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今日起,我要掀翻這帝京(修)
無數(shù)目光紛紛朝她看過來,樓頤如不敢抬頭。
這不是夢!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那個握住她的手,教她一筆一劃寫字的少年郎,而是一個被權欲熏紅了眼,心狠手辣的權臣!
要想贏過他,須得從長計議、好好謀劃。
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大人,下官沒有異議…”
背脊深深地伏下去,她只看得見他的靴子。經(jīng)過血的浸染,上面的金絲云紋反而更加鮮艷了。
荀琰瞇了瞇眼,行走朝堂這么多年,他早已練就一眼識人的本領。有時候只需一個眼神,便能知道對方的心思,大多數(shù)人望向他的眼神里,裝的是畏懼、是諂媚。
而剛才,這個女官望向他的眼神里,居然盛滿了悲傷,還有被人辜負的憤怒?
他冷冷開口:“抬起頭來。”
樓頤如收斂了神色,換上一副驚慌的表情,然后緩緩抬起下頜。
這是一張十分稚嫩的面龐,少女眉眼清麗,秀發(fā)用素冠高高挽起,淺青色的官服套在身上,空蕩蕩的,一點也不合身,像是誤穿了大人衣衫的小姑娘。
審視的目光如刮骨鋼刀,從頭到腳。
樓頤如感覺自己被這穿透力極強的目光釘在了原地,她暗暗心驚,祈禱千萬別被看出點什么。
“相爺,不過是個九品小官,可別把她嚇暈過去了?!?p> 一個柔和清朗的聲音突然響起,樓頤如聞聲看過去,是一個穿著深綠朝服的年輕男子,清秀的眉目之間帶著淡淡的憂愁。
這人幾步走過來,帶過來一陣竹葉的清香,“圣上這會兒該醒了?!?p> 荀琰的眼神晦暗不明,如刀一般的目光落在樓頤如攥緊的拳頭上。
時間像是慢了下來,樓頤如一動也不敢動,僵硬地維持著跪姿,一直到腳步聲遠去,小黃門尖細的聲音響起。
“退朝——”
樓頤如癱軟在地,全身已是汗如水洗。
“嚇死我了?!倍藕怏@魂甫定,兩只眼睛紅彤彤的,“我還以為相爺要殺了你!”
腦袋暈乎乎的,樓頤如努力拽住杜蘅:“快走!”
荀琰,已經(jīng)成為了一條瘋狗。他今日的動作,絕非僅僅是震懾所有異己,接下來,怕是還會有大規(guī)模的屠殺。
杜蘅愣了一下,抓住她的肩膀,兩人一路走過戒備森嚴的禁軍,出了皇城。
走進熙熙攘攘的集市,聽著商販不停吆喝叫賣的聲音,樓頤如一直緊繃著的神經(jīng)才算是松了下來。
杜蘅的表情突然悲涼起來,“這破官,不做也罷!”
“本以為考上了就能光宗耀祖,誰知道天天都是提著腦袋做事!”
樓頤如一把捂住她的嘴,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怎敢說這話,不要命了?”
“頤如,我說話一向直來直去,你莫要往心里去。我問你,那群狗娘養(yǎng)的東西,是不是看你官職低微,便日日欺辱你?”
樓頤如有些懵,這具身軀留給她的記憶并不完整,她只能記起很一些零碎的東西。
“自從吏部銓選過后,你去大理寺任職,每天回來都帶著幾道傷疤?!?p> 杜蘅拉起樓頤如的袖子,白皙的手腕上,層層疊疊的傷痕觸目驚心。
樓頤如低頭看手上的疤痕,頓時明白了,原來這具身軀的主人,還是個懦弱無能的受氣包。
“不要緊。”樓頤如眼神堅定,“今日以后,我再也不會任人欺辱了。”
“對了,城南的婆娑觀,還在嗎?”
杜蘅正在憤怒中,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什么婆娑觀?”
略一思索后,杜蘅拍了下手,“我想起來了,那婆娑觀已經(jīng)改成賭場了,我還在那兒輸了二十兩銀子!”
想起來這個,杜蘅就來氣,“你去那兒做什么?”
