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一步
低調內斂的馬車從賢昌伯爵府側門離開,行駛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停在一處極為普通的小宅院門口。
寶珍率先跳下馬車,前去拍門,響了幾聲,門內傳來腳步聲,黑漆木門從里面打開。
是一個衣著樸素的小丫鬟。
唐兮透過她向后望去,一眼注意到站在丫鬟身后的女子,一身溫婉大氣的丁香色裙裝,儀態(tài)端莊,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溫柔似水,并不是十分美艷的長相,卻讓人見之忘俗。
正是孟阿蘭。
當日離開醉花樓,第二日唐兮便派人將她接到此處,方便授課。
她本來就有些底子,如今半個多月的時間過去,她的改變比唐兮想象中還要好。
“請問姑娘是?”孟阿蘭望著眼前這個美若天仙的姑娘,驚艷中又恍然覺得曾在哪里見過,但又想不起自己何時見過。
“我是賢昌伯爵府的三小姐,按照約定,半個月后來接你去賢昌伯爵府,”唐兮讓出位置,做出一個請的收拾,“孟姑娘請?!?p> 孟阿蘭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賢昌伯爵府的三小姐?當時與她交易的不是一個公子么?
孟阿蘭不敢輕易上車,謹慎問道:“敢問小姐,當日那位公子和你是何關系?”
唐兮微笑,“我便是那位公子?!?p> 孟阿蘭望著她姣好的面容,氣定神閑的姿態(tài),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這半個月里她著重了解賢昌伯一家,知道賢昌伯爵府的三小姐唐兮自幼體弱多病,弱不禁風,一直在江南老家養(yǎng)病,一年前才有所好轉回到上京城,便是來了上京城,也日日以湯藥澆灌著。
而那日與她談交易的公子,是永夜閣的甲級殺手,還和寧遠大將軍打得你來我往,絲毫不落下風。
這兩個人,完全不同的兩種活法,居然是同一個人,她怎么也無法相信。
唐兮靜候她接受這一切,“孟姑娘可準備好了?”
孟阿蘭點點頭,心里還是有些緊張,她的人生要迎來轉折點,機會只有這一次,她一定會好好把握,鄭重地道:“準備好了。”
馬車啟程,返回賢昌伯爵府。
唐兮在此之前已經寫信將所有流程都與她交代一遍,孟阿蘭每日都會反反復復的看,了然于心,此時在車廂內也沒有什么需要另外叮囑的。
馬車平穩(wěn)的從側門進入賢昌伯爵府。
唐兮領著她繞路鏡花水月,往兮語閣緩步行走。
一邊走,一邊輕聲細語的介紹。
孟阿蘭跟在她身后,望著四周如夢似幻的景色,哪怕早便在腦海里想象了無數回,也沒有勾勒出眼前美景的十之一二。
真是太美了。
亭臺樓閣,水榭華庭,殿宇鱗次櫛比,五彩的琉璃瓦宛如人間仙境,奇草仙藤蒼翠冷艷,牽藤引蔓,累垂可愛。
原來這就是賢昌伯爵府,大煜最有錢的伯爵府邸,氣派如斯,奢華如斯。
如今走馬觀燈似的看上一眼,便讓她眼花繚亂,同時更加堅定了她要留在這里的想法。
唐兮對她的反應很滿意,有欲望,才能更出色的完成她交代的事情。
由遠及近的嘈雜的腳步聲傳來,唐兮聽力極好,“恭喜”、“好福氣”、“嫁對了人”等字眼闖入她耳畔,眸色略深,望向還在四下打量的孟阿蘭,出聲道:“伯爵夫人來了?!?p> 孟阿蘭略有慌張,但做了這么久的準備,她很快進入狀態(tài),端起溫婉賢淑的笑容,儀態(tài)萬方的與唐兮并排走在一起。
兩人閑聊,時不時停下來欣賞一番路旁開得正盛的花朵,外人望去言笑晏晏,相處融洽。
不肖多時,兩人便與孫婉容那一伙人相遇。
孫婉容已經懷孕近兩個月,雖未顯懷,架勢卻擺足了,不僅有淺棠一直扶著腰護著,左右還守著兩個小丫鬟。
與她同行的是少府少監(jiān)的夫人、內閣侍讀學士的正房夫人,皆是平日與她交好的姐妹,其中的少府少監(jiān)夫人更是她的遠方表姐,因她的引薦得以嫁給少府少監(jiān),平日最愛往賢昌伯爵府跑,以此在夫家顯現出自己的地位。
孫婉容看到孟阿蘭那一刻,只覺得眼熟無比,尤其是她的周身氣質,竟仿佛是與自己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位是?”孫婉容面色有些不易察覺的扭曲。
唐兮看在眼里,不發(fā)一言。
孟阿蘭欠身行禮,盈盈道:“民女孟阿蘭見過伯爵夫人。”
儀態(tài)身姿,一顰一笑間更是與她有七八分相似。
內閣侍讀學士的正房夫人因著府里爭寵的小妾多,對一些陰謀算計有著敏銳的洞察力,她一眼便察覺出事情不簡單,但她默不作聲,作壁上觀。
“孟姑娘是兮兒今日逛街相識,”唐兮適時出聲,聲音悲戚,語氣不忍,“她老家在江南,家逢變故,父親去世,她千里迢迢趕來上京城尋找科考的未婚夫,找了許久還未尋到,盤纏又被偷了,兮兒與她有緣,不忍她流落街頭,便把她帶回府里,還望母親不要介意。”
孫婉容淺笑,笑容有些僵硬,望著孟阿蘭,體貼詢問,“我也是江南人士。我觀孟姑娘舉手投足間禮儀周全,想必家中并非白丁,不知可否告知你父兄是何人,也許我正巧認識。”
這些問題,唐兮早有準備。
孟阿蘭已經背得滾瓜爛熟。
“家父乃江南湘縣縣令手下的主簿孟垣,我是家中獨女,并無兄長。”
語罷,有些期許的望著她。
孫婉容近十年沒有回過江南,又如何能認識一個小小縣令手下的主簿?
