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商店里買了夢春喜歡的一些吃的——她生前最喜歡喝酸奶,每次和我們出去吃飯都會點一盒酸奶,問她為什么喜歡她也說不上來,就像我討厭芹菜一樣沒有理由。
“走吧,我們回去找商落?!被仡^看看時祺,一手捧著花,一手拎著袋子,這樣真的會讓別人誤會我們是情侶吧?想到這里不禁暗暗自嘲:我和時祺到現在不過認識三個月,卻發(fā)生了比認識三四年還有豐富奇怪的事情,我不止一次問過自己這個人是什么身份,為什么捉摸不透、變化莫測的,可他每次望向我的眼神又令我感覺我們有著很深遠的聯系和羈絆,說是一見如故恐怕都有失妥當。他身上秘密一定很多,我一直這樣想著。奇怪的是,我這樣一個拒絕冒險且極其討厭不確定的人,在他這個頭號神秘任務面前竟然完全失去了防備。真是奇妙啊......
我們三人第二天一大早叫了車去看望夢春。
由于資金有限,當年我和商落也都還是學生,我們沒能力給夢春選擇一處風光寬敞的棲息之所,就連碑也是最簡單樸素的那種。雖然簡樸,但碑旁有樹遮擋,風吹不到雨淋不著,而且這片區(qū)域安放的人比較少,沒什么人打擾。
“夢春我們來看你了。今天天氣還挺好的,風也不大?!鄙搪湟贿厪拇永锾统龈魃珫|西擺到碑前,一邊對著那個熟悉的名字說話,“亦然說你挺會挑時間的,我看也是,這么好的天氣呢!你那邊天氣好嗎?好的話......記得在夢里告訴我們?!鄙搪溆行┛嚥蛔×?,我急忙湊到她身邊安撫她。
“夢春這個家伙在那邊一定很幸福的,不把我們倆忘了就不錯了!”
“這個家伙要是敢把我們倆忘了,等我掛了之后就第一個下去收拾她!”
“呸呸呸!說什么呢!你壽命還長著呢!再說了,等你掛了都是老太太了,怎么去和小姑娘打架?拿拐杖互戳嘛?”
商落破涕為笑?!皦舸哼@個家伙,真的是不讓人省心啊......”
“放心吧,她現在很幸福?!睍r祺蹲下身,從塑料袋里掏出買的香,撕掉包裝條,噠噠地按著打火機點燃,然后用香的末端挖了挖香爐里的土,把那一束香牢牢地插進去?!八呀浀玫阶8A恕!?p> 雖然不太懂時祺的話——他總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但我還是愿意相信,因為我也是如此希望的。
“是嗎?那樣最好了?!鄙搪淇吭谖疑砩?。
“夢春,以前每次來看你都走得匆忙,沒來得及跟你說些話......我看到了你留給我們的信,都過了這么多年才發(fā)現真的是......那誰讓你當時沒來找我把本子塞給我啊!商落那個腦子你又不是不知道?!?p> “亦然......”商落委屈巴巴地看向我。
“開玩笑啦......這是你離開我們的第八年。你已經接受了生命走向終結的結局,但我還在逃避你已經離開的事實。我天真地以為只要我不想、不觸碰那段記憶你就永遠還在。我不敢提起你,也不敢回憶你,因為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過于美好,美好到現在看來那就是一段虛構的故事。你去世之后我每年許下的生日愿望都是20歲消失,沒有你的20歲不要也罷,忘記的話就沒那么痛苦了吧?但我試過了,更加痛苦了.......但是我現在決定面對了。你放心吧,我會和自己和解的,我們也不會忘記你的,只要腿腳還利索,每年都會來看看你。”我摸著那塊灰色的石碑仿佛能感覺到溫度。
“我們走吧,得去高鐵站了?!?p> 剛上車,心情剛平復下來我就接到了菲菲的電話。
“亦然!驚天大瓜!”
“祖宗你小點聲!我耳膜要穿孔了!”
“你知道技術部新來的boss是誰嗎?是郭永!”
“郭永?”我心里不禁一咯噔,這種戲碼不是真的要發(fā)生在我身上吧!“他來DH了?”
“對??!我剛看到群里的人事任免公告,再一看具體信息還真的是他!”
“沒事,他不是技術部的嘛,應該......不會有交集的吧?”
“那誰知道?。∥覀兒图夹g部可在一個樓層,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亦然,你可不要吃回頭草??!”
“說什么傻話呢!我怎么可能......”不行亦然!你千萬別回憶分手的事情,不能讓商落看見!
“沒事的?!睍r祺突然握住我的手溫柔地看著我。我沉默了片刻,對向他曖昧的目光。
“喂亦然?聽得到嗎?”
“啊,聽到了。你放心吧,我不會跟他有什么的?!?p> “我不擔心你,我擔心的是郭永。你不是吃回頭草的人,他可不一定。我聽說他在美國談了一個女朋友,家里賊有錢,本來想留在美國發(fā)展,不知道為什么就回國了。八成是被女孩甩了?!?p> “你這都是從哪兒聽的啊?”
“拜托我可是6G沖浪誒!我們幾個好歹是大學同學,這點消息搞來還是不費事兒的?!?p> “真是服了你了。我今天回去,明天上班,回去再說?!?p> “好好好,注意安全啊?!?p> 我撂下電話,看著被緊握的右手不禁有些臉紅,但時祺好像沒什么反應,只是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那個,”我拍了拍時祺的手背,“謝謝?!?p> 時祺像意識到什么似的松開手?!芭叮贿^看起來沒派上用場呢。”
“都是些陳年往事,不值得回憶?!?p> “什么陳年往事???”商落轉過來問。
“郭永。他要來我們公司了?!?p> “???他真回來了?”商落情緒有些激動。
“是啊,”我轉頭無奈地看向時祺,“我的前男友,要成為你的leader了?!?p> 時祺沒有說話。
“他不是有所圖吧?A市那么多公司,為什么偏偏選了DH?何況DH也不是上市公司,雖然在技術行業(yè)很有名氣?!?p> “無所謂了。他已經是與我無關的人?!?p> “他應該也不會不要臉到對你做什么,畢竟是他對不起你的?!?p> “這個郭永,什么時候上班?”時祺說。
“菲菲說是明天?!?p> 時祺全程沒有再說話,他的沉默讓我有點不安。
下了高鐵后,時祺謊稱有事情和亦然分頭行動了——他只是想等一個無人打擾的時間。
“幫了你這么大的忙,擔了這么大的風險,你就沒什么要說的嗎?”又是那個女孩,不過相比之前,她似乎已經接受了時祺一意孤行的舉動。這本身就是件無可奈何的事情。
“你想怎么樣?”
“......算我欠你的。我知道攔不住你,要是真的受罰了也別怪我沒提醒,你們是不會有結果的,別告訴我你以為他能活500年吧?”
“看來你還是不太了解我。”
“我不了解你?我怎么可能......”
“我過得......一直都很清苦,一直都很自以為是,現在我想短暫的清醒快樂一下,可以嗎?”這不是問句,而是一句請求。
女孩沒有再說話,兩個人和平地僵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