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異心
宋翼父子上前見過獻帝,自是不表。
挽留幾人宿于衙署,卻被王定婉拒了。
他們?nèi)氤呛笏我戆才帕艘惶幷海菁{五十人倒也足夠。
王定帶著天子自去與麾下匯合。
幾人走后,宋翼和長子宋銘卻是在廳中相對而坐,連那兩具西涼兵尸體都未叫人清理。
宋翼撿起扔在地上的那道策書,置于膝上久久撫摸。
踩上的鞋印也在這輕柔的婆娑中,不見了蹤影。
“父親,我們該當(dāng)如何?真就繼續(xù)當(dāng)那王允的馬前卒么?”宋銘心有不甘道。
“那該如何?皇帝現(xiàn)下都落于王允之手,我們又怎能與之相抗?”
“不!皇帝不在王允手中!而是在高陵城內(nèi)!在我們嘴邊上!”宋銘眼睛嘶紅,咬牙道。
宋翼聞言,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著自己的長子。
眼神竟然有些……贊賞?
“銘兒,你繼續(xù)說?!?p> 宋銘見自己大逆不道的話,竟沒有被父親斥責(zé),咽了咽吐沫,說道:“依那王定所言,王允不日便將帶右扶風(fēng)兵馬前來,屆時不論他是反攻長安,還是退回并州,我們都就再無半點機會,將一輩子都茍活在他王家的陰影下……”
宋翼點點頭,示意他繼續(xù)。
“但若我們擄走獻帝,投奔西涼人呢?一則為他們立下不世之功,二則西涼重武輕文,父親的治世之才必當(dāng)大放異彩。三公,豈不是唾手可得?”宋銘越說眼神越是神采奕奕。
“如若獻帝在手,為何不投奔關(guān)東諸侯呢?”宋翼存了考校之心。
宋銘神色一暗,道:“關(guān)東諸侯,俱是出自名門,對我等寒門怕是多有鄙夷。”
接著眸子中卻又迸出精光:“李傕等人則不同,他們出身還不及我宋家,此一來正是循那董卓王允舊例。待得父親羽翼豐滿,再助這小皇帝除一次國賊有何不可?”
宋翼看著眼前的長子,只覺得此生足以慰藉。溫言道:“那依你之見,現(xiàn)下該當(dāng)如何?”
“王允對并州將領(lǐng)恩惠頗多,誅殺王允之子,他們怕是不會去做。兒子麾下二百人,皆是從這左馮翊招募,與并州毫無瓜葛,加上我宋氏家將,能得五百之?dāng)?shù)。十倍于敵,殲之易耳!”
宋翼朗聲長笑:“既然我兒有此雄心,便去作罷!切記,此事宜早不宜晚,就在今日!”
宋銘拱手施禮,便去布置了。
宋翼捧起那份策書,喃喃道:“以前我沒得選,現(xiàn)在我想宋氏成為一個真正的世家大族!”
···················
卻說王定三人帶著剛剛歸順的魏忠,回到了那處臨時落腳的宅院之中。
從外面看去,再正常不過。
門口幾個士卒聊賴的看著門。
一些擔(dān)著酒水菜肴的挑夫自后門進進出出。
隔著院墻,甚至還能聽到里面賭六博棋的吵嚷,間著銅板清脆的叮當(dāng)聲。
但是一轉(zhuǎn)過門前的影壁,卻又換了一副模樣。
整個宅院中,如同工地一般,熱火朝天。
士卒們光著膀子,荷土擔(dān)石。
數(shù)條壕溝陷阱已然見得雛形。
園中的假山亭落,早已拆成了大大小小的礌石滾木,壘于二進院墻之角。
王定幾人來到正廳,龐舒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龐兄,打探如何?”王定問道。
“回三公子,某與這高陵地頭蛇有過數(shù)面之緣。此番打探,得知高陵城外安置有七處兵寨,戰(zhàn)兵萬四千余,輜重民夫不算?!?p> 龐舒見王定沒有言語,暗自咋舌繼續(xù)說道:“七營校尉均是并州鄉(xiāng)人出任?!?p> 王定輕輕的點了點頭。
龐舒心底竟長舒了一口氣,不想這年輕公子,竟生出這般壓迫力來。
見自己的情報終于得到王定認可,他收起了試探之心,把打探到的東西全倒了出來。
“宋氏父子身邊有二百親衛(wèi),宋銘親領(lǐng)曲軍侯,戰(zhàn)力尚可?!?p> “高陵城由宋氏嫡系駐防,合有千人。一俟有變,至多可抽調(diào)半數(shù)。”
王定聽到此處,倒是訝異的看了看龐舒。
他竟是猜到了自己的擔(dān)憂?
“龐兄,大事若成,記你首功!”王定淡然道。
龐舒呵呵笑著,眉目間一片討好:“三公子,喚某老龐即可?!?p> 王定回以微笑,喚過龐舒,在他耳邊細細交代起來……
是夜。
五更。
獻帝所在的宅院外,被一隊兵卒所包圍。
來人皆是并州軍打扮,只臉上蒙了塊黑布。
想來一是區(qū)分?jǐn)澄摇?p> 二來做的畢竟不是光彩事,蒙著臉多少能有些安全感。
大門外值夜的兩名士卒,早已拄著長矛打起了盹兒。
一陣?yán)懈盍鸭∧w的聲響,夾雜著細微的血液噴射、空氣涌入喉管的呲呲聲。
門口守衛(wèi)在睡夢中就見了閻王。
一個蒙面人掏出一把極薄的短刃,插入門縫,抵在門閂之下。
他回過頭,望向階下烏泱泱的同伴,一名軍侯打扮的領(lǐng)頭者對著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當(dāng)啷!”
門閂極沉,落在地上發(fā)出駭人的聲響,在這夜里更是遠遠傳開。
“給我沖!”
那軍侯也不再掩飾行跡,發(fā)一聲喊,蒙面軍卒們便踹開大門,喊殺著沖進院內(nèi)。
這邊殺聲一起,二進后門外也響起了高亢的呼應(yīng)。
離主屋最近的院墻上,傳來了梯子靠附墻壁發(fā)出的“梆梆梆”聲。
俯瞰下去,這所方形的不大宅邸,前門、后門俱是圍堵了數(shù)十個人型的黑點。
二進的東西院墻上,搭上了十余架簡易的竹梯,各有百十號人簇擁于旁。
宋銘站在正門外,看著身邊的百二十號親兵盡數(shù)涌入前院,微微扯出個笑意。
王定皇帝身份貴重,一定是住在二進正中的主屋內(nèi)。
那五十余士卒,應(yīng)該大部分都居住在前院,是以他在正門處布置的兵力最多。
這一戰(zhàn),他不想留一個活口!
若不是為了生擒皇帝,倒是一把火燒了這院子最為干凈。
呵,不過事成之后,除了獻帝,終究還是要火葬了這些人的。
‘我宋家,就趁著你們尸身上的青煙,扶搖直上罷!’
宋銘想到此處,嘴角緩緩咧開,眼睛瞇起,表情說不出的殘忍。
就在宋銘暢想著美好未來的當(dāng)口,兩道黑影從正門上的儀殿下倏然閃出,躍下圍墻,幾步就躥入漆黑的巷中。
宋銘揉揉眼,剛想確認自己是不是得了大號飛蚊癥……
宅院的前門,轟然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