她狀似惋惜地搖了搖頭,又問,“兮兒說孟姑娘此番前來上京城是為了尋未婚夫,不知他姓甚名誰,或許我可以幫你找一找。”
只要是假的,就一定會有漏洞,孫婉容不信唐兮能把謊言編織的天衣無縫。
“他姓劉名亞仁,是湘縣人士,天祁十二年來上京城趕考,如今已經八年未曾歸家?!泵习⑻m說著,垂下眸,悲從中來,竟有些楚楚可憐的,“他曾許諾,功成名就之后就回來娶我?!?p> 孫婉容的表姐孫若云曾經也被拋棄過,此刻非常的感同身受,走近幾步,親切的拉過她的手,以過來人的經驗勸誡,“男人都靠不住,孟姑娘何必等下去,說不準人家已經老婆孩子熱炕頭的不知在哪里瀟灑去了。”
孫若云不曾讀過幾年書,說話并不是文縐縐的,但她常常自詡話糙理不糙。
孟阿蘭勉強一笑,堅定道:“多謝夫人關心,我與他自幼一同長大,我相信他并非這樣的人?!?p> 孫若云急地跺了跺腳,當年她也是這般想的,最終還不是被騙了,她張口欲多勸幾句,一旁的內閣侍讀學士正房夫人拉住她,“人家有自己的想法,你何必強求?”
還是多擔心擔心你的表妹吧!她沖孫若云使眼色。
孫若云粗枝大葉,哪里看得出來她是何意,握著孟阿蘭的手不松開,她今天一定要拯救這個誤入歧途的女子。
“我和你說,當年我與你一樣……”
內閣侍讀學士正房夫人無語凝噎,深吸一口氣,算了,和這種鄉(xiāng)巴佬也說不清。
孫婉容立于一旁,眉頭微蹙。
劉亞仁?
她在腦里搜尋一番,并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更加堅定是唐兮瞎編的,轉身吩咐淺棠:“記下,讓人去尋。”
她不信唐兮能隨意編造一個不存在的人出來。
只要查出來沒有這個人,任唐兮有多少算計,她都能輕而易舉的破解。
這才將目光投放到唾沫橫飛的勸誡孟阿蘭回頭的孫若云身上,冷下臉來,真是個沒腦子的蠢貨!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又把視線落在孟阿蘭那張溫婉大氣又有些勾人的臉龐上,唾罵一句狐貍精,揚了揚下巴,打斷孫若云的話,擺出伯爵夫人的姿態(tài),“那孟姑娘便先行在伯爵府住下,我會派人幫你打聽你的未婚夫下落。”
若查出并無此人,她不會放過她,也不會放過唐兮,正愁抓不到她的狐貍尾巴,剛好讓老爺看看,自己這個三女兒的真面目。
孟阿蘭頗為感激,福身行了一禮,“那這幾日叨擾夫人了?!?p> 低垂的眸子里是志在必得的笑,太好了,第一步計劃成功了。
孫婉容勾了勾唇,笑不達眼底,“不叨擾,你可是兮兒第一個帶回府的朋友,我自然要以賢昌伯爵府的座上賓相待。”
她最后幾個字說得緩慢而又意味深長,唐兮仿若不覺,笑意淺淺,“多謝母親成全?!?p> 孫婉容望了眼她頭上裹得紗布,皮笑肉不笑,“兮兒既然受了傷,就安心在府里養(yǎng)傷,不要再去逛街了,免得稍有不慎,留下傷疤?!?p> 她倒是該日日夜夜祈禱她最好能留下傷疤,毀了那張和葉蓉極為相似的臉。
“多謝母親關心,兮兒累了,先行回去休息了,”不等孫婉容有所回應,她看向孟阿蘭,“孟姑娘跟我來,我?guī)闳タ茨氵@幾日的住所?!?p> “好?!泵习⑻m含笑點頭。
繞過孫婉容那一伙人,往兮語閣走去。
因著孫婉容的關系,孫若云從來不會說唐兮好話,孫婉容一直默認甚至贊許她罵,此時盯著唐兮的背影,孫若云慣例低聲罵:“真是沒有教養(yǎng)!虧她還是賢昌伯爵府的三小姐,囂張乖戾,目無尊長,與市井小民有何區(qū)別!”
內閣侍讀學士正房夫人規(guī)矩的立于一旁,若擱往日,她多多少少會附和幾句,但現在觀孫婉容并不明朗的臉色,她低調抿唇不語。
果然,孫婉容冷著臉瞪向孫若云,狠狠脧視一眼,由淺棠扶著離開。
孫若云:“?”
發(fā)生了什么?方才還不是好好的?
她求助的望向內閣侍讀學士正房夫人。
對方無奈的搖了搖頭,帶著自己的丫鬟離開。
獨留下孫若云一人,懵懵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