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氣,真是熱死個人了?!?p> 今日放了衙后,駱觀非賴著要與江平楓和程蘇竹同路到梅子酒館喝一杯。這天氣有一杯入口微酸、讓人舌尖生津的楊梅酒用來解暑便再好不過了。
不過看來抱有這種想法的也并非他一人。三人剛回到酒館前,就看到前堂已經(jīng)座無虛席了,程蘇寐穿梭在每張桌子間,正忙于招呼客人。
見狀,駱觀擺出一副苦瓜相。“如今連咱們的容身之座都沒有了!”
程蘇寐白了他一眼?!叭ズ笤褐蓮堊雷硬痪统闪?,你再發(fā)牢騷我便要趕人了啊?!?p> “好好,都聽梅姑娘的安排。”
幾人路過賬臺前,驚訝的發(fā)現(xiàn)一個身穿蔥青色布衣的小男孩正坐在賬臺后,小手下一把桐木算盤撥得飛快。
“諾兒?”
程蘇竹氣憤的一把拽住程蘇寐的胳膊?!敖悖阍趺茨苁箚拘『⒆觼硖婺闼阗~呢!”
程蘇寐不以為意的攤了攤手?!斑@有什么?我跟你說,諾兒算賬算得又快又準(zhǔn),可厲害了?!?p> 江平楓溫柔的摸了摸唐諾的小腦瓜,后者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xù)專心打著算盤。
程蘇寐不想再繼續(xù)聽弟弟的嘮叨,焦急的把他們往后院趕。
“你們趕緊把后院的桌子支起來吧,君兒已經(jīng)早早把梅子湯給涼好了,現(xiàn)在喝正合適?!?p> “有梅子湯喝!”
聽到這,駱觀像一陣風(fēng)似的跑到后院去,果真在廚屋里發(fā)現(xiàn)用木桶盛著的一大桶紫紅色的梅子湯,看到就讓人舌尖生津。
蘭君兒取了幾只藍(lán)花瓷碗出來,對駱觀笑了笑。“井里還鎮(zhèn)著一只寒瓜,勞煩駱捕快撈上來好嗎?”
從井里把水桶拉上來,里面果真有一只大寒瓜,表面被井水鎮(zhèn)了一天后冰冰涼涼的,正好驅(qū)趕這暑氣。
程蘇竹擺好了桌子和幾方小木凳,進(jìn)廚屋去幫蘭君兒一起把一碗碗梅子湯端出來。一顆顆圓滾滾的楊梅浸在紫紅的湯水里,和瓷勺碰撞得叮當(dāng)作響。
“這是咱們關(guān)南地方的特色,大暑一定要喝梅子湯?!?p> “原來如此啊,那我出去喊蘇寐姑娘進(jìn)來喝?!?p> 蘭君兒連忙說道:“江捕頭你坐,我去喊就好了,順便我要出去照看一下諾兒?!?p> 駱觀端著已經(jīng)切好的寒瓜走過來,嘴角還沾了些淺紅的汁水,顯然已經(jīng)先吃為敬。
“我就知道跟著你們回來準(zhǔn)沒錯,有口福了?!?p> 程蘇寐恰好走進(jìn)院里來,當(dāng)場拿住了他偷吃的證據(jù)。一臉嫌棄的把帕子扔到他面前?!跋炔敛磷煸僬f吧,難看得很?!?p> 程蘇竹把身邊的小木凳往外拉了幾尺,卻見她自然就落座在江平楓的身邊,詢問他梅子湯好不好喝。
駱觀吸溜吸溜的喝著梅子湯,不時滿足的咂咂嘴。“又酸又甜的,痛快極了。不過程家姐姐可太偏心了,每次見了都要罵我,對江捕頭卻格外溫柔?!?p> 程蘇寐又氣又好笑的想拿西瓜皮扔他?!笆前?,誰讓江捕頭相貌英俊,就是生得比你好瞧,所以我看見你嬉皮笑臉的樣子就來氣?!?p> 這么些時日以來,江平楓都已經(jīng)習(xí)慣程蘇寐言行大膽的性格了,被她調(diào)侃也只是笑笑便過。
突然前堂傳來一陣嘈雜,似乎是酒杯碎裂在地的聲音。程蘇寐站起身,一邊抱怨道定是誰又喝醉了,得讓他多賠個杯子錢不可。
她掀開布簾,看見蘭君兒站在柜臺后,一手把諾兒緊緊抱在懷中。含著淚水的眼睛狠狠盯著面前五短三粗身形的大漢,氣得渾身不停的顫抖。
“姓唐的,還要我再說幾次?你既然都不要我們母子了,就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生活!”