樓頤如給了她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去算一算我的官運?!?p> 婆娑觀魚龍混雜,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樓頤如穿梭在人群之中,汗味、酒味、脂粉味兒熏得她連連捂鼻。
“給我加注!加注!”
一個熟悉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人穿著一身麻衣,面容平實得很,若是把他扔進人群,便再也找不出來。
他正興致勃勃地下注,樓頤如在旁邊看了半天,嘆了一口氣,擰著他的耳朵,把他從一眾賭徒里面揪了出來。
“小五,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p> 那人聽見“小五”二字,身形一震,急忙轉頭,歡喜的眼神卻在看見樓頤如的那一刻,瞬間冷了下來。
王小五身軀繃緊,手放在腰間虛握,已然是戒備狀態(tài),“你是誰?”
樓頤如挑眉:“你的主人?!?p> 他難以置信,瞬間暴怒,“你不想活了?”
話音未落,手已經(jīng)抽出纏在腰間的軟劍。
“十年了,你的手氣還是這樣臭?!?p> 熟悉的音調與語氣,讓這鋒利的劍氣生生頓住,停在樓頤如的脖頸前。
“殿...殿下?”
王小五語氣猶疑,手中的劍開始發(fā)抖:“淮王殿下已經(jīng)死了,你到底是誰?”
“這…說來話長,你可以理解為,肉體的淮王死了,但她的靈魂還在?!睒穷U如有些頭疼,這話應該沒有人會相信吧,“其他的暗衛(wèi)身在何處?”
王小五沒有說話,來到賭場后面的廢棄院落,反手放了三個霹靂彈。不到半注香的時間,小小的院落躥進來兩個人影,領頭那人罵罵咧咧,“小五發(fā)什么神經(jīng),竟然放最貴的霹靂彈!”
見到了王小五,王一沖上去就給了他一腳,“老子正在春月樓里摟著姑娘睡覺呢,就算有人追殺你,也得給我先頂著!”
王小五結結巴巴,“大…大哥!殿下還魂了!”
“誰?”王一的目光越過眼前眉目清秀的小姑娘,四處搜尋,“你活見鬼了?”
樓頤如笑得很燦爛,她背著手開始踱步,“一個爛賭、一個好色?!?p> 在三人驚懼的目光中,她來到了王二面前,“還有一個喜歡偷窺。”
樓頤如搖了搖頭,“哎,誰能想到,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三大暗衛(wèi),竟然有這些不為人知的私癖呢?”
“殿下,您回來了!”王一涕淚縱橫,伸手掏出一個黃符來,“啪”的一聲拍在樓頤如的腦門。
“快,按住她,免得李成玉死了還要把我們的秘密說出去?!?p> 樓頤如哭笑不得,伸手揭了那黃符,“我是人,不是鬼!”
三人小心翼翼地圍著她看了半天,又嘀嘀咕咕了一陣。雖然這女子的面容與淮王相差甚遠,但這熟悉的眼神和語氣,無疑就是淮王李成玉。
王小五一下子抱住她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殿下,十年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p> 樓頤如冷哼一聲,“我看你們的小日子過得還不錯?!?p> “不不不?!蓖跻缓屯醵琶[手,“這些人間俗物,跟您一比,簡直就是糞土!”
“好了?!睒穷U如打斷了兩人諂媚的話語,眼神凝重起來,“龍武軍還有多少人馬?”
“就剩我們三個了?!蓖跻坏拿嫔蝗槐雌饋?,“殿下,您死之后,荀琰那狗賊將弟兄們一盡趕盡殺絕?!?p> 王二從胸口的衣襟下面,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張泛黃的羊皮紙,“這是龍武軍死了的弟兄們的名單,我們三個日日夜夜都不敢忘?!?p> 樓頤如的腦子現(xiàn)在是嗡嗡的。
泛黃紙張上面,是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以及一個又一個曾經(jīng)鮮活的名字。
八萬人,整整八萬人,全部被坑殺。
捏著紙張的手微微顫抖,她思緒紛雜,閉上眼,就是滔天的叫喊,無邊的血海,還有無數(shù)只掉落在地的人頭。
她閉上眼,做出了一個決定。
“龍武軍。”
“臣在?!比斯蛟诘厣?,神情凝重。
樓頤如緩緩吐出這句誓言。
“從今日起,我要掀翻這帝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