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比如說陸鐘本人吧,在吳必看來就有些懼內(nèi)。陸鐘還真是怕舒華,怕她難過,兩人可謂是患難夫妻了。
現(xiàn)在舒華懷孕,陸鐘也只能孤枕而眠,雖然香菱是舒華許了的,早晚得是陸鐘的人,但共和國的法律隔空還在對陸鐘起著作用呢。
她才十五歲,是要犯法的。
存在決定意識,陸鐘的過去決定了陸鐘的感情,這就是法律能夠跨時空起作用的哲學原理。
哲學通了,那就一通百通,今天難得聽香菱再念一回書,“...夫為稼于湯之世,偏有一溉之功者,雖終歸燋爛,必一溉者后枯。然則一溉之益,固不可誣也。而世常謂一怒不足以侵性,一哀不足以傷身,輕而肆之,是猶不識一溉之益,而望嘉谷于旱苗者也。是以君子知形恃神以立,神須形以存,悟生理之易失,知一過之害生。故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愛憎不棲于情,憂喜不留于意,泊然無感,而體氣和平。又呼吸吐納,服食養(yǎng)身,使形神相親,表里俱濟也...”
這是嵇康的《養(yǎng)生論》,聽了陸鐘就睡著了,香菱把他的被子蓋好,蠟燭一吹,關(guān)上門走了。
云斂晴空,冰輪呈輝。庭院朵朵花篩影。
日墜復起,月缺漸圓。便月明十分,不能滿人心愿。風吹彩云,云隱嬋娟,秋水隔人不能言。怪閻王穿針,孟婆引線,今生還留前世緣。
庭院里的美人兒在哀傷著春夜。
......
床上的封御史現(xiàn)在看著房梁,他幻想著這上面是否會有一位梁上君子。真的,他現(xiàn)在才算知道了什么叫做教化,他想起了《后漢書》里面的那個故事,一天晚上,一個小偷溜進東漢名士陳寔的家,準備等人都睡了以后偷點東西去賣,就先躲在陳寔家的房梁上。陳寔其實早就發(fā)現(xiàn)了,可是他并不聲張,也不驚動小偷,而是把兒孫們都召集到廳里,開始談話。小偷嚇壞了,在房梁上貓著,鼻子里面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
陳寔神情嚴肅地對大家說:“人不管在什么時候都要上進,不能干壞事。干壞事的并不是生來就是壞人,是平時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不斷干壞事,養(yǎng)成了習慣。這樣本來可以成為君子的人,也就變成了小人,成了‘梁上君子’了。你們抬頭往上看,在我們屋梁上的這位先生,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聽到這里,小偷馬上從梁上跳了下來,滿臉羞愧,狼狽不堪地向陳寔磕頭求饒:“陳老爺,對不起,我知道錯了,請您原諒我。”
陳寔叫他起來,語重心長地說:“我看你的樣子不像惡人,大概是被貧困逼迫才這樣的吧,只要以后改邪歸正,你依然會是一個君子?!彪S即又送給他兩匹絹,叫他當作本錢去做生意。
小偷沒想到陳寔這樣大度,心里十分感激,拜謝后帶著絹走了。后來,他果然改掉了壞習慣,努力做事,成了一個人人稱贊的好青年。這個故事很快就傳遍了四周,從此整個縣中再也沒有小偷了。
“梁上君子”其實是一個關(guān)于教育的故事,封御史感到自己這幾天是受到了一點教育的,他要給陸鐘打個滿分,至于他的那些狂悖之言日后掀起的波濤,那就不是他可以管的了。
翌日一早,封御史就光明正大的倆到了縣衙,他的仆人還有點病,就不讓他隨行了,待在床上養(yǎng)傷就是了。
隨著一聲“湖廣道御史封德懿到!”石首縣的縣衙官吏都出來迎接。
“臣石首縣令陸鐘恭請圣安?!标戠娺@一跪,跪的是皇帝,御史代天巡狩,當?shù)闷稹?
“圣恭安。”“起來吧?!笨匆婈戠娨荒橌@訝的表情,封御史心里倒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欺騙貪官是計謀,欺騙君子就是有心機了嘛!
“陸縣令,這是本官一貫作風,喜歡微服私訪,并非有意欺瞞。”
“卑職明白。”
“張、錢兩個是自殺?”
“是,自殺。家里也都抄了?!?
“那一家人犯的案卷,調(diào)給我來看一看。”
封御史說的自然是李孝一家的案件,這個案件是整個湖廣地區(qū)出了名的,他此次前來有一個任務就是核查這個事情。
陸鐘把相關(guān)的案卷調(diào)來,案卷上是條理分明,李孝一的通奸還要等一等秋審,但是這李文正、杜忠只要審定就要凌遲處死。
封御史又審了一遍,李文正還在謊言抵賴,但是杜忠卻跟從前的口供一致,封御史一勾,等待李文正和杜忠的就是那個凌遲的酷刑了。
不過一個小小的縣城是沒有這樣的凌遲好手的,實踐出真知,這世上能養(yǎng)這一幫凌遲好手的,在大明朝也就是北京和南京了。
可是御史大人就在這里,行刑刻不容緩,只好找一些殺豬的好手來頂崗了,陸鐘派刑名師爺秋生去找這樣的好手,秋生找到了這個人,他叫做庖甲,庖甲還有三個徒弟。
聽說縣城里面有凌遲的好戲看,各地的鄉(xiāng)民紛紛涌來,這可難得一見。
看著日晷的移動,陸鐘喊道:“行刑!”
他們兩個要挨三千刀,要兩三天。
只見庖甲第一刀就旋吊了李文正的乳粒,也就是刑天做眼的位置,不過李文正可沒有那么壯烈,他的慘叫凄厲不已。
庖甲拿起那把用精鋼緞制的鋼刀,一把把那片肉穿在刀尖上,往上一拋,這一片肉便在天空飛翔,然后就像李文正要不可避免的走向死亡一樣,落在了地面。一些獵戶養(yǎng)的狼,聞到這個味道,開始嗷嗷的叫,眼里放出光來,獵戶們都緊緊拽著繩子,以防這群畜生惹出事端來。
用行話來說,這一刀叫做謝天。
第二刀從腦門劃下,把皮肉分開,那皮正好將李文正的眼皮遮住,突然失去了光明,唯有胸前還在流動的血,讓李文正知道他還活著。
杜忠看著李文正的慘狀,臉上的血氣仿佛被人抽走,額頭上滿是汗,在陽光下冒著氣,他的嘴唇好像是孩童在牙牙學語,可終究沒有發(fā)出聲音。
他,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