他一手緊緊掐住蘭君兒的手腕,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如今是長能耐了呀?連說話都敢大聲了,你想趕我走可以,先把銀子拿出來再說!”
“唐會山!我?guī)еZ兒出來的時候可是身上一文錢都沒有,差點就餓死在街頭,你如今竟有臉向我討要銀子。”
見這姓唐的快要動手,程蘇寐沖上前去從柜臺下方抽出一把匕首來,狠狠的拍在柜臺上。
“你當(dāng)這里是什么隨便撒野的地方?打擾我的客人,欺負(fù)我的伙計,信不信我剁了你兩根手指來泡酒!”
也許是被突然沖出來的潑辣女子給嚇了一跳,他松開了蘭君兒的手腕,不敢再做什么,只是一臉兇狠的瞪著程蘇寐。后者也不甘示弱的回瞪著他。
“臭娘兒們,多管什么閑事?!?p> 聽到前堂的動靜越來越鬧,后院三人都出來看情況,恰好看見程蘇寐和唐會山對峙的一幕。
程蘇寐指著他們?nèi)?,得意的笑了笑?!翱吹經(jīng)],三位官差都在我店里喝酒。你敢再來,就讓他們帶你回衙門喝喝茶,順便把你過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勾當(dāng)一并算上,下輩子你就在牢里呆著吧!”
唐會山還想再伸長脖子和她吵幾句嘴,卻看到他們身上的官服,心里犯怵便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只好灰溜溜的離開了。
店內(nèi)響起一陣雨點般的掌聲和喝彩,甚至還有人吹了個口哨。
“梅姑娘厲害??!”
程蘇寐把匕首又放回柜臺下面,朝客人們莞爾一笑?!敖袢照泻舨恢?,大家繼續(xù)喝,別掃了各位的雅興?!?p> 駱觀一頭霧水的看看她,又看看在一旁抹淚的蘭君兒。“怎么回事???剛才那人?!?p> 程蘇竹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不要多問。只是掏出懷中的手帕塞到蘭君兒的手里?!熬齼航?,我?guī)еZ兒去吃寒瓜,你先去洗洗臉吧?!?p> “多謝?!碧m君兒回頭感激的看了程蘇寐一眼,后者朝她點了點頭,讓她放心。
待其他人都回到后院了,江平楓才走到柜臺前伸手往下一探,摸出剛才的那把匕首。是青銅制的手柄,看上去已經(jīng)略顯老舊了。
“這是我爹的遺物,也算是我的護(hù)身符?!?p> 程蘇寐疲憊的坐到椅子上,剛才這么一出鬧劇,惹得她胃口全無了。
江平楓把匕首仔細(xì)放回原處?!安贿^面對這種市井之徒,還是要小心些,可能會傷到你自己的。”
“放心吧,這點自保的本事我還是有的。不然這么多年也無法帶著蘇竹在這清水鎮(zhèn)生存下來了。”
他沉默了半響?!八∥颐懊恋膯栆痪?,蘇寐姑娘和蘇竹小兄弟的父母都已經(jīng)離世了嗎?”
“是啊,在我十二歲,蘇竹才五歲的時候。他估計都對爹娘沒什么印象了。”
平日里,見她招待客人時的樣子熱情大方,左右逢源,他們都一口一個“梅姑娘”、“梅姑娘”的喊著,想必都是真正用了心去經(jīng)營才換得這門庭若市。
十二歲就撐起一個家來,不知受過多少苦和委屈。不過從她開朗的個性里又全然看不出這些來。江平楓的心里對她又多添了幾份敬意。
等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程蘇寐正笑意盈盈的望著他,嘴角好似含有花蜜。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關(guān)北有一種花叫角堇,在極寒的時候也能生存得很好,能同時開出好幾種顏色,堅韌又美麗?!?p> 程蘇寐假裝沒有聽懂他話中有話的贊美,只是抑住內(nèi)心的歡喜。
“那以后,你定要讓我看一看那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