都穿著一樣顏色的衣服,應(yīng)該是一伙的。那另一伙呢?找到了嗎?客棧里面都搜過了嗎?”
捕頭答道:“二老爺。據(jù)我的經(jīng)驗,賊人殺了人之后都會連夜逃遁,客棧里面肯定沒人了。我已經(jīng)安排了所有的捕快分頭去追,定能將他們捉拿歸案。”
“好吧。”田閻點點頭,隨后招來一個衙役,吩咐道:“這個星儒客棧,你回去縣衙里查一查,看看登記人是誰??偤眠^沒頭沒腦的亂追。”
“不用追了,我們都在這?!币坏缆曇魪目蜅4箝T口傳來,隨后走出六個身影。
打頭的柳詔東從容不迫地說道:“田縣丞,這事是我們四個干的。還有呂掌柜,跑堂白大哥,都在這了,一個也沒跑?!?p> 這個轉(zhuǎn)折令在場所有人都大感意外,他們?nèi)f萬沒想到這群人犯下了命案,竟敢留在這,甚至還主動上門。
捕頭登時傻了眼,指著他剛要說些什么,臉上卻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田閻怒火中燒,大罵道:“你這個廢物!”勉強壓制下火氣后,大手一揮:“來人!都給我抓了!還有院子里那些人,一并帶走,關(guān)到大牢里去!這幾具尸體……也抬回去!”
說完,田閻率先大踏步地離開,他的臉可真是被這個憨批捕頭給丟盡了。
衙役紛紛上前,扣住了柳詔東等人的雙手。捕頭滿肚子的疑惑,喃喃道:“不應(yīng)該啊……這賊人犯了案,怎么有不跑的道理?奇怪……”
柳詔東聽到這句話,笑著答道:“因為我們不是賊人?!闭f完,便被衙役押著離開。
捕頭遭到如此奚落,臉上一陣抽動,趕忙大聲喊道:“帶走,都帶走!一個也別放過,千萬別讓他們跑了!”說完,逃也似地跟隨縣丞離開了此地。
隨著幾個管事的先后離開,附近圍觀的人群頓時爆發(fā)出激烈討論。
這個案子,注定要在這小小的白澤縣,掀起一陣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