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 立春家宴
江芙蓉心里咯噔一下,總覺得這事兒有些蹊蹺。
立春前一日為四絕日,不宜一切事宜,就算是西戎也不會選擇這種諸事不宜的日子嫁娶迎親,更何況是禮節(jié)十分繁復的南燕。
眉頭微鎖的咽下最后一口春餅,江芙蓉低頭瞄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食盒,還有食盒旁閃過的衣袍一角,視線緩緩地上移,爾后落在了這位衣袍主人的臉上。
“按照南燕禮制,今日卯時應(yīng)當去拜見南燕帝及帝后,昨夜采思殿走水你又受了驚,所以本君特意替你回了去。”
說罷,蘭芳澤還不忘雙手插起腰,垂眸笑盈盈地瞧著江芙蓉,儼然一臉老嫂子求表揚的模樣。
“哦,那我謝謝你?”
“那倒不用?!?p> 蘭芳澤笑著揮了揮手,尋春便從屋外竄了進來,捧著一只漆盤,站在蘭芳澤的身側(cè),安靜地等著他的主子發(fā)話。
“今日未時,南燕帝在乾旸殿設(shè)立春家宴,你我一同前去,這是世子妃的服制,一會你用過早膳,會有婢子跟宮中的嬤嬤幫你穿戴。”
蘭芳澤說這話的時候,一改之前嬉皮笑臉的模樣,露出難得嚴肅的神情,莫名地讓江芙蓉感覺到有些不安。
莫非……
江芙蓉的眉頭一緊,抬眼示意含煙接過尋春遞過來的漆盤,但在沒有弄清楚事情的緣由之前,江芙蓉還不敢妄下定論。
所以,即使她再厭惡各種需要假惺惺寒暄的場合,還是應(yīng)下了蘭芳澤的請求。
“那是當然,我會好好穿世子殿下親自送過來的衣衫?!?p> 蘭芳澤聞聲勾起了嘴角,右手背在身后,滿面春風地走了。
而緩緩關(guān)上的門后,是江芙蓉目不轉(zhuǎn)睛審視著那個背影的眼神。
…
未時還差一刻,江芙蓉跨過了乾旸殿的門檻,正巧遇見了那位睥睨天下,高高在上的南燕帝落座,兩人的目光相遇之時,江芙蓉卻明顯地感受到了那個中年男人,面色有過短暫的一滯。
江芙蓉隨即垂眼,躲開他的注視,朝著南燕帝欠身行了一個禮,爾后便在眾多的人群中,找尋著蘭芳澤的身影。
但即使江芙蓉沒有抬頭去看,她卻仍舊能感受到,南燕帝那一束關(guān)注的目光,依然落在她的身上。
蘭芳澤還沒到,站在門口的江芙蓉,正有些不知所措起來,背后卻傳來一個男人高亢爽朗的笑聲,震耳欲聾。
“世子妃真叫本君好找,都說了在原地等著,世子妃倒是調(diào)皮的很~”
蘭芳澤說話語調(diào),飄著難掩的輕快,親昵地握住江芙蓉的手腕,在南燕帝一眼就能瞧見的東南角坐下。
龍椅之上的蘭溪舟環(huán)顧了一下殿中,見眾人均已入座,便清了清嗓子,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今日立春,是個萬物之始的好日子,也是西戎公主嫁到我們南燕的第一日,所以叫來大家一起吃個飯,熱鬧熱鬧,還望各位不要拘束,隨意一些就好。”
蘭溪舟和藹可親的開場白,在江芙蓉聽來并沒有什么破綻,只是他有意無意飄過來的注視,卻總讓她渾身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
蘭芳澤似乎注意到了她的不適,側(cè)身過來,輕聲問道。
“沒什么?!?p> 江芙蓉輕輕搖了搖頭,將手收回袖中,卻被蘭芳澤一把握住。
“別怕,有本君在,沒人敢欺負你?!?p> 蘭芳澤沒頭沒腦地突然來了這么一句,使得江芙蓉瞳孔微張,抬眼疑惑地望著他。
只是前腳他話音剛落,后腳人群中便響起了一聲嗤笑。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都說西戎的嫡公主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今日一瞧,果真如此,說來……與那榮親王妃,眉眼間還有幾分相像吶,世子還真是好福氣!”
那人口中的榮親王妃,正是蘭芳澤已故多年的生母。
江芙蓉迅速瞄了一眼方才說話的那個男人,爾后立即轉(zhuǎn)過頭,擔憂地看向蘭芳澤。
入宮之前,江芙蓉便有所耳聞,蘭芳澤自幼失去雙親,一直由太后扶養(yǎng)在身邊,因得了太后的溺愛,養(yǎng)成了無法無天的性子,為了避免在宮外惹出事端,所以如今成年了還在宮中居住。
而這身著親王服制的男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十分突兀地來上這么一句,顯然根本沒有將蘭芳澤放在眼里。
而蘭芳澤卻只是輕輕地勾起嘴角,漫不經(jīng)心地抬起眼皮,注視著那人,臉上的笑意更甚了。
“聽聞前些日子,端親王在延興門突然墜了馬,不知經(jīng)這幾日修養(yǎng),可否好些?”
端親王蘭青惠面色一怔,許是沒料到蘭芳澤會這里挖好坑等他跳,于是吃癟地撇了撇嘴,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分外不服氣的冷哼:
“虧得世子費心,本王早就恢復如初了!”
蘭芳澤聽罷,情緒忽然高漲起來,站起身端起桌案上的酒杯,正對著蘭青惠,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那便最好,來,為祝叔父身體恢復康健,侄兒敬您。”
蘭青惠卻并不領(lǐng)情,余光瞟著自己桌上的酒杯,遲遲沒有動作。
“南燕帝都尚未舉杯,你在此處高聲喧嘩……是要做甚?難不成根本沒把南燕帝放在眼里?”
蘭青惠越說越嚴重,抱著雙臂,半瞇起的眼睛里,充斥著對這個不學無術(shù)侄子的冷嘲熱諷。
蘭溪舟見狀,卻只是淡淡笑著,舉起面前的酒盞,輕輕晃動了兩下,隨意地擺了擺手道:
“都說了是家宴了,不必過分拘束,吃酒便是?!?p> 說完,蘭溪舟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即刻轉(zhuǎn)了話鋒,朝著江芙蓉的方向,和顏悅色地叮囑道:
“現(xiàn)已嫁到南燕,那便是一家人了,倘若有什么需要,盡管與寡人說。”
“那正好,既然南燕帝都這樣提出來了,我也沒有在拐彎抹角的道理?!?p> 江芙蓉莞爾一笑,緩緩起身,從袖中掏出一卷羊皮紙來,當著蘭溪舟的面徐徐展開。
“南燕向我西戎提出和親之時,曾許諾贈予西戎十座城池以做賀禮,如今我人已嫁于南燕世子,不知這十座城池何時兌現(xiàn)